第49节

  兰斯还信了,“有道理!”
  ……
  ……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慢一些,高文从来不知道地里能有这么多活儿,他还得一一掌握,每天回来倒头就睡,过得宛如一个农民。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又被邀请去参加军训了。
  兰斯则在崔栖潮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把自己当做侍从来要求,跟在领主身边。他的父亲在成为正式骑士前,也做过侍从,因此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并不陌生。
  而不知不觉中,甜菜种下去也两个月多,到了收获的时候。
  崔栖潮让大部分人专注到收割甜菜中去,必须在一周内全都收上来。这个收获期也是崔栖潮仔细推断出来的,过早过晚了含糖率不是不够就是下降。
  之所以让大家都去收割甜菜,是因为甜菜收割时必须随挖随削,把块茎上的根毛、根尾都削了,堆起来储藏,防止变质等问题。
  接下来,还得专门拨出一部分人处理甜菜制糖,糖坊就加盖在磨坊边上,崔栖潮亲自监督。
  一开始来做糖的农民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崔栖潮给他们分了工,先是把块茎洗干净,切丝后压出糖汁,过滤干净后就可以放进锅里烧——榨过汁后的甜菜渣还可以拿去喂猪,这个当做崔栖潮给塘坊农民的福利,叫他们捡回去。
  接着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在甜菜渗出汁里加一点儿石灰,石灰的量要很精准,一个不小心,做出来的糖就废了,根本无法入口。这个步骤,就如同卤水点豆腐。
  在煮熬中,崔栖潮让人把最嫩的一部分糖浆先舀出来,在一旁放着。
  剩下的继续分别在锅中翻动,去除水分,慢慢的,糖水就成了膏体,再加点糖水炒,从膏状炒成砂砾状,也就大功告成了。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土法炮制的褐色红糖。
  如果要白砂糖,还得进一步工序提炼,但在现在是没有很大必要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制作白糖的技术,红糖就已经够昂贵了。
  糖水在制作过程中,就冒出了甜香,饶是如此,大家还是不敢确认这是糖。谁敢相信啊,他们在用菜根做糖,刚才老爷还说菜根榨完渣子拿去喂猪。
  还是农事官心大梦大,在砂糖成型为熟悉的模样,完全无法再怀疑后,才懵逼地问了一句:“老爷,难道这是……是……糖吗?”
  外表一样,香味一样,但是和他了解中的来源怎么不一样,红糖不是用叫做甘蔗的植物做出来,而且只能靠海外商人带回来的吗?
  甜菜不就是蔬菜,怎么还能炒出红糖的?农事官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
  农奴们也睁大眼睛盯着老爷看,糖是贵族才能享用的,他们顶多听说过、闻到过、看到过,无法置信自己刚做出来的是传说中昂贵的红糖。
  崔栖潮摸了摸之前舀出来的那锅糖浆,已经凉了,成为浅褐色的半固体,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儿往里头一绞就能牵丝拉线地绞出一块。
  拉开后的地方颜色变浅,和麦芽糖差不多,除了这是用甜菜熬制的。
  崔栖潮卷了两下拉断,举到农事官面前:“你尝尝。”
  农事官继续懵逼,甚至忘了接过木棍儿,而是直接就着老爷的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味蕾立刻接收到了甜味,一直甜到了五脏六腑,这昂贵的味道让他不禁喃喃道:“好甜啊……”
  好甜?塘坊内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所以这是糖,真的是糖!
  就说为什么处理蔬菜还要专门盖个房子,神啊,老爷表现得那么随意,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生产出了糖。要死,刚才都有些什么细节来着?他们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更神圣一些才对?
