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呃?呃……那,那个……”从妓院刚回来的事绝不能说。
  “这么晚才回家,穿成这副德行还抡袖子卷裤脚,你有想过你爹的感受吗?”
  “……小,小九。”
  “你贴在屋前的对联,我给撕了。”
  “唉?做什么要撕掉我吃饭的家伙?我还打算明天带到无涯书坊去挂呢!”
  “你说我为何要撕了它,你写了些什么在上头?”
  “假名假姓假地址……骗吃骗喝骗感情……横批:愿者上钩。
  “这种下流又龌龊的对联,我撕的对吗?”双手抱胸,扬扬细眉。
  “……对……”对什么呐!这种真诚袒露地面对消费者的心理多伟大呀,哪个商家有他这么厚道。
  “恩,知道错了就好,我做好晚饭了,进来吃吧。”
  “哦……”
  “吃饭前,去把衣服换了吧。女孩子家家的一点规矩和举止都没有,成天穿着男装厮混,浑身上下的江湖气,我都忘记你是个女儿家了。唉!”说罢,深叹一口气,摇摇头甩袖转身推门进屋。
  “我也快忘记你只有九岁了,朱小九小朋友!”
  朱小九,性别男,与户主关系为姐弟,刚刚虚度完九个春秋,身高不到朱八福的胸口,却掌握着朱家的生杀大权。所有挣来的银子归他管,所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开支由他控制。平日面瘫无表情,最大程度的表情也只是露出四颗牙的干笑,而这种表情也鲜为少见,一般只在朱八福伸手要钱买零食时才能看到。
  这个表情的寓意统一解释为“没门,傻瓜,一边待着去吧你。”
  朱八福每日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抖出全身上下的每一文钱,换下的男儿装要经过朱小九的严格检查和筛选,确定她没有偷藏私房钱,从外衫到到内衫,就连折扇都不放过,因为她曾有把银票夹在纸扇里瞒天过海的记录。除了亵裤外,全部衣物都要隔着房门交出来,这才能放她去换上脂粉女装。
  宽袖荷边裙,外裹着高领束腰小袄,及腰的长发披散,敷衍得戴上两簇廉价花色流苏,绣花小鞋露出绣球鞋尖,大步踱到饭桌边,往椅子上一坐,举起筷子端起碗,扒下好大一口饭,正要咽下,却被朱小九一句话噎得咳嗽连连。
  “男人穿女装,真奇怪。”
  “咳咳咳!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呀!我穿男装你说我没规矩,我换女装你说我奇怪,是要闹哪样?”
  “那你就别穿男装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啊。”无视她的反抗,朱小九兀自夹菜吃饭。
  朱八福皱眉抗议,“那要怎么出去挣银两?”
  “我也可以挣银两。”
  “光靠你在东序府做打杂小书童的银两根本不够老爹他们在那边的开销。”
  “……”朱小九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跳下去,拿出藏在床底的小罐子,仔细的点拨点拨,“这次的银两应该勉强凑到了,你那个未婚夫有跟你说,他的商队何时回京城吗?”
  朱八福斜了斜眼,夹起一片酱菜放在嘴里嚼,“不是什么未婚夫好吗?早八百年就被退婚了,人家都成亲大半年了,还未婚夫哩。啐。”
  “嗯?听你酸不溜丢的口气,当时是很想嫁咯?”朱小九揶揄地哼哼,谈起那段不算光彩的往事,谁也没有难堪和郁闷,好似习惯了一般。
  “京城富少,有财有貌,我干嘛不想嫁?小九,你说我当时到底烦什么抽?就这样白白得让他退婚了。他耶,李庐阳耶,老爹是京城第一富商,家财万贯,良田万顷,要是知道我有今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我那个时候要什么骨气,逞什么威风,爬也要爬去,赖也要赖去嫁他啊!”想想当年,她也是和响当当的富少订过亲的官家俏闺女,可如今,富少依然是富少,就是少奶奶换了个人做,忆往昔峥嵘岁月啊,怎叫人不愁煞涕零啊!
  “那感情好,反正老爹那边也缺银两打点,你去送钱的时候,就跟他提提,说你还想嫁他,看他收留不收留你呗。要是你被成功录用,咱们也省却了辛苦,依我看,挺好。就怕别人对男人的你已经不敢兴趣了。”
  “去你的,出什么馊主意呢,人家成亲了,成亲了,成亲了。”
  在她朱家没落家破之后,跟她把婚约了结,就订了另一门亲事,半年前刚刚完婚。
  本来和他定亲时,两人几乎不曾来往,只是偶有几次碰面也碍于尴尬只是点头之交。倒是退婚后,许是退婚让他心有愧疚,也许是他还念在往日里两家也有来往的份上,他并没恩断义绝,不仅待她不错,更是帮了她不少忙。
  “所以说啊,好男人都成亲了,成了别人的了。剩下的那些,不是玩男人就是玩女人的,这个世道真可怕呐!我的缘分和我擦肩而过,小九,我想借酒消愁呀!”
  “哼,呵呵。没门。”勾唇干笑,借酒消愁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穷人家玩不起,“早知今日,当初那李庐阳说要资助给我们银两时,你推托什么?”
  “那无功不受禄,干嘛无端端拿人家银子?”
  朱小九小小的脑袋摇了摇,一声世故的叹息,明明做不到低手待人施舍,又何必要硬坳,“明日你把这些银子拿好带去给他吧。让他捎带给老爹他们吧。”
  “嗯。我知啦。”
  “穿女装!”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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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六章
  翌日。
  戴上垂纱帽,换上她家破后留下的唯一一件纯雪缎丝绸长纱裙,披下一头素发,不戴任何珠花,朱八福在镜子前转看了一阵。这件衣裳在被抄家后,她几乎鲜少问津,唯独几次穿上它,都是去见李庐阳。大概就是面子搁不下,也可能是不服输的心理,她就是不想在昔日旧识面前显得寒酸又落魄,好似在摇尾乞怜似的。
  她垂头快步走向皇城最中心富庶的贵人区,尽量不惹起别人的主意,躲躲闪闪地来到李府的后门。
  大户人家的后门依旧气派,艳丽的盆栽牡丹颜色各丽沿墙角边一字摆开,两颗写着“李”字大灯笼悬挂在高门两侧,高高的门槛横在眼前,只觉得府门难入。这里也有家丁看守着,只是没到与李庐阳碰面的日子,他便会支开旁人,单独前来后门与她见面。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荷包,里头是这次要托李庐阳出京做生意时带给老爹的银两。
  “吱呀”一声,厚木门顿开。
  段蓝布鞋跨过门槛,轻快地走下阶梯,朝站在门边的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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