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陆南石又问:“你抹去了他原有的记忆,又给他制造了一份假的记忆。让他以为你是他的娘子,把他困在身边,你觉得这是真爱吗?他不过是你的傀儡!”
  胡三娘双目赤红,“不!他是我丈夫!我认得他,我等了他一千多年,绝不会认错!他只是喝了孟婆汤忘记了!我没有给他假的记忆,那些都是我们的过往,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你也说他喝了孟婆汤。奈何桥一过,前尘尽忘。他已经开始新的轮回,有了新的人生。他是陈斌,不是沈檀!”
  胡三娘大震,身形晃了晃,看向陆南石的目光越发凶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跟我过不去!我只是想和檀郎在一起,和我的丈夫在一起!我答应过他,要陪他白头,给他生孩子。我就这么一点愿望,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答应!”
  瞬间,胡三娘头发飞扬,裙裾飘舞,她的眼睛越发红了,她的指甲一寸寸变长,她的身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大战,一触即发!
  第67章 美人图(2)
  就在陆南石抓紧了手腕上的承影,准备迎战之际,屋内传出一声轻唤:“三娘,三娘……”
  是沈檀的梦呓。胡三娘一顿,瞬间,戾气全消,恢复了温婉模样,直接撇下陆南石入了屋,“檀郎,可是难受吗?劝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偏不听。”
  陆南石:……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有点懵!
  胡三娘一直照顾着沈檀,对陆南石置若罔闻。陆南石便很不客气地自己找了间客房住了下来。
  次日一早。厨房内。沈檀手忙脚乱地做着早点,可他毕竟不怎么会,弄得有些狼狈,衣服上占了不少锅灰,就连脸上也是。
  胡三娘噗嗤一笑,“还是我来吧,免得你浪费食材。”
  沈檀很是抱歉,“我这不是想帮帮你吗?平日里你要刺绣补贴家用,还得负责诸多家务。昨日我饮醉,你还照顾了我一宿。今日我难得休息不必去私塾教课,便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何况,陆兄是我做主请回来的客人。总不能让你因为我的决定更加劳累。”
  胡三娘心头感动,噗嗤一笑,拿出帕子给沈檀擦脸。
  鹣鲽情深,举案齐眉。
  陆南石不免有些动容。
  没多久,早餐上了桌,沈檀很热情地招呼陆南石,胡三娘从头到尾一直笑着附和沈檀,一派夫唱妇随的架势。很奇怪,不是昨天装出来的温和笑意,她仿佛真的忘了陆南石的来历,忘了她们还曾对峙过,甚至差点大打出手。
  陆南石心中充满疑问。
  饭后,胡三娘说要出门去锦绣庄,她绣的东西需要拿去寄卖。
  沈檀本是想陪她一起去,却被她拒绝了,“离乡试不远了,既然难得私塾休假,不如多多温书。锦绣庄不过就在对岸,我一人前去即可。且我与锦绣庄颜娘子交好,还欲同她一块说说话,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恐不大合适。”
  沈檀只能应了,送了她出门,这才回神陆南石还在一旁,问道:“陆兄寻的是什么亲戚,姓甚名谁,昨日竟是忘了问,可需要帮忙吗?我与三娘在此地也住了几年了,周遭邻里大多熟识,或可认得也说不定。”
  “我要寻的乃是我姑姑,十五年前嫁给了此地的张姓人家。姑父是做药材生意的,只是名讳……我……长辈名讳我幼时未敢询问,后来家中变故,却也不知道了。”
  陆南石故意说得半遮半掩,把时间定在十五年前,还隐去了名字,就这么点信息,沈檀自然是找不到人的。而在他回答的时候,也悄摸摸靠近沈檀,隔空一个符篆打入沈檀后脑勺。
  沈檀蹙眉,“这倒是有些难办。没关系,我会和街坊们说,都帮你打听着。”
  陆南石一愣,看了看自己放在沈檀脑后的手,怎么会……怎么会没用呢……
  再次蓄力,又一个符篆打过去。这次的符篆与之前不同,算是加强版。陆南石还输入了一丝微弱神力。
  沈檀身子往前一倾,半跪在地上,面色大白,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力量。陆南石忙上前扶住,试探说:“陈斌?”
