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凤桐看她盯着月石出神,道:“先回去吧。”
  “这便走了?好容易来一趟,不去我那里喝一杯?”火莲子脸上有些失望。
  “不想去。”风桐把凉玉拽到身边,抬脚便要走。
  “哎……是不想去,还是不便去?”火莲子一双血红的眼眸望着凉玉,眼里是促狭的笑意。
  风桐望了他一眼,笑道:“光天化日跟两个罪人来往,你不怕,本君害怕。”
  他携着她回到望天树下。此时人间已然黄昏,花界的一边仍然亮着,望天树如同巨大的神剑,将整个穹盖劈成两半。
  他捏捏她的脸颊:“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阿矩,娘还有疏风……为什么都对凉玉这样好。”她的眼眸乌沉沉的,显得专注而认真。
  他嗤笑起来:“你怎么不想,温玉和季北辰为什么对你这样坏?”
  “嗳,我说正经的呢!”她气鼓鼓地跳下树来,又回头抬了袖子遮住眼睛,眯眼向上看,“凤君?”
  他这才慢悠悠地下来,从怀里拿出那枚月石,伸手为她挂在额前,他的袖子拂过她的脸,所到之处酥麻麻的,有他甘冽的气息浮在鼻尖。
  “喜爱你的人,自然愿意为你付出。”
  他抬起她下颌,想看看那枚月石戴正了没有,却忽然瞧见她脸上已经红云没顶却不自知,犹自强装镇定。他心里微有惊诧,不禁微微松开手。
  “啊,我知道了,凉玉总还有人喜爱。”她轻快地接道,画蛇添足,蹩脚不堪。她看了看他的眼睛,在静默中逃避地向下望去,只盯着脚尖。
  他静静看她半天,忽然一把将她带进怀里。
  月石在额上一晃一晃的,闪烁的光晕映在脸上,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独独想着,回到人间的第一个夜晚,是注定无眠了……
  ****
  年画在一边挽着袖子画画儿,神情专注,两眼紧紧盯着纸面,只发出呼咻呼咻的鼻息。
  凉玉将她的笔扳正了,才接过啼春递来的请柬,瞥见落款,皱了皱眉:“郑贵妃,她不是失宠了么?”
  鸣夏笑道:“这深宫里的女人有的是心机,沉沉浮浮是常事,这不是又得了帝王心吗?”
  月底围猎,皇帝竟然要带着柔弱的郑妃,也不知是打猎还是红袖添香。往年秋围,雄健的萧老夫人从未缺勤,可今次换了凉玉,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你们说,要是推了如何?老身才从马上跌下来一次,摔得半死不活,看见马就有阴影呢。”
  鸣夏犹豫道:“信函上说,郑妃特意讨了恩典,特许老太太坐车。”
  啼春压低声音:“老太太恐怕是不大记得了,往年秋围,并非去打猎,而是昭告西南十六军,应侯府的老夫人身体强健,精神焕发。”
  凉玉意会,应侯的军权虽说由云戟掌握,可萧老夫人半生戎马,是建立这支劲旅的主人。这一次堕马,已经惹出无限猜疑,若是再推脱不去,旁人必定以为应侯府大势已去,虎视眈眈,反而给她这儿子添麻烦。
  虽说阳寿只剩三年……能护他们一日,便护一日吧。
  “可是郑妃出来讨这恩典,倒真是为我着想……”她攥紧了纸,意味深长地想,无事献殷勤,才最令人胆寒。
  围猎定在城南近郊的芷兰行宫,据说该宫是皇室花重金而建,内有京城最大的林苑,覆压二百里,栖花鸟百兽,是每年围猎的大本营。芷兰行宫乃消夏玩乐之所,宫殿寥寥。近年来郑贵妃受宠,盛暑之时,屡次被帝王带到芷兰行宫消暑,俨然成了芷兰行宫月仙殿的主人。
  在这座行宫拥有一座宫殿,想来也是本朝权贵身份的象征。
  “芷兰行宫是郑妃半个家,天时地利都占了全,我们还得小心些才是。”凉玉想了想,打算继续做功课,“在这座行宫里还可能遇见谁,干脆一并告诉了我。”
  啼春道:“没什么品阶高的正经主子在芷兰行宫长居,要说是有,只有一人特别。”
  她的神色有些犹豫,“那一位叫做贺兰多勒,乃……前朝献帝的幺女。”
  第35章 步步杀招(上)
  “那一位叫做贺兰多勒,乃……前朝献帝的幺女。”
  锦冬的眉毛快翘上了天:“都说咱们陛下金屋藏娇,藏的是前朝公主,竟是真的!”啼春拧眉嘘了一声,才低声道:“老太太若是觉得这位多勒公主乃囚鸟一只,那可就错了。她虽然碍于身份住在芷兰行宫,但十日里有八日是找不到人的。”
  凉玉来了兴趣:“为什么?”
  “因为这多勒忙于行走江湖,功夫极高,凭关……是关不住她的。”
  凉玉揉了揉眉心,倒是有点同情起皇帝来,“这两人真是奇怪,多勒能走却偏要回去,陛下能管却偏要纵着。”
  一旁的凤桐没吭声,唇边却先有些了然的笑意。
  剪秋道:“传言多勒脾气爆,飞扬跋扈,来去如风,可能……确实与宫中的娇弱美人不同。咱们陛下许是真喜欢这位,平时都不许人提,提了就要龙颜大怒。”
  这一点凉玉倒是十分理解,皇帝宠幸了前朝公主,还容留身边,这算怎么回事,能不遮遮掩掩么?
  “不过,老太太不必在意,奴婢已经差人打探过了,这一次围猎,多勒不在芷兰行宫。咱们多半是遇不到这尊大佛了。”
  凉玉奇道:“遇上又如何,今上围猎,一个前朝公主,还能出来抛头露面么?”
  啼春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多勒所在的雾松殿里,专设刑室,据说里面十分血腥。去年夏,瑾婉仪头一次被带到芷兰行宫消夏,自得过头,碰上从宫外回来的多勒,以她没名分为由,截住刁难了一番。多勒佯装乖巧,几番低眉顺目,把瑾婉仪骗到雾松宫里小坐,领她进了刑室,当着她的面表演了一通手剥牛皮。”
  “据说当时瑾婉仪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跑出了雾松殿,边跑边呕,回去就病了。陛下得知这件事,非但没安抚,倒将瑾婉仪狠狠骂了一顿。”
  凉玉:“……”
  贺兰多勒,还好你不在。
  “奶奶,奶奶,这是什么花啊?”年画忽然打破这静默,小小的鼻翼上盈满了汗水。凉玉望着眼前那一瓶洁白的花朵,拿手捋起一片叶,缓了神笑道:“你瞧,这花洁白似玉,花蕊像挑出的琉璃丝,像不像头发里插的簪?这花就叫做玉簪花。”
  年画惊奇地左看右看,极欢喜地拍着手笑了:“玉簪,玉簪,拨月喜欢玉簪。”
  凉玉低头一瞧,惊讶道:“老三画得这样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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