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这样更好。”他紧紧拽着手里的袋子,就好像是自己的命~根子。
  可不是命~根子吗?
  姜鹿尔不忍再看,转头向矿区的方向走去。
  一路狂奔而来,她的腿酸疼不说,肚子更是一阵一阵的阴疼。想来,葵水又快来了。
  天癸水至。而这一切,她无比庆幸是在矿区发生的,短短两个月,恍如拔节而生的小麦,身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渴求着食物,她的衣裳仍然宽大,但是手脚的袖口已经短出腕口。如果在猪仔船最开始的隐匿是上天的恩赐,那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需要靠自己。
  陌生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阳光灿烂,让人无端端心安,她仔仔细细想着目前的处境,走得很慢,在喧嚣的街道中,恍如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直到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连续三天都没蹭上,看来玄学与我也无缘啊。
  求收藏啊,仙女们,小手一点,血槽瞬满。
  第十二章
  这只手粗大,结实,带着养尊处优的从容。
  姜鹿尔抬起头,阳光下一片阴影,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洋佬,他手一翻转,手心是一支馨香的毛茉莉花。
  按照多多岛的风俗,她接过这支花便意味着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事。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显然已经盯她一会了。
  而这样的人大约还不只是一个。
  姜鹿尔看了他一眼,只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别开他向一旁走去,洋佬收回手,侧身回眼喊她:“hey~”他转身长手越过姜鹿尔,不顾她的抗拒,顺手将花插~进她乱蓬蓬的头发中。
  花枝轻~颤,绿枝凌~乱,一如少女的神态,粗服乱发,难掩丽色。
  “很漂亮。”他用西班牙语赞美道。
  姜鹿尔恼了伸手去扯头上的花,被他用手按住。
  “先生,请放尊重点。”她用略显生硬的英语抗议他的无礼,很久没用,但还足够应对。
  佩德罗诧异扬了扬眉。
  “虽然我是个男人。”她一脸正色提醒他搞错了对象,“但我对男人没兴趣。”
  “别拒绝我,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笑,眼睛扫过她柔软的嘴唇和脸庞,显然不信,又或者,这样的身段,即使是个男人,也没有太大关系,他手指从她手背滑过去,一块比塞塔币摊在手心上。
  姜鹿尔皱眉,她果断折身,他上前两步挡住她的去路。
  在这个弹丸之地,成日都是些“粗茶淡饭”,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孤身而又顺眼的,佩德罗自然不肯轻易作罢。
  姜鹿尔咬了咬嘴唇,她斜倪看向佩德罗,短短的僵持,她突然惊喜向他身后挥手:“我在这里。”一副看到同伴的高兴模样。
  佩德罗一愣,回头去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两个打扮体面些的华人一直瞅着这里看热闹,哪里有什么人。
  这个调皮的小丫头,他哼哼回头,她已经像鱼一样溜走了。
  这就更有意思了。
  既拿了他的花,那便是同意的,这个说到多多岛哪里去都是有理的。
  佩德罗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正是茉莉树林的位置,他心头一动,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笑起来,谁不爱钱呢,当下改变计划的行程,遥遥冲远处随从招了招手,跟了过去。
  姜鹿尔溜得很快,她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时兴起逗逗乐,见她跑掉可惜两声后就丢在脑后,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执着跟了过来。