  沈檀抬起头,“你是?”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和眼神却很不一样。
  陆南石:“陈叔叔拜托我进来救你的。”
  “我爸?”陈斌面露惊讶,瞬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猛地抓住陆南石的手摇头,“不必了,你快走吧!”
  “我得带你一起出去。”
  “不可能的。这是她的世界,她不放人,我们谁也出不去。除非找到……”陈斌突然一顿,仰头观望,太阳慢慢变得赤红,陈斌神色慌乱,焦急地推开陆南石,“又来了!开始了!”
  “什么又来了?开始什么?”
  陈斌未答,“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别为我浪费时间,有机会快点走,不用管我。记住,天机镜!”
  下一秒,陈斌身子一震,又变回了沈檀。
  他呆呆地看了看四周,仿佛看不见陆南石一样,直接忽略掉他,啪一下自拍脑门,“是了!我答应给三娘做的画还没完工呢!”
  说完,自顾自入了屋,在院子里架好台子,将画卷铺上去,画卷其实已经画的七七八八,还差一些收尾。不必走近细看,单从远望的大致图像便可看出,他画的正是陈斌不知打哪儿得到的那张美人图。
  陆南石神色微闪,抬头看向赤红的太阳,心底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街市上,柳霸王驮着胡三娘飞驰而过。人群沸腾了。
  “柳霸王这是抓了谁去?”
  “是……是胡三娘!”
  “沈秀才家的娘子?哎呦!这真是造孽呦!现在可怎么办!”
  “沈秀才呢?沈秀才在不在?我去私塾!”
  “别,沈秀才今天私塾休假,你去一趟沈家。怎么都得告诉沈秀才一句。”
  沈家。一位大汉匆匆赶过来,边跑边说:“沈秀才,沈秀才!不好了!你家娘子被柳霸王抓走了!”
  沈檀身形一晃,毛笔落了地,急急赶过去,“怎么回事!三娘……三娘不是在锦绣庄吗?”
  大汉哭丧着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柳霸王,惯爱欺负人。街头卖豆腐花的李老汉的孙女,不知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今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柳霸王仿佛是受了气,喝了许多酒。在大街上嚷嚷,混乱间闯进了锦绣坊,还当是自己来了怡红院呢。”
  “言语调/戏,还动手动脚,抱着你家三娘不放。就你家三娘的脾气,哪里受得了,打了他一巴掌。这下可不直接捅了马蜂窝吗?柳霸王将人直接掳走了,只说要带回府里作妾。你说这……这……”
  沈檀一张脸惨白惨白,踉踉跄跄往前跑。来到柳家门口,却被看门的小厮给挡了回来。再闯,再被挡。就在又一次要被扔的时候,门内有人走过来,趾高气昂,“少爷说了,把他给带进来!”
  两个门房一左一右夹着沈檀进去,直接扔在柳霸王的院子里。
  柳霸王一脚踩在沈檀的脸上,“呦,这就是我们镇上才华过人的秀才公啊!秀才公又怎么样?有功名又如何?我爹是知府,我祖父是二品大员,我姑姑是皇上的妃子!你奈我何!”
  砰,一脚踢过去,沈檀受痛。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抵挡得过从小惹事生非惯了的霸王一脚,立马滚出好几步。
  屋内,胡三娘跌跌撞撞爬过来,“檀郎!”
  柳霸王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吩咐小厮,“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胡三娘大惊失色,“不要!檀郎,你放了檀郎!”
  见她终于不在是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模样,柳霸王十分得意,“怎么?骂啊!不再骂了?你不是说我无耻下流,说我不得好死吗?我现在就要你亲眼看看,谁不得好死!”
  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胡三娘脸色更白了,拼命朝沈檀扑过去,可偏偏柳霸王拦得死紧,她闯不过去。
  那厢,小厮们拳打脚踢。没一会儿,沈檀便已经吐出了血。
  胡三娘再挺不住,扑通跪了下来,“少爷!柳少爷,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都是我的错。这和檀郎没有关系,柳少爷,你放过檀郎!我求求你,你放过檀郎!”
  柳霸王弯下腰,捏着胡三娘的下巴,“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表现了!”
  说完,扛起胡三娘进了屋。
  不一会儿,屋内便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胡三娘哀嚎的惨叫,以及柳霸王得意的欢笑。
  沈檀是二十多岁成了亲的男人,哪里还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三娘!三娘……不……不要!”
