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他站起身来,并在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赞叹声中走到了艾伯赫特的身边态度极为亲切地说道:“辅助部队的士兵都会感谢你的。”
  而后这个外表看起来就好像一名乡村教师的男人便接着和对方握手拥抱的机会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以变成魔鬼。但是记住,不要变成疯子。”
  第266章 chapter 267
  第聂伯河附近的一处德国空军基地, 作为第一飞行序列的战斗机与轰炸机正从经过了掩饰的简易跑道上起飞。
  在这队身负作战使命的飞机起飞后, 负责把那两位纳粹高官送至目的地的联络机才能在地勤的指挥下得到可以升空的命令。
  因而,才从第聂伯河河畔的指挥部来到了这里的党卫军全国副总指挥便与他的那位同僚, 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一起在跑道附近稍作等待。
  只不过, 在从希姆莱那里出来之后, 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的巴赫-泽勒维斯基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 在惊魂未定之下一想到什么就来和那位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交流了。
  那是一个在权利的争夺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男人。
  仅仅是希姆莱先前的表现就已经足够他明白——这对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甥舅”其实并不是一条心的。
  并且他不仅不是一种人,彼此间可能还有着不小的矛盾。
  这让巴赫-泽勒维斯基很快就对那个显然有些“过于有主见”的年轻人划清了界限。
  在来到机场的这一路上,他还会主动与对方说些什么。
  可当他们抵达德军的这处空军基地后,他却是不愿在人前与对方多做交谈了。
  但那对于艾伯赫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此刻, 无论是他的脑袋还是内心都还未从那场有着滔天巨浪的海啸中缓过神来。
  他似乎遭到了一次重击,脑中有着无数的画面迸发般地闪现,却是根本无法集中起精神, 就连那名负责指挥调度的地勤对他说的话都没能听清。
  “长官。”
  直至那名地勤站在他的身边第三次说出对于艾伯赫特的尊称,后者才堪堪反应过来。
  “回柏林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五分钟内可以起飞。”
  这样的话语让艾伯赫特迟疑了一会儿, 在好容易回神之后,他才想起刚才的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而后他看了一眼这名地勤的肩章, 并在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后说道:
  “抱歉,准尉, 我和副总指挥的目的地不一样。我得去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在回柏林前我还有一个任务。”
  那让这名地勤在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后很快向他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说道:“明白了, 您请稍等,我们得重新为您安排飞机。”
  就这样,艾伯赫特在巴赫-泽勒维斯基登上飞机的半个小时后才等到了那架能够将他送去北方集团军群指挥部附近的飞机。
  而在飞机起飞之前,那名已经在东线待了好一阵子的地勤还特意来对这名看起来冷淡,可待人却十分温和的党卫队高官说道:“长官,去到北部这段路程,天气情况变化非常快。一旦飞行条件变差,飞行员很可能会需要停靠在中途的机场,等到天气重新转好才能再次起飞。”
  得到了提前告知的艾伯赫特向这名普通的德军军官说出了感谢,那反而让对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随后,他便很快通过旗语给了机上飞行员升空的准许命令。
  直到那一片片点缀在绵延的绿色以及湖泊中的景象随着飞机的起飞而在艾伯赫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小,他发现自己似乎就又能借着那种升空时的压力变化来进行思考了。
  于是先前被一刀阻断的河流又开始往下极速奔流。
  那也让艾伯赫特重新回忆起了希姆莱在先前对他所说出的话语。
  但那只不过是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发生的事,却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仅仅有着黑、灰、红三种颜色的画面。
  并且当他看着那大片除了森林和河流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土地时,他也发现自己似乎只能回忆起希姆莱的声音,却想不起那时候的巴赫-泽勒维斯基都说了些什么。
  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想起当希姆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脸上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甚至能够想起希姆莱在说出每一个词的时候,巴赫-泽勒维斯基的神态都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是希姆莱还是巴赫-泽勒维斯基,他们都早已成为了魔鬼,更甚至也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那他呢?
  还有那些为他们奉献了忠诚的年轻士兵呢?
  在这一刻,他会突然想起他心爱的女人在很久以前曾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你所深爱的这个国家,德意志帝国她不再是一个道德的国家了,你会怎么办?’
  所以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不记得了。
  当他的内心响起这样一个声音时,他的心才在受伤流血了很久之后,后知后觉地让他感受到了仿佛能在突然之间扑灭所有火光的痛感。
  并且他也开始思考,那些连他都不喜欢的犹太人——无论是他们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要让他们在肉.体、血脉以及精神的传承上全得到真正的毁灭——与这个群体有关的那些意愿,是否真的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当艾伯赫特的眼前有闪现起那一张张只是一眼扫过就再难忘记的,女人与孩童死前的脸,他的意志终于动摇起来……
  而他的内心也在这一刻被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在这个贵族青年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眉头越来越紧锁的时候,他所乘坐的这架联络机也因为不稳定的气流而剧烈地颠簸起来。
  “长官,请注意,我们正在穿过一条不稳定的气流层。”
  虽然为他驾驶着飞机的那名飞行员声音依旧镇定,可飞机上的颠簸却是一次更强过一次。
  随着雨水飞溅至艾伯赫特身旁的窗玻璃上,一阵响亮的黄豆落窗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但是机舱内部的玻璃窗面积实在是太小了,那根本就没法让艾伯赫特透过那里看清楚此刻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在情急之下解开了安全带,并抓着座椅的靠背走向飞行员所在的驾驶室。
  “长官?长官请您立刻回到您的座位上!”