  她立刻加快步子,街上的人虽多,起了一点遮挡作用,但也减慢了她前行的速度,两侧是笔直的街道,避无可避。
  夹道两侧的椰子、可可树歪歪斜斜从道旁露出来,挤挤挨挨拱卫着低矮的木屋商店。
  姜鹿尔有些着急,孤身在外,势单力薄,她有点后悔今早走得急,没有像往常一样往脸上抹点灰什么的。
  好在路过一处彩帘子前时,出现了机会,好几个矿工模样的男人在闹哄哄排队,周围挤得不成样子,姜鹿尔挤进人群中,眼睛瞅着人群的旁处一处售卖纱丽的店铺,棉布或粗麻做成的廉价纱丽,灰扑扑搭满几架子。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闪身进了店铺,狭窄的铺面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在里面看什么,店主在和隔壁彩帘前面穿着纱丽的穷苦妇人说着话,并没有留意到她。
  姜鹿尔挤进纱丽堆里,顺手拉过一条纱丽遮住半张脸,透过缝隙看向外面看去。
  那急匆匆而来的西班牙人赶到近处,看了眼这边闹哄哄的人群,便继续往前追了,他的随从紧追在后面。
  姜鹿尔顿时松了口气,眼看安全刚要出来,突然前面一阵喧嚷,街上的人纷纷避开,竟是那洋佬又回来了。
  原来佩德罗追到前面,意外碰见简家大公子简瑜,而对方并没有看到什么形容明丽的少年,佩德罗想来想去,便怀疑刚刚姜鹿尔趁乱进了那闹哄哄的彩帘妓所。
  简瑜跟在佩德罗身后,有意无意落下些许距离。佩德罗的荒唐和风流他深解其人,喜好豆蔻少女,眼下定是又看中了哪个小姑娘。
  而他此时追过去的那挂着彩帘的妓所,里面是印度教徒中的佛陀之娼,严格来说受到当地神庙的庇护,毕竟她们的所有收入都会奉送给寺庙。
  一般情况下,他并不愿意去主动招惹。
  虽然西班牙人给了简家在贸易上大量的市场和庇护,绝不能得罪,但是婆罗门这样的印度贵族支持对于他们在当地的威望和支持同样也重要。
  简瑜看着前面那些跃跃欲试的男人和彩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他有洁癖。他的睫毛极长,但是神色阴郁,叫人看着就不自觉避开眼去。
  “爵士先生,喜欢什么样的,您吩咐一声,回头就送去府上,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这就是打猎和购物的区别了——逛街,花花钱,买回来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是女人们才喜欢的游戏。”
  “自然。”简瑜赞同,笑着退到一边,自然而然将自己摘了出去,“那便先预祝爵士先生满载而归,得偿所愿。”他不动声色退开了去。
  佩德罗毫无察觉,只顾着指手画脚要随从进去看,随从走进就被门帘门口的妇人拦了下来。妇人双手合十,耐心而坚决地解释什么,想来不是很方便。
  随从不耐烦扔下一叠钱,便不顾妇人阻拦,推开她掀开门帘大步踏了进去。门帘后立刻响起了骚乱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和那随从一起滚了出来,姜鹿尔一见此人,差点叫出来。
  竟是许久不见的狄勇勇。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日子不见,他瘦了不少,眼底青紫,一看便是身体透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也难怪,他们这一群人跟了简家后大都是进橡胶园工作。树胶见不得光,一见就会凝固,割胶的工作都是凌晨进行,几乎日日不得休,而白天又还有其他工作。
  姜鹿尔心头微动,想到顶替她去简家的程砺。
  佩德罗的随从从地上爬起来,冲他摇摇头,显然没有得手。
  佩德罗皱眉,示意他再进去看看。
  这一回,还没等他走进去,里面彩帘一掀,接着一个只穿着胸衣和衬裙的女人走了出来,纱丽搭拉在她手臂上。她看了众人一眼,没说话便先笑了笑,一□□叉站在众人前,既轻佻又泼辣。
  然后跟没事人似的,站在众人面前就慢条斯理穿她的纱丽,她先将纱丽一端塞进衬裙,抬起手臂,露出饱满的胸~部,再开始慢慢裹上一圈,接着打弓形皱褶,等留下合适的长度搭在肩上后,然后才开始将慢吞吞那些皱褶也塞进衬裙里。
  她动作慢又柔,睽睽众目之下,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一览无遗。
  麦色的肌肤透着不健康的沉。
  姜鹿尔一下认出来这个女人了。
