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柳蓉蓉。
  她正在打量他,揣测他的心情,猜测这次会不会真如他所言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被她拿来当做激将用的道具。
  一阵凉风袭来,挂在春分楼侧檐的灯笼晃了晃,面前的小男孩禁不住凉意,轻嘶一声,怯怯抬起了头,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撇了撇嘴,烛光的光影洒在他脸庞,让他在这夜色里看起来格外玲珑撩人,一点烛光摇晃在大大的黑瞳里,鼻头精巧的翘起,嘴唇也在烛光的摆动间显得棱角分明,光环萦绕。
  ……像个女人一样。像个正对情郎含情脉脉的女人一样,羞怯,扭捏,不自在。
  那何不把他当做女人来用?
  他承认自己昏头了,才会在灯笼的余光里捕捉到一个小男孩身上流落出的女人味。他承认病急乱投医了,才会想到如此的反抗法子。他承认他为了抽离逃开,不择手段,无端端把他拉下水。
  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身子微微前倾,他单手抬起,广袖甩出华丽的弧度,将面前的家伙一把搂进怀里,将整个人都纳入羽袖下,塞满了整个胸怀。
  “李李李李公子!!!你你你,你这是成何体统!你怎么可以抱抱抱抱我!我我我我也是有男人的尊严的,你这样太太太鲁莽放肆,不成礼教了!”
  “嘘。闭嘴。”他稍一用力,更将朱八福往自己温热的怀里送,凑近他耳边轻哼威胁。
  “我是可以闭嘴啦,但是,你也不要抱得那么紧呀!”他的脸庞一直蹭着李公子厚实的胸膛,这太超过尺度了!
  “我搂松些便是。”他稍稍松了力道,手却还是占有性地圈着他的肩头,见他还想扭身逃脱,竖起眉头冷呵,“别动。否则,别指望我收下你的情信。”
  “咦!竟然用这个威胁我?你这个丞相公子怎么如此卑鄙下流!”
  “……”瞪。
  “好……好吧!只要你肯收下我的情信,大丈夫豆腐随便吃,你要抱便抱吧,男子汉没在怕的!”
  朱八福终于认清现实,昂首闭眼,踮起脚来,摆出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上脸来,反客为主,越靠越近,还不待人躲闪回避便愣头小子般“刷”得擦过李宸景那微张的嘴唇。
  一瞬的心跳让两人都顿在当下,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对方发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擦枪走火的状况。
  脸颊,被那两片瑰玉似的嘴唇轻轻抚过后,在发烫。
  他一身男儿装,还被李公子搂在怀里。虽说是被强抱,可亲亲什么的,是他先犯贱踮脚冲上去的。
  抬手捂住被轻薄后的脸颊,他根本不敢再多看李宸景一眼,抬手使出浑身将他推了开来,转身就要跑走。
  可才奔出两步,又折转回来,举起手里的情信狠狠的砸在李宸景手里,一副大怒于心的模样。
  “你说过,给你抱,你就会收下我的情信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收吧!臭小子!”
  举手奋力丢下信笺,临走不忘大哼一声,转身,朱八福落荒而逃……
  那刻意豪迈,虚装硬汉的做作样子惹来李宸景轻挑俊眉。
  看着他逃离的背影,李宸景抬袖掩口,眼眸一黯,余光微抬,窗台边早已不见了柳蓉蓉的身影。
  嗤笑一声,想想自己方才的行径,的确滑稽又可笑。
  低眸看见手里被硬塞的情信,他有点好奇那硬汉一般的家伙到底写了些什么给他。
  手指挑开信纸,几行娟秀的字体展现在纸面上。
  幽林青木子,爱景欲挂枝,
  遥望宸极处,不知我相思。
  他忽然意外地心口被轻撞了一下。
  没想到,他会从男人手里收到情诗。
  没想到,那小子并非不学无术的卖弄疯癫,还着实有些文采。
  没想到……原来他的名字嵌在情诗里,可以这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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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红心跳,头也不回地奔出老远,朱八福喘着粗气,靠在暗墙边平复翻涌的心绪。抬袖拭汗,一阵清幽的青木檀香味从指尖淡淡的飘来,是方才沾染上的,从李宸景的身上。
  抬手嗅了嗅那残留的味道,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咧嘴不满地踹着墙壁出气。
  他真的整个人被淹没在李宸景的怀里,鼻子里充斥着他的气息,毫无反抗之力被他越勒越紧,好像他有多被需要一样。
  该死的家伙,丞相公子就了不起吗?怎么可以完全不把人看在眼里,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狂妄自大!方才在无名公子面前还一副彬彬有礼的谦逊态度,干嘛一对上他就性情大变,突然伸手抱他?还摆出一副恩赐的嘴脸勉为其难地收他的情信。
  是他八公子想主动倒贴丞相公子吗?以为他对他很有意思,很想给他写吗?啐!什么叫生活所迫,他懂不懂啊?
  看来坊间传言未必全不能作数,那李家丞相公子定有不可告人的私人癖好,还专找像他这般柔嫩青涩的小男孩下手。但是……对男人有兴趣为何又身在妓院哩?看样子还和那花魁柳蓉蓉关系暧昧,不清不楚哩?
  该不会这就是所谓的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吧?
  哎耶!口味好重哦!
  朱八福浑身一抖,想到刚才还被他搂在怀里磨蹭就头皮发麻,赶紧抬袖扫抹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会染到什么不干净的病毒吧?哎耶!我得赶快回家洗洗洗!”
  朱八福的家……其实谈不上家,只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在京城外围的边角旮旯,是条七拐八弯的贫民巷。
  回家的巷路极窄,窄到俩人交回都要侧身而过,也没有石砖平路,只有一条晴天扬黄尘,雨天泞黄泥的坑洼路,害他每次回家都得抡袖挽裤腿,临进家门前还得刮刮脚上的泥。
  而家里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你去哪里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教训的口吻在自家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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