  驾驶着这架飞机的飞行员原本正在尽全力控制着飞机,但他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已经到了他身后的那名纳粹长官。飞行员连忙向对方说出告诫,但对方显然比他冷静得多。
  “冷静一些,我也会驾驶战斗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艾伯赫特看向前面的那片乌云,并说道:“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再继续往前飞了,得立刻掉头。你看前面,那种乌云聚集的地方通常会很容易产生雷电。”
  艾伯赫特话音刚落,雷光就已经从前面看似很远的地方猛一个闪现了。
  见此情景,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汗的飞行员向身后的长官点了点头,而得到了这个信号的艾伯赫特也在那名随行人员的紧张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得做好准备了。”
  当艾伯赫特在重新系好安全带的同时向他的那名随行人员说出这样的善意叮嘱时,对方显然紧张得连眼睛都要直了。
  那人向他问道:“做、做好什么准备?”
  艾伯赫特:“飞机将会进行紧急爬升避开乌云的准备。”
  艾伯赫特话音刚落,那架在性能上并非那么优越的联络机就开始猛地拉伸,而飞行员强装着镇定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我是第四航空队的埃里希·沃尔夫冈少尉,有着丰富的驾驶经验。我保证会将两位长官安全送到你们的目的地。”
  说着,那架在高速的爬升中几乎要发出钢筋散架声的飞机开始在爬升的过程中同时进行转向……
  2020年,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
  首府基尔。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在那栋庭院里有着葡萄架的房子里,一个才刚刚年满二十岁的男孩正坐在那张单人床上,思考着他与他的爷爷在今天的下午所进行的那段谈话。
  ‘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孩,哪怕他在雪涅小姐失踪的多年后,在海因里希·希姆莱的促成下与一位党卫军的女性队员订婚都没能改变他对那个女孩的爱。’
  ‘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订婚了,您怎么还能说他没有改变对雪涅·林的爱?’
  ‘因为在他和那个党卫军的女队员就要依照婚约成婚的一个月前,他改变了主意,并取消了和那个人的婚约。他说他还是希望继续等下去。’
  ‘那他后来等到了吗?’
  ‘没有。直到我的兄长因为一场飞机事故而去世,他都没能等到雪涅·林。’
  那样的话语在蓝眼睛的男孩脑中不断萦绕着,可他却觉得那句话无端给了他一种说不清的荒谬感。
  甚至于在这天的下午,他险些就在他的爷爷告诉他这些之后立刻就说出否定。
  ‘在我的兄长去世之后,和他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朋友之一的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总对我说,我的兄长在和比我还小的时候就被那个坏女孩偷走了心。
  ‘但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却对我说,雪涅·林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一定是有什么她自己控制不了的原因才会离开我的兄长,从此一去不回。’
  那些名字对于这个还很年轻的男孩来说明明应当是全然陌生,但当他听到那些的时候,他却是莫名地感觉他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不,她回去了。”
  蓝眼睛的男孩低声说出这句话,而后便站起身来,走向那扇紧闭的窗户。
  他把为他隔绝了那些带着海浪气息的狂风以及暴雨的窗户打开,并让那从海面上席卷而来的雷声也毫无阻拦地冲进这间屋子。
  于是当那道看起来很近很近的雷电猛地打响海面,并让震天的雷声轰然响起时,打开了床的蓝眼睛男孩再度把窗关上,并迈着矫健的步伐冲下楼去。
  他想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再去问一问自己的爷爷,让那个独自把秘密守了很多年的老人能够告知自己更多和自己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的故事。
  但当他一路冲下楼的时候,却发现这栋也深夜到来时已然一片漆黑的房子里有一间屋子此刻正亮着灯。
  那是位于两楼的一间屋子。
  当迅速冲下楼的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看到那些灯光时,他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并在放慢了脚步后走向那里。
  而后他就会看到,他的爷爷此刻正站在屋子里,站在那幅常年都被黑布盖了起来的油画前。
  在那幅色彩明媚的画中,正处于一场婚礼中的金发男人正抓着一个女孩的手,并亲吻着她手上的戒指。
  而那个脸上有着幸福笑意的黑发女孩,分明就是他直至此时还依旧喜欢着,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女孩。
  两人在火车上相识的一幕就此出现眼前。
  那时候的他对林雪涅说——‘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我说不出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他想起来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见过这幅画。
  那时的他在不小心扯下盖着这幅画的黑布后就坐在地上怔愣了许久。
  仿佛画中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自己,而那个美丽的新娘,则就是会让他挚爱一生的新娘。
  但是随后他的母亲就跑过来抱起了年幼的他。
  因为那时的他在望着这幅画傻笑了很久后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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