  这是他们刚刚来矿区那边,在车前“迎接”她,那时矿区最美丽的当季花魁妓~子爱雅。
  摔在地上狄勇勇眼睛还牢牢看着爱雅,看她终于穿好纱丽,下摆晃悠悠在闷热的空气中飘荡,既不会太露脚趾,却又遮住了想要遮住的。
  但爱雅看也没看他一眼。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在佩德罗身上打了个圈。
  “先生这是做什么?”她红唇勾起一丝笑,意味深长,“想要来,安心排队就是。何必心急——”
  她上前半步,不经意瞟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狄勇勇,慢慢笑:“我刚刚学会一句挺有意思的话,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狄勇勇别开脸去,眼睛却忍不住又转过头来看着爱雅,神色间竟有几分痛楚。
  佩德罗皱眉,对她毫无兴趣:“我要进去找人。”
  “找人?如果是女人,只有一个,就在你面前。”她歪着头看他。
  “让开。”随扈察觉到主人的不悦,上前毫不客气一把推开爱雅,爱雅猝不及防顿时一个踉跄,他还要再补上一脚的时候,腿被人抱住了。随扈低头一看,竟然是方才帐中的男人,他对这些蝼蚁一样的“下等贱民”本就嗤之以鼻,眼下,这“贱民”还竟然敢抱着自己的腿。
  随扈登时恼羞成怒,转过来连踢两脚,却没有踢开狄勇勇,他头上挨了两脚,脸立刻肿了,但却没松手。
  最后一脚,随扈用出了全力,狄勇勇猛地扑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找死。”他唾了一口,还要再上前补上一脚的时候。
  彩帘旁的爱雅垂下眼睛,声音依然不疼不痒:“既然那么想看,那就进来看个够吧。”
  随扈收回叫,恶狠狠瞪了地上的狄勇勇一眼。先径自向彩帘后走去,却一无所获,他走出来,低声在佩德罗身前说了一句。
  地上的狄勇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噗的吐了一口血。
  姜鹿尔看得心紧,手不由自主握紧,手上脆脆的木料忽的一声裂响。轻微,在哄闹的人群中并不起眼。
  但佩德罗却如有所闻,他挑了挑眉,目光转过来,看向这彩帘妓所旁处的这家纱丽店。
  他抬脚走过来,看也不看躺在前面地上的狄勇勇,一脚踩在狄勇勇腿上,疼得狄勇勇一声惨叫。
  这店铺统共就这么大,除了几架简陋廉价的纱丽,并无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那厢看热闹的老板目光也顺着阔步而来的佩德罗转移过来。
  被发现了吗?
  姜鹿尔呼吸一窒,她半个身子隐匿在纱丽中,但是只要对方走过拐角,她便暴露得清清楚楚。
  一步,两步。
  姜鹿尔脊背绷紧。
  就在这时,忽的一张柔软的纱丽扑头盖脑搭下来,她身后一直背身的男人转过头来,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是我。”
  熟悉温暖的声音,这声音曾经在船舱里对她伸出手去,说:“不要怕,你安全了。”
  她惊讶抬起头去,头顶已蒙上了红纱,只看到一张朦胧的脸,而他的手轻轻一托,她半个身子陡然离地,娇小的身子完全隐匿在他宽大的肩膀前。
  “你怎么在这里?”她很小声问,一手撑在两人身体间,徒劳努力想要避免完全的碰触,幸好头上盖了面纱,挡住了她顷刻变成红霞的脸。
  “嘘。”他低声说。
  短暂的寂静中,她的心跳比刚刚被佩德罗追赶时还要快,又似乎不是,更像是对方的心跳。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她不自然别开头,短短时间不见,他似乎又高了些,也黑了一些,只纤长的睫毛一如既往盖住看不见底的眼睛。
  温暖的身体仿佛已经僵硬,随时一捏就会碎掉,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动,他是在帮她。
  “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姜鹿尔知道他的身手对付那个随从和洋佬完全没问题,而且千千万契工,躲起来,谁能找到。
  “他今天吐一口血,顶过他拿十年的工钱送过来。”程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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