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在西北与北狄人作战,沈家军里即使不是弓箭手的军士,射术也都是不错的,更何况这段距离也并不太远,因此在海匪们冲上来之前,已经有二十多人躺在地上,被射成了刺猬。
  沈云殊一心二用,一边射箭,一边盯着那排屋子。有火光照耀,他就看见有几个人影从窗口翻出去,没有像其他海匪一样往这边冲,而是奔海边去了。
  想跑!沈云殊一声唿哨,紧跟在他身边的五炼一拍两边的两人,和他一起赶了上去。
  这会儿整座岛都乱了套。沈云殊带来的这些人,在沈家军里称为斩首队。他们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八百人,个个都用一把马刀,上马能与北狄骑兵对着冲锋,下马能步行偷袭敌军阵营,乃是沈家军里的一把尖刀。
  沈文父子从西北调到江浙,总共随身带了五百人,其中四百个就是斩首队中的精锐,这次是全跟着来了。
  此刻海匪们在挨过第一轮的暗箭之后,也迅速地醒过了神来。到底这岛也并不算很大,海匪们又熟悉地形,于是沈家军很快被发现,双方短兵相接。
  这一番偷袭,海匪单是被射死砍死的就有五六十人,还有百余人都受了伤,原先在人数上有将近两百人的优势,这一下就被削弱了不少。
  沈家军训练有素,三人为一小队,互为犄角,既能独立作战,又能彼此有个照顾。相形之下,杜老七的手下们虽然都是精壮汉子,却远远比不得他们进退有度。黑夜之中,只听刀兵相击的脆响与利刃入肉的闷响搅在一起,时不时就有一声惨叫,却全都是海匪们的,根本听不见沈家军半点声音。这些人竟好似不知疼痛的,即使受了伤也都是闷声不响,实在教人胆寒。
  再是亡命之徒,也并不是个个都能悍不畏死的。若是被牢牢包围,说不定困兽一斗也就红了眼,可这会儿岛四周的海面上都是安静的,显然并没有被官军包围,他们还有船,还有逃生的希望,又为什么要死斗呢?
  正在此时,便听不知哪里传出来一声高喊:“杜老大跑了!”
  黑夜之中,谁也没弄清楚这话究竟是谁喊出来的,但就是这一声喊,让海匪们原就有些动摇的军心一下子乱了——老大都跑了,他们还在这儿拼什么命?跑呀!港口有船,凭着他们对海上的熟悉,难道还甩不掉这些官军不成?
  所谓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军心涣散之后,人人思逃的情景了。这些海匪心思一动摇,沈家军立刻占了上风,那惨叫之声比方才还要频繁,便是没想逃的也看着情形不妙,生出了畏缩之心。
  沈云殊耳朵里听着海风吹过来的呼喝惨叫之声,双眼却紧紧盯着前头的人。
  他已然从海鹰处得了杜老七的画像,认出那跑在中间的一个正是杜老七!
  眼看杜老七已经跑到了海滩上,忽然间嗖嗖连声,一支支火箭从天而降,箭杆上似乎还绑了些东西,停在港口的那些船里,最外围的几艘船上顿时发出爆炸之声,火焰腾空而起,一直卷上桅杆,燎着了卷起来的风帆。
  杜老七脚下猛地一晃。他这岛小,港口也小,船只都挤在那一小块地方。现在最外围的船被烧,就等于把出口都堵住了,他纵然现在上了船,除非把烧着的船推开,否则也根本出不去!
  他抬眼看去,只见就在刚才那阵子混乱之中,已经有几十条小船到了港口外头,火箭正是他们射来的。借着腾腾火光,他看到那些船并不多,船上似乎也没有很多人,可它们堵在那里,如同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他。
  “杜老七,还往哪儿跑呢?”背后传来带笑的声音,杜老七沉着心转过身去,就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数丈之外,手中枪拄着地,雪亮枪头上的红缨似乎是被海水浸湿了,沉甸甸地垂在枪头之下,像是被鲜血浸透一般。
  对方只有四个人。杜老七看了一眼身周,他这边总共八人,都是他的亲信。还能一拼!擒贼先擒王,对方固然想拿住自己这个王,但同样的,倘若他能活捉这个年轻人,也能拿来威胁官军!
  虽然手下人数不如海老鲨多,杜老七可是领了一群狼。就如头狼必定是最狡猾最强壮的,杜老七若是没一身好本事,又如何压得住那些亡命之徒?此刻退无可退,他一抖手中的双刀,哑着嗓子喝道:“弟兄们,没活路了,拼了!”
  杭州城中,沿海的战况尚未传过来,倒是有一个大消息先传遍了杭州城——朝廷派的钦差来了!
  说是巡察江浙,可谁不知道,这位钦差就是为了袁沈两家争功之事才来的?