  农事官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老爷的声音朦朦胧胧在耳边响起,似乎在说什么要那锅糖糊糊分给村里的小孩,然而他根本无暇思索,因为他想到了仓库中还堆着小山一般的甜菜根……
  第44章 疯狂宴会
  诺森伯兰庄园大部分小孩儿, 从来没有品尝过红糖的味道, 那属于教士布道时才会出现的形容。今天, 他们被召集到了老爷的磨坊外。
  懂事点的小孩先是有些不安,因为农事官老爷的脸色非常难看, 但很快,他们发现几名做工的农奴脸上都是笑意,那种不安就被冲淡了许多。
  农事官老爷回头向领主老爷确认了一下眼神后, 就大声道:“你们这些小崽子给我听好了,各自找两根细木棍,然后排成四队, 到我面前。”
  如果是以前,这个任务估计很难完成, 他们哪知道什么排队。
  但是在经历了领主老爷发肉汤, 还有村里的藤甲农民兵的阵列炫耀, 小孩私下也喜欢排着队走,所以他们在满地找到木棍后, 就很顺利地排成了四条队伍, 还是按高矮顺序。
  农事官脸色还是那么阴沉,阴沉到让大家想起发羊肉汤那天。
  “咳……”农事官沉着脸道, “开始吧。”
  于是, 农奴们接过头排小孩手里的木棍, 在清水盆里涮了涮,又将装着糖糊糊的瓦罐打开,木棍绞两下, 卷起一坨糖,“拿去吃吧,这是老爷赏赐的。”
  小孩呆呆的,不知如何动作,他是农奴的儿子,连红糖都没见过,何况是糖糊。
  “傻小子,这可是糖。”农奴小声道,“还不张开你的嘴巴舔一舔。”
  糖?就是教士老爷说,天上到处都是的糖吗?小孩下意识舔了舔木棍上卷着的糖,那淡褐色的黏稠的糖糊,与舌头接触后就爆发出了人生最美妙的味道:甜。
  这一瞬间,巨大的幸福感将小孩笼罩,这股甜味,比他偶尔吮吸草茎尝到的甜味要浓烈上无数倍,那软软黏黏的口感更是让人着迷,眼看着糖糊要淌下来,制糖的农奴又叫他卷一卷。
  两只木棍前后搅动一下,糖糊又被卷上去了,就连这个动作都让人无比着迷!
  小孩不知疲倦的卷着糖糊,在上面舔了一口又一口。
  磨坊和糖坊外的空地,俨然成了欢乐的海洋。
  他们大着胆子跑到农事官老爷和领主老爷面前,行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谢谢您,领主老爷,农事官老爷。”
  面色阴沉的农事官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按理说,他应该训斥这些小崽子,让他们离自己远一点,可是看到他们举着糖露出来的笑容,农事官居然有一点点不忍心。
  这其中也许有背后还有更多珍贵的红糖,以及确信自己能从领主老爷那里得到更多的原因,但农事官也确实从中尝到了一丝丝快乐。他们把农奴当成工具,但是麻木的农奴孩子脸上洋溢着这样的笑容时,怎么能单纯当做工具。
  “老爷,我能把糖带回去给我的奶奶吃吗?”一个小孩问道。
  能够做奶奶,在这个人人短命的时候,年纪绝对算是很大很难得了。崔栖潮点头道:“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可以自由选择与谁分享。”
  基本上所有孩子,在最初的欢欣之后,都选择了跑回家里,把糖举得高高的,对父亲、母亲说:“这是老爷给我的糖!尝尝吧!”
  他们的父母当然是被吓了一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糖,什么糖,这是用什么粘液加上草汁做出来的吗?
  直到尝了尝,才能小心地肯定这应该就是糖,这下更加迷糊了:连农奴都能分到糖,难道老爷挖到金矿了吗?
  抱着这样的疑虑,一家人坐在一起分享着小孩儿手里的木棍绞糖糊,看着孩子给他们演示如何把糖绞上去,整个庄园都充斥着快乐的气息。
  不愧是贵族老爷们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不愧是教士老爷说,唯有天上才到处都是的美味,舔一口整个人心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只是谁也不舍得一次吃完,留下来时不时舔一口,就跟打鸡血一样。好在这种情形也没有持续很久,不久的将来,至少在诺森伯兰,糖糊不会那么奢侈。
  ……
  剩下的糖糊,崔栖潮留一点给兰斯和城堡里仆人的孩子,其余捐到教堂。
  糖是怎么来的,瞒得过别的人,瞒不过就住在庄园里的教士威廉,他迟早会知道。好在威廉基本属于利益共同者,他在惊讶于那些甜菜居然可以制糖之余,快乐地享用起了糖糊。虽然教士享用得起蜂蜜,但谁不想得到多一些糖。
  威廉知道后,其他庄园里的人民也逐渐知道了这件事,原来他们加紧收割的甜菜,就是制作出红糖的原料,并非老爷挖到了金矿。
  当然,有个糖坊,和拥有金矿说不定也没有很大区别……
  “老爷心地善良,难怪能做出糖。”
  “没错,一定是因为老爷心善,所以神赐给他糖。”
  “咱们跟着老爷,还有糖吃……”
  “别提了,之前糖坊选人,我本来有机会的,早知道应该争取,听说,糖坊的人拉了好多甜菜渣回去喂猪。”
  从之前对甜菜的不了解,到现在的依然不了解,但大家有了一个概念,能够制糖的作物肯定是好东西,喂猪猪也能长得又好又肥。
  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有摊到他们身上?
