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陈敬起身,帮着魏熙顺气。
  魏熙拂开他的手:“无事。”
  说罢,接过蕤宾递来的水饮了一口。
  水方咽下去,便见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主!季惠妃跑出来了,眼下往甘露门那边去了。”
  魏熙蹙眉:“将她抓回去便是。”
  小内侍急声道:“太子殿下也往这来了,她就是听说殿下当了太子,要去寻太子。”
  魏熙蓦地起身:“差人去拦了吗?”
  “去了,可惠妃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她又是贵人,我们也不敢硬拦着呀。”
  魏熙抬步往外走:“吃的饭都喂狗了不成!和一个疯妇讲什么规矩。”
  蕤宾拉住魏熙:“公主先穿鞋。”
  魏熙抬脚,让蕤宾替她穿上:“还不去传步辇!”
  宫人领命,陈敬随后道:“奴婢先去照看着,公主别急,有那么多人护着,殿下定不会有事。”
  魏熙点头:“快去!”
  魏熙催的厉害,抬步辇的内侍几乎是跑着,再稳的步子也颠簸的厉害,魏熙抓着扶手,神色紧绷,越想越觉得季惠妃一个疯子能从淑景殿里跑出来不合常理。
  魏熙眼中有厉色闪现,该不会她根本就没疯吧。
  可那药明明是她亲眼看着给季惠妃喂下去的。
  季惠妃走的不远,过了延嘉殿,魏熙便见金水渠畔站着二三十个宫人,看着也不像是闹出什么事的样子。
  她放下心来,吩咐人慢下来,抬手想要扶一扶钗环,却摸了一手柔软顺滑的青丝,她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自个不舒坦,洗漱完便没有打扮,只拿了一根玉簪子松松绾了头发。
  魏熙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素净的雪色衣裙,越发想将季惠妃直接推到金水渠里去。
  魏熙抬头,没费什么力气便在众人之中寻到了季惠妃和魏泽,他们站在桥上,气氛和洽,季惠妃弯着腰和魏泽说着什么。
  魏熙神色不善,有些后悔没告诉魏泽那些事。
  步辇到了桥下便停住,陈敬见状来迎,不必魏熙问便道:“季惠妃对殿下很是慈爱,但拉着殿下不许他走。”
  魏熙冷嗤:“这是想要个太子儿子想疯了?”
  魏熙说罢又问道:“怎么千牛卫也不过来?”
  陈敬道:“这毕竟是后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过不来。”
  “麻烦。”魏熙说罢看向陈敬:“那你会射箭吗?”
  陈敬点头:“奴婢看她也没什么出格之举,用箭会不会……”
  “和一个疯子讲什么出不出格,谁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什么。”魏熙吩咐道:“现在来不及拿箭,你寻个尖锐的石头,将她砸远些。”
  魏熙说罢,又扯住前面两个内侍:“一会你们护着殿下下来。”
  魏熙一面吩咐,一面紧紧盯着桥上,却见季惠妃一转头见了她,竟二话不说的拉着魏熙往另一边去,嘴里还喊着:“毒妇来抢太子了。”
  魏泽冷不防的被她扯了一个趔趄,几乎是被她拖着下桥,魏熙心中一紧,什么都顾不得,快步追了过去。
  跑到离季惠妃四五步的距离,却见季惠妃突然掐着魏泽的脖子回身:“你不许再跟我抢,你再抢我的孩子,我就掐死他,总好过被你折磨。”
  魏熙柳眉倒竖:“你若是不想被诛九族,便放开桃奴!”