  而且啊,这位钦差是谁呢?是朝廷里素以铁骨铮铮直言敢谏著称的强项御史司俨啊!
  什么,你只知道司俨是强项御史吗?那你消息未免有点太不灵通了!听说司俨的次子,跟袁二少爷私交甚好啊。而袁家那位庶出的姑娘,也跟司御史的女儿是手帕交,还因司姑娘的引荐,认识了佑王府的小郡主呢。
  并且啊,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吧?当初去京城的是袁氏族里三位姑娘,这会儿回来的可就只剩大房那一位了,袁大将军的两个女儿都留在京城了。
  留京城干吗?嫡出的那位当然是进宫了,这会儿都封了昭仪呢!至于庶出的那位,人家听说是与小郡主投契,被留住在佑王府啦!瞧瞧,这份儿本事!
  什么,你说袁家长房那位姑娘也不差?姑娘不差是不差,可没这份儿命啊。谁叫跟司家交好的不是她的亲哥哥呢?谁叫进宫的不是她的亲姊妹呢?
  啊,你说太后是她的亲姑姑?呃,这个,那大概只好怨她亲爹没本事了。
  哦哦,扯远了扯远了,这不是说钦差呢么?啧啧,朝廷派这么位钦差过来,显然是偏向袁家呀。
  你说这做得太明显?呵呵,你可知道司俨的名声那是先帝都赞许过的,谁敢说他会徇私?到时候他查出来的结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没听司御史在朝廷上是怎么请命的么?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人家就是不避这个嫌!
  你说这么一来司御史应该是会秉公执法?嘿嘿,那……大概是会的吧,毕竟皇上也说了,要派个忠直清正之人过来,总不见得明说是要护着袁家吧?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质疑司御史什么啊。人家后头可跟着一大群清流呢,万一给我扣个诬陷朝廷命官的帽子,那后头光是跟着来的折子就能砸死我。
  是是是,我一个闲人,大人们哪会为了我费笔墨呢,人家知道我是谁呢。我可是连司御史长啥样儿都没见过。
  为啥没见过?我当然也跑去看来着,但司御史没露面啊,听说是水土不服,在路上就病了,硬是不肯回京城,一路走到杭州,这不就病得起不来了吗?听说随行的人赶紧往回报信,又在这边忙着请人诊治呢。
  没见杭州城里的名医们过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袁府里现成就有个太医,早送过去啦!哪来的?就是当初皇上从京城送过来,把沈家大少爷给救回来的那一位呀!
  你瞧瞧人家袁家会办事不?太医,当初是皇上派过来的,还治过沈家大少爷,这样的人三边都沾着,谁也不会说他是袁家买通的人。这么着既给钦差卖了好儿,又叫外人挑不出毛病来,这才叫刀切豆腐两面光呢。相比之下,沈家这会儿好像就送了点药材过去,真是叫人比得没眼看了。
  哎,也不怪沈家这样,毕竟家里男丁都不在,只剩下些女眷,能做得什么?女人家嘛,头发长见识短,没了男人指点,可不就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喽……
  许碧听着九炼活灵活现地学了一通,忍不住好笑:“司御史真是水土不服?”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在京城当官的,听说当年也辗转了好些地方,也做过巡察御史,虽说江浙一带没怎么来过,可也不至于就病到起不了床吧?
  九炼嘿嘿一笑:“这个,小的哪儿知道呢?那可是钦差大人,驿站那边把得跟铁笼子似的,鸟都飞不进去一只,小的都是听街上的传言才知道的呢。”
  许碧笑啐他:“你就弄鬼吧!再跟我说你不知道?就街上那些传言,最早也是你们放出去的吧?”
  九炼把脖子一缩,嘿嘿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奶奶!最初沈六他们是往外放了点消息,后头就不是了。”要说这些市井闲人也是有些本事的,给他们一个线头,他们就能扯出一张大网来,有些消息还出奇地准确,简直不知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九炼摊摊手,“还有些事,大概是他们自己瞎猜的。”
  市井之中的传言就是如此。每过一个人,就会被加工一次,所以后头可能传得越来越离谱,但也可能恰好就符合了事实。因此沈六他们只需要放一点儿消息就行,这样即使有人想追查源头,也不太可能——谁还会记得数日之前是在哪里、又是听谁说了那么一句语焉不详的闲话呢?
  “王御医那边没给送点消息出来?”王御医摔了自己的腿,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刚刚养得痊愈。因为身边的药童莫名其妙死在了袁家,袁家对他也是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会儿送去给司俨治病倒是正好。
  九炼摇了摇头:“大少爷怕袁家并不能放心,不让我们轻易与王御医联系。”
  许碧皱皱眉:“袁家还是疑心他了?”