  糖坊要开下去,这些工人肯定是固定的,不会随意换了,除非扩招,那这个职位,很可能就成为世袭,他们的儿子、孙子都能靠着制糖的手艺活了。
  想想当初选工人的条件,不就是勤劳老实肯干,这可把人悔死了,只恨当时没有表现一番,或者提前给庄头送礼。否则,今天得意的就是他们了。
  那些在糖坊工作的农奴,提起自己看到了多少糖摞在一起的盛况,看样子能聊上一整年。
  他们领回去甜菜渣,老爷还吩咐了,不能尽给猪喂甜菜渣,喂太多对猪也不好。塘坊工人数量又不是很多,家里的猪也就那么一到几头。
  如此一来,工人们只好分给邻里,这喂猪的饲料嘛,邻居就用什么柴禾、猪粪、帮忙担水之类的作为交换。
  一时之间,村庄里也交易得热火朝天。放在以前,可能甜菜渣都有人试着煮来吃,哪能当做猪饲料去换。
  ……
  城堡里仆人更加欢天喜地,他们比农奴更能近距离感受到老爷的慷慨。
  老爷一回来,就给大家发了糖糊,家里有矿……不对,有糖坊就是不一样,城堡上下欢天喜地。
  糖糊算什么,以老爷的脾气,绝对会拿糖做菜,骑士、管事们肯定人人有份,其余人也能分得一些残羹。
  除了欢喜之外,大家也有一丝忧虑。
  这可是为了几箱蜂蜜也能打战的年代,万一人家知道糖坊的存在,打过来怎么办。现在,就要庆幸老爷当时训了那么多农民兵,实践证明他们的战斗力很不错,能和正规军一战。
  管家急得想让老爷立刻调人把糖坊团团围起来,还有那些甜菜种子,必须牢牢锁在库房里,不叫任何人知道。
  “好了,这都急什么,农奴都轮流训起来你们没意见吧?关键时刻可以全民皆兵。”崔栖潮随意说道,“盔甲武器用藤甲和沾了毒藤汁液的木弓、木剑,几千人的部队,谁打得动我?”
  管家小声道:“还有教会那边……”
  “知道,我会和大主教联系,送一些糖给他们。”崔栖潮说道,大主教因为驱虫法在教会内地位大大上升,现在再给他送去红糖和甜菜制糖法,进一步紧密关系之余,也可以降低诺森伯兰的存在感。
  而且有了制糖法后,不提大主教的存在与对诺森伯兰的期待,教会也不可能和其他领一样觊觎诺森伯兰——那边海边城市可是生长着大片、更加多的甜菜,他们向那些城市索要甜菜还差不多。
  还有一个推广问题,贸贸然把新的制糖法以交易的形式完全公开出去也不可行,大家会在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间迷失。
  红糖那么值钱,到时候大家都种甜菜,粮食大大减少怎么办。再说了,种植期间那么多可能发生的意外,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风险承受能力。
  共同富裕的事情,还是得徐徐图之,教会的耕地很多,红糖产量增加,价格自然也会下降,大家能够更冷静地看待,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总结出很多种植中的状况。
  还有哪个封建地主的风险承受能力,比教会要高呢?
  管家欣慰地道:“老爷,还有一件事,下一季甜菜播种,是不是该叫那些农民也种一部分了。”
  现在诺森伯兰粮食因为增加耕地、减少休耕与施肥,产量大大增加,完全可以开辟更多种甜菜的地。农民也领些甜菜籽去种,反正交租要交上来多数。剩下的他们也可以有偿在老爷的糖坊做出红糖,或是买卖或是自己吃。
  当然,这个是崔栖潮想的,管家估计只想到收租的部分,而且他自己的地肯定也想种一些红糖。
  “可以,到时统一种植。”崔栖潮说道。他会控制好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的比例。
  ……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庄园。
  下一季,所有人都可以领到自己份地三分之一量的甜菜籽,种植甜菜,然后在老爷的糖坊里做成红糖,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即使租子和塘坊的税金很高,这也是昂贵的红糖,一时间农户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种植甜菜,最好一年能长三茬……
  事实上,以诺森伯兰的气候,做不到一年三茬甜菜,两茬都做不到,也就一茬。
  就这一茬,短短时间为诺森伯兰产出了1吨左右的红糖。
  盐碱地大部分都用来种红糖了,饶是甜菜产糖率不如甘蔗,产量也不如后世高,几十亩地的甜菜仍然制出了1吨糖。
  盐就已经很贵了吧,但是盐有海盐、井盐、矿盐,来源比甜味剂要多,目前的甜味剂只有蜂蜜,以及极少量海外进口的红糖。因此糖比盐还要昂贵,甚至被当做万能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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