  “诛九族?”季惠妃忡愣了一会,忽的大笑:“好呀,我的九族里也有你们这一大家子。”
  魏熙将手背在身后,示意内侍绕到季惠妃后面去,寻机救下魏泽,口中冷笑道:“我还未听过有人敢诛皇族,桃奴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丝,你们季家便都不要活了。”
  季惠妃歪了歪头,突然哭了起来:“不活了,不活了,你们魏家忘恩负义,我们季家人早就活不成了。”
  她正哭着,却觉手上一疼,她下意识的一挥手,魏泽便扑到了地上,魏熙眸色一紧,快步过去。
  只见魏泽吐了一口带着季惠妃血的唾沫,爬起来就往魏熙身前跑,还未跑几步,便被季惠妃扯着往金水渠里去,季惠妃此时已经疯魔了,就连石块砸在身上都恍若未觉。
  魏熙看着里水边越来越近的魏泽,心中一狠,拔下头上的玉簪,足下一蹬,便扯住了季惠妃的胳膊,将簪子狠狠戳进她的手腕中。
  季惠妃惨叫一声,撒开魏泽,魏熙忙将魏泽拉到身后,还未等内侍护过来,腰间便是一紧,她发了烧,本就没力气,方才那一下已是腿软,如今失力之下,竟被季惠妃生生往金水渠里扯去。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水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季惠妃脖子里扎去,免得掉进水中后被季惠妃缠住。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情节,就emmmm嘿嘿嘿~~~
  评论又跌到个位数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49章 水中月
  魏熙看着近在眼前的水面,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季惠妃脖子里扎去, 免得掉进水中后被季惠妃缠住。
  到底是气力不济,簪子方入肉,魏熙的手便被季惠妃牢牢握住, 她心中一凉, 只见季惠妃扯出了一抹笑:“死了好,死了就没法争了。”
  季惠妃说罢, 便被将魏熙压进水中, 水花四溅之下,魏熙好似听谁急声喊道:“阿熙!”
  随即,一道清瘦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往这里奔来。
  还未等魏熙看清来人是谁, 便沉入水中,她来不及管旁的,一手用指甲用力的抠着季惠妃的手, 一手将簪子往季惠妃眼睛中插去。
  可在水下动作哪有那么容易,眼看簪子到了季惠妃眼前, 却被季惠妃反手拧了手腕, 魏熙痛呼, 灌了满嘴的水。
  她冷不妨咽下,越发呼吸不畅,眼前开始发黑, 魏熙不是个服输的人,眼下却不免灰心,就连接二连三跳到水中往这游的内侍, 都尚未碰到她的衣角,她身上又有这么个累赘,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魏熙不是什么善类,就算死,也得死到季惠妃后面,她抬手,用力去掐季惠妃的脖子,手伸到一半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魏熙抬头,纵使如今视线模糊,魏熙依旧看清了魏潋那张脸,看的真切无比。
  这一刻,魏熙竟觉得安稳,只要他在,她便不会有事。
  魏熙想着,唇上一暖,有大口的空气渡到口中,带着生命的气息,让她如获甘霖,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揽住魏潋的脖子用力吸吮。
  唇上的触感是两辈子都未尝过的,魏潋隔着水,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竟忘了动弹,只想沉下去,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品味,直至天荒地久。
  有魏潋渡气,魏熙神志逐渐清明,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魏潋,慌忙松手欲要推开他,腰肢却被魏潋紧紧拥住,不得动弹,此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屏着息,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魏熙身子弱,魏潋不再多耽搁,抿住下唇,将魏熙抱紧,带着她往上游去。
  有魏潋带着,即便在水中,魏熙也觉得轻快了。
  轻快?
  魏熙一顿,慌忙低头,才发现在魏潋拥住她时,季惠妃就没有再缠着她了。
  魏熙抬脸,见魏潋抿着唇,面上没有丝毫异色。
  她见状,心中有了预料,垂了头往下看,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团随水波飘荡的衣料。
  是季惠妃。
  来不及多想,魏熙便被魏潋带着破水而出,乍见天光,魏熙大口喘息,却越发觉得昏沉,不论是身边内侍争相游来相助,还是岸上皇帝和魏泽的疾呼,都好似隔了一层模糊的屏障,嘈嘈杂杂,看不清听不清,越发觉得累。
  魏熙眉头蹙起,瞌眸缩在魏潋怀中,将一切嘈杂都隔绝在外。
  魏潋察觉到异样,心中一颤,拼尽全力带着魏熙往岸边游去,速度之快,让想来带他们游过去的内侍们无从下手,只得在一旁跟着游。
  所幸离岸边不远,魏潋在脱力之前抱着魏熙扑到了岸上,岸上顿时就沸腾起来,内侍想将他扶起,却被他挥开,他半跪着,将魏熙翻过来,搁在腿上,用力拍着魏熙的脊背。
  岸上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魏潋身上,只见魏潋抿着唇,下颌紧绷,整个人带着让人压抑的冷意,岸上不自觉便静了下来,只余魏潋拍打着魏熙脊背的声音,所幸魏熙在水下时间不长,未过多久,便吐了水,咳嗽出声。
  魏潋一喜,将魏熙翻过来,抬手拨开魏熙黏在面上的发丝,却见魏熙抬眼四顾,眼神迷茫,魏潋顿住,轻唤了一声:“阿熙。”
  魏熙反应过来,眼眶顿时就红了,却是反身扑在蹲在一旁的皇帝怀里,如稚童一般哭泣:“阿耶……”
  皇帝轻抚魏熙脊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哭。”
  魏泽在一旁看着,走到魏潋面前郑重一礼:“多谢六哥。”
  魏潋看着魏泽,又看向在皇帝怀中哭的悲切的魏熙,竟不合时宜的一笑。
  魏泽眉头蹙起,却见魏泽身子晃了晃往后倒去,他忙探手去拉:“六哥!”