  也不知是不是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出来,失去了意识。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现在怎么办?”
  为首的是跟在柳霸王身边的得力人,望了眼屋内,又踹了沈檀一脚,“啧,真是不经打。得了,丢出去吧!记得丢远点,有多远丢多远,别脏了我们柳家的地,污了我们少爷的眼。”
  一旁,陆南石握紧了手中的承影。可他试过了,试了好几次,没用。现在已经没人看得见他,也没人能碰得到他。他,莫可奈何。仰头,太阳依旧是火红的,红的仿佛在滴血。
  一个时辰后,柳霸王提着裤子从屋里出来,哼了一声,转头走了。屋内,胡三娘衣衫凌乱,额角带着伤,嘴角流着血,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她挣扎着爬起来,拢了拢衣服,行尸走肉般出了府,惯性地往沈家走。走了没多远,脚步一顿,恍惚回神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回去。我……”
  都怪她!若不是她姿色不错不会入了柳霸王的眼,叫柳霸王看上。若不是她嘴上不饶人,谩骂柳霸王惹火了他,柳霸王不会对沈檀拳打脚踢。若不是……
  她如今被柳霸王玷污了清白,又害得沈檀糟了一顿毒打。沈檀身子不算健壮,下月就是乡试,他可要怎么去?是她毁了沈檀的前程!
  这般想着,她跌跌撞撞跑到河边,河水中倒映出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容。胡三娘苦涩一笑。
  “檀郎,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扑通一声,跳入河中。
  城郊,沈檀迷迷蒙蒙中清醒过来,缓缓站起身,眼神呆滞,身形僵硬,好似突然脑子空白了一样,凭着本能一步步往前,口中不断呢喃:“三娘,三娘!”
  就这般,也让他走回了家。推开门,胡三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笑容明媚地唤他:“檀郎,吃饭了!”
  沈檀愣了好半晌,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眼神清明过来,跑过去握住胡三娘的手,“三娘?”
  “是,我是三娘。你的三娘。”
  沈檀喜极而泣。两人坐下吃饭,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说说笑笑,好不恩爱。竟是当今日的一出惨剧从没发生过一样。
  陆南石皱起了眉,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他也发现,那副被沈檀匆忙扔下的画,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沈家的墙壁上。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特别。柳霸王没有再来寻麻烦,沈檀和胡三娘也都仿佛失忆了一样,安静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镇上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柳霸王死了,然后是柳霸王身边的人,那天助纣为虐的人,殴打过沈檀的人一个个死去。百姓们暗自高兴,觉得这是老天有眼。
  可紧接着,又有人死了。一个接一个,而且死法还十分怪异。仿佛被人吸干了浑身的血液一样。衙门毫无线索,百姓人心惶惶。大概只有沈家好像看不到,听不到一般,与镇上人的慌张格格不入。
  没多久,两位陌生人来到镇上。
  “大哥,我怎么感觉这镇上怪怪的。听说一直在死人,会不会是什么邪物?”
  被唤作大哥的人面色阴沉,“是有邪物,而且怨气还不小。”
  砰!一个小孩撞了上来。
  身后一个汉子在追,“臭小子,竟然敢偷我的包子!站住!”
  小孩面色一白,抓紧了青年的衣袍,躲在他身后,“大哥哥,大哥哥救救我。我……我不是故意偷东西的,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大哥哥,求求你!”
  青年兄弟岁数都不大,年长的二十岁,年幼的大约十四五岁,看到这么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无辜的眼神,一下子就动了恻隐之心。年幼的少年挺身而出,“你的包子多少钱,我帮他给吧。”
  小二得了钱,自然就不追究了,却忍不住提醒了两句,“我看你们是外乡人吧?若是过路的,早点走吧。我们镇上如今可不太平。还有这小子,别看他年纪不大,鬼主意一大堆,惯会偷蒙拐骗。你们小心点。”
  可一个是之前还拿着棍子喊打喊杀凶神恶煞的小二,一个是红着眼睛可怜无辜的稚子。单纯善良的少年自然是向着孩子的。笑着邀请孩子去了客栈,点了一桌的东西给他,“吃吧!喜欢吃什么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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