  “宁枉勿纵。”这个九炼倒是很理解,“若换了是大少爷,也不会轻易放心,除非他回了京城。”所以他们从不私下里接触王御医,这段时间他在袁家真就是养病的。
  “不过,驿站那边看得很紧。小的琢磨着,只怕司御史也疑心有人暗地里做手脚了。”司俨若真是个傻子,也当不了这些年的官。只是他如今疑心的是谁,还不好说。
  许碧沉吟:“听说夫人去拜访董夫人,大约也是想打听钦差的事……”
  九炼苦笑了一下。若依着沈云殊的意思,沈家只要随大流给钦差送份礼就行,但他可管不了沈夫人。而唯一能管得了的沈大将军,也在军营里呢。
  “姓董的是个老狐狸,这事儿他不会掺和进去,夫人从董家打听不到什么的。”所以沈夫人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许碧倒有不同看法:“但夫人这样做也是常情,若是不这么做,或许袁家还要疑心呢。”
  九炼挠了挠头:“少奶奶说的也是。董家其实倒没有什么,董夫人为人方正得很,又跟夫人有些交情,不会对咱们府上不利。就怕夫人到处去寻人打听,叫司俨那里觉得咱们心虚。”
  许碧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若是他真是个正直的,就该听沿海百姓的话,而不是看夫人做了什么。再说他一个御史,总盯着别人家的女眷也不合适吧?”
  九炼老老实实地道:“少奶奶这么一说,小的也觉得这不是个大事了。”只不过沈云殊走之前明明说过家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钦差来了也不必往上凑,结果沈夫人仍旧不听,着实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许碧当然也不喜欢沈夫人,但公道地说,在这件事上,沈夫人是不会有坏心的。要知道这可是关系着整个沈家,沈家若完了,她连着她的儿女也都一起完蛋。这可不比给沈云殊娶亲,娶个不好的只坑沈云殊一个人。
  “由夫人去吧。不过你们也盯着些,若是觉得夫人有什么不妥当的就来告诉我,我想法子阻止夫人。”
  “是。”九炼恭敬答应了。有时候他也奇怪呢,这趟去京城,从少奶奶娘家打听的消息,都说少奶奶从前在娘家那真叫一个懦弱无能,受了妹妹的欺负也只敢躲起来哭,一听说要嫁他们大少爷冲喜,吓得险些病死。
  九炼想想他看见的少奶奶,再跟那些人嘴里的少奶奶对一对,总觉得根本说的不是一个人。到底是少奶奶娘家所有人都眼瞎呢,还是少奶奶这大病一场得了菩萨指点,换了一副心肠呢?
  许碧不知道他在心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大少爷现在怎样?”走的时候就说了是要去打仗的,这几天没消息,她就有点坐不住了,虽然知道军营里不能随便往外传递,仍旧忍不住想问一下九炼。
  九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瞒少奶奶,小的现在也没有消息。兵贵神速,大少爷是准备一回来就打一仗,赶在袁家还没回过神之前,啃块硬骨头。所以小的能肯定大少爷现在该是出战了,但这远在海上,消息是送不回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许碧的神色,生恐自己哪句说得不好吓到了少奶奶。结果只是听见许碧长叹了一声:“算了,我去拉拉弓吧。”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就不会总胡思乱想了。
  九炼勾着头不大敢再看许碧的脸色:“少奶奶再练上几天,能把弓拉开就能开始学射箭了。就是骑马这事儿,还得再等等,等小的找一匹温驯的马……”这少奶奶想学骑马射箭,该不会是惦记着大少爷,想着日后能跟大少爷一起上阵吧?
  许碧还没有那么伟大的志向。何况她脑子清楚得很,就许二姑娘这小身板,十四五了才开始学,绝无可能练成什么高手,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她一口气开了十五次弓,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暗叹进步实在是慢。
  知雨在旁边,早投了块湿帕子来给她擦脸。知晴端上一碗浅红色的东西来:“用玫瑰卤子调的。小厨房还在做玫瑰点心呢。依奴婢说还是京城的卤子好,江浙这边虽然也有,可总觉得是太甜了些,玫瑰味儿反而不大足了。”
  许碧想了想:“点心做出来,别忘了给表妹送一份。”
  只要姑娘不亲自去跟表姑娘亲近,知晴就没意见:“奴婢这就去交待芸草。”
  许碧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打把芸草提上来了,知晴又开始偷懒,这些跑腿的事儿都交给芸草去做了。
  芸草却是半点埋怨都没有。她原就是这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不过是听上头大丫鬟或嬷嬷的吩咐,如今能直接就给少奶奶使唤,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跑点腿算什么呢,又累不死人。没见她提了食盒出去的时候,同屋的小丫鬟们都眼巴巴的么。
  芸草心里明白,她如今能这样,不是走了狗屎运,而是因为那日在茶园里大着胆子陪少奶奶演了出戏。虽然她至今也不是很清楚演那出戏的用处,但这个也不是她现在该知道的。她只要做好少奶奶吩咐的事情,将来有一天真成了少奶奶的心腹,那时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第67章 计划
  连玉翘住的院子离许碧的院子并不远, 芸草年纪虽不大,却有点子力气,提着个食盒也脚下生风, 没几步就到了。
  这院子里也配有粗使的小丫鬟, 一见她来就知道是许碧那边送东西来, 忙上来给她比划一下,小声道:“先别进去,表姑娘在里头哭呢。”
  “是想舅老爷和舅太太了?”芸草看正房门窗都闭着,虽然听不到哭声, 也知道小丫鬟们说得不假,“还是谁惹表姑娘生气了?”