  埋在皇帝怀中的魏熙闻声心中一紧,侧眸看去,见魏潋被内侍扶住,只面色有些白,提起的心便放了下来,还未等她收回视线,便见魏潋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过来,她一时竟有些心虚,哭声一滞,慌忙挪开视线。
  这实在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是魏潋不救生母,却救她一个异母妹妹本就让人奇怪,她若是此时再和魏潋亲近,皇帝定是要多想。
  魏熙不期然想到魏潋在水下给她渡气的情景,那么近的距离,近的连魏潋的脸都看不清楚,她咬唇,哭声一滞化作哽咽,只觉得嘴上还残留着那温凉的触感。
  皇帝见魏熙哭声稍止,拍了拍她的脊背,想让宫人扶她起来,却听岸边又有动静传来,皇帝抬头,却见陈士益过来,低声道:“陛下节哀,惠妃娘子去了。”
  “去了?”皇帝看着被摆在岸上的妇人,半晌,低低一叹:“好生安置吧。”
  魏熙看着季惠妃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皇帝没心思与魏潋为难,心中大石落下,一歪头晕了过去。
  ————
  魏熙是被争吵声吵醒的,那道声音轻柔悦耳,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魏熙想要睁眼,可眼皮却好似被黏住了,连一丝缝隙也张不开。
  “我好好的孩子留在这,才几天你就将她弄成这样子了,我看你这里本就是个狼窟,当初是我冲动,以为你能看在骨肉之情上好好照料他们,可如今是我看错了……”
  “你看错什么!”另一道声音传来,沉沉的,带着疲倦:“死活要走的是你,他们都还小怎么能没有母亲护着,是你不管他们,如今竟翻过来赖我。”
  “那我就护着,我带她走!”
  魏熙闻言,眼睛一酸,泪珠自眼中滑落,或许因为有了眼泪润滑,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窗边,中间隔着她的书案,好似楚河汉界一般。
  魏熙看在一身道袍的谢皎月,哑声唤道:“阿娘……”
  二人闻声一震,皆转身看过来,谢皎月快步走来,一把抱住魏熙:“好孩子,你可算醒了,吓死阿娘了。”
  魏熙微微一笑:“阿娘怎么来了?”
  谢皎月的眼泪滴到魏熙面上:“你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来,都怪阿娘,那天就该带你走的。”
  “不行,阿熙是未嫁的公主,没病没错的,不能离宫避居。”皇帝立在窗下看着母女二人道。
  谢皎月转头盯住皇帝:“为何不能,我没说带走阿泽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可你扪心自问,你对阿熙可有一丝上心,你现在倒是想起来她是未嫁的公主了,亲自养着阿泽,却将阿熙一人丢在后宫独居,你不管她,我为何不能带她走!”
  魏熙扯住谢皎月的袖子,抬头看着她:“阿娘,阿耶一直妥帖照顾着我,他怕我被欺负,连宫务都默许我管着,怎么能算不管我?再说了,我十三了,若是去阿耶殿里住着,才真是嫁不出去呢。”
  “那些烦心事是好差事?”谢皎月满面怜惜的抚着魏熙的脸:“你合该快快活活的。”
  魏熙不再言语,她和谢皎月脾性不同,总不能告诉谢皎月她是喜欢这些的吧,魏熙为难间,只听皇帝道:“你若是想他们姐弟快快活活的就回来,不论阿熙还是阿泽,都得有母亲陪着才算圆满。”
  谢皎月嗤笑:“到了这般境地你还如此不觉得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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