  大家年纪差不多, 都是同一批进府的,有个小丫鬟就吐吐舌头,小声笑道:“可是你如今在少奶奶面前得用了, 瞧着都比以前威风。”
  这是句酸话, 芸草只当没听出来。旁边另一个小丫鬟便扯了同伴一下,正色道:“大少爷和少奶奶都吩咐过的,又是表姑娘,咱们谁敢惹她生气?今儿香姨娘过来了, 不知说了什么,表姑娘就把门关起来了。大约——是想起舅老爷和舅太太了罢。”
  既是这样, 芸草自然不好马上进去,只能道:“我先等等罢。”幸好点心是刚出锅的,再等片刻也不要紧。
  屋里, 连玉翘倒在床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并没有什么哭声,只是那泪水不断。青螺在旁边,又是着急又是伤心:“姑娘,这都是那些下人嚼舌头,你何必放在心上呢!”
  连玉翘这才有些呜咽:“若真只是下人说的,姨娘不会透给我听。我原是不该来的,来了倒让表哥表嫂为难,让姑父为难。”
  青螺的眼泪也要下来,强忍了道:“您这样,姨娘知道了怕要自责的……”香姨娘说漏了嘴,当时就一脸后悔,若是再知道姑娘哭成这样,更要心里难过了。
  连玉翘想擦干眼泪,可那眼泪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别叫姨娘知道,我知道她对我好。是我自己命不好,现在事都传了出去,叫姑父怎么给我找亲事……”叫人说沈大将军仗着自己的身份,硬把个克夫的侄女塞给人家吗?
  “定然有人是不信这个的。”青螺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一句来。
  连玉翘摇摇头,觉得自己都要哭不出来了:“我不该为难姑父的,我不嫁了,我出家,去庵堂里,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倒也干净。”
  青螺吓得要叫起来:“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连玉翘哭道,“姑父说会给我备嫁妆,就当我把嫁妆做了香油钱,在庵堂里过一辈子罢。”
  青螺想跟她抱头痛哭一场,却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只得强忍了眼泪开门道:“什么事?”
  “青螺姐姐,大少奶奶叫人给表姑娘送点心来。”在门外逡巡的小丫鬟只当看不见青螺红红的眼圈,陪着笑道,“芸草姐姐过来有一会儿了呢。”再不来叫门,点心都冷了。
  青螺刚想说话,连玉翘几步从屋里出来:“我,我去见表嫂。”
  “姑娘——”青螺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连玉翘却是难得地固执了一回:“我这就去见表嫂,跟表嫂说清楚!”
  许碧没想到送个玫瑰糕居然把连玉翘引过来了,更没想到她进门就跪下,轰一下就给她扔出一□□来:“出家?”
  “是。”连玉翘这会儿倒没眼泪了,“我呆在家里,只让姑父和表哥表嫂为难,倒不如就让我出家,清清净净过一辈子。”
  知晴在旁边脸就有点黑了。这表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正好这会儿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真要叫她出了家,外头人知道了,怕不要说是许碧把她逼的?
  许碧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往后靠了靠,示意知雨知晴把连玉翘扶起来:“表妹这千里迢迢的跑来,就为了在这儿出家?”还是以退为进,有什么想法?
  连玉翘立刻就噎了一下,半晌才道:“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为远远离开西北,找了姑父做主,就没事了。没想到克夫这种事,一旦沾到身上,就要跟她一辈子。
  “我,我在府里一天,就为难姑父一天,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好,人家要嫌姑父给他说了个克夫的……倒不如我去庵里,每天念念经,也给自己积些福德,修个来世好命……”
  许碧再次往后靠靠,仔细观察着连玉翘的神色——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怯懦、胆小又迷信,没有青螺拉扯着就什么都做不成,但她是真心不想连累沈家的。连老爷和连太太没教出好儿子,这女儿倒还是个实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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