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戚老太太满心欢喜,她觉得自从陆佳意到他们家来以后, 她孙子都跟着变了,平时周末也不怎么出门了, 跟陆佳意一起在房间里学习,一学就是一天。偶尔听见他们俩在房间里笑, 虽然她没听见过她孙子的笑声, 但陆佳意笑了, 她孙子还能绷着脸?
  年轻人嘛,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天天苦大仇深的干什么呢。
  转眼十一月份的月考就又要到了, 戚老太太听见他们说月考的事, 暗搓搓期待:“看看戚杨这次能考多少分, 跟着小陆学了这么久, 总该是要进步点吧?”
  她说着就碰了一下戚老头:“跟你说话呢。”
  戚老头摩挲着下巴, 紧盯着棋盘说:“不要打乱我的思绪。”
  戚老头最近戏也不听了, 也不串门了,整天趴在那里钻研棋艺。
  但是有什么用呢,偶尔和陆佳意下一盘,还是输。
  戚老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戚杨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戚老太太赶紧提醒他:“敲门,别忘了敲门。”
  现在的年轻人和以前不一样啦,进他们房间都得敲门,父母都不例外。
  戚老头便敲了几下门,推开说:“小陆啊,学累了吧,来来来,出来休息休息,咱们爷俩下两盘。”
  陆佳意就靠着椅背转过身来,戚杨躺在床上看书,淡淡地说:“再给他十分钟,他还差一点卷子就做完了。”
  “十分钟啊,等你啊。”戚老头笑着对陆佳意说。
  等他合上门出去,陆佳意地戚杨说:“我打算这周输给老爷子一次。”
  戚杨嘴角微微抿起来,说:“你不是不放水?”
  “偶尔放一下,不算棋品问题吧,这叫尊老爱幼。”陆佳意说。
  .
  戚老头沸腾了。
  他真的好激动,特意跑到老李头家里,跟他说这件事。
  “最近我钻研棋谱,感觉自己棋艺飞进,”他对老李头说:“今天中午跟小陆下棋,总算是赢他一回。”
  老李头抽着烟说:“你下那么多回,才赢一回,至于这样激动嘛?”
  “你懂什么,你有本事你跟他下下,你别看他年纪小,这小子棋艺高的很,不是我吹,咱们小区你能找出来一个棋艺比他强的,我就请你吃饭……就是老范头,他也不行,他还是那什么棋社协会的人呢!”
  戚老爷子真的很喜欢陆佳意,而且他发现陆佳意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爱好,就是爱听戏。
  这年头,在戏曲方面能找到共同语言的年轻人不多啦!而且陆佳意不光爱听,还能评出独到见解,还跟他约好了,等十一月份月考过了,他要跟戚老爷子一边泡茶一边听戏……戚家好茶叶好茶具都有,但戚老爷子的泡茶功夫不怎么好。
  “到时候我给您泡,您尝尝我泡的茶。”
  哎呀呀,不得了啊,年纪轻轻,这会的可不少呢。
  十一月份的月考很快就到了,月考前的几天,陆佳意就已经顺利学完了史政生三门课,开始学数理化。
  重头戏来了。
  陆佳意就是在正式学数理化的时候,彻底认识到了他所面临的危机。
  因为他发现,学语文啦,史政生啦,主要靠的都是记忆力和自身才学,对他来说上手是很容易的,但数理化,完全是另外一种思维模式。他简直都是懵的,参数方程是什么东西,二次函数,圆锥曲线又是什么东西?!
  他当初考进士,只考进士科啊,他倒是知道也有人学《九章算术》啦,《算法统宗》啦,但是他进士科不考这个,他并没有学啊,他数学就会一些基本常识。
  更不用说什么物理化学啦,他连烧杯,容量瓶,锥形瓶都是干嘛的分不清楚,什么电解质什么有机化合物,还有那些化学方程式……物理就更不用说啦,万有引力?速度加速度?机械能??法拉第电磁感应???!
  陆佳意简直是震惊的。
  他平时上课就觉得云里雾里,以为是自己还没有开始学习的缘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一开始着手学习,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座累死也很难爬过去的大山。
  他懵了,这种情绪极大地影响了他即将而来的月考。因为他发现他自学了三四天,竟然还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学史政生的时候那种循序渐进的顺利感了。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恐慌过,就是突然觉得好难,一下子失去了信心,人一知半解的时候,反倒比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更迷茫,畏惧。
  陆佳意趴在书桌上,铅笔芯都被他按断了。
  戚杨看见了,就拿过来给他重新削铅笔……他自己连铅笔都削不好。
  陆佳意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啊。
  他看了戚杨一眼,戚杨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铅笔给他削的光滑平整,削完了递给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看了一会,察觉陆佳意还在看着自己,他就扭过头来。
  陆佳意就说:“看到哪里了?”
  戚杨还在看语文书,就给他指了一下,是韩愈的《师说》。
  陆佳意往桌子上一趴,枕着手背,眉眼略有些疲惫,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声音也是沉的,念完了,他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很累的样子,戚杨就拿了他的训练服出来,给他垫在桌子上。
  陆佳意就趴在戚杨的衣服上睡了一会,鼻息间都是戚杨的味道,缓解了他的疲惫。同桌了这么久,他们对彼此的味道都很熟悉了,他很喜欢戚杨身上的味道。
  好像是大话说早了,别说带着戚杨考大学了,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或许都是个问题。
  他这样想着,一条腿就搭在了戚杨的右腿上。
  他都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所以戚杨大概也习惯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是很偶然地发现,这样一条腿搭在戚杨腿上,用这样奇怪的姿势略斜着身体睡,更舒服。搭的久了,彼此的体温暖热了衣服,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舒适感,不单是肉体,还是心灵的,很熨帖。
  第48章
  十一月的月考, 就在陆佳意的失落中到来了。
  周杨柳这一回斗志昂扬,这一个月他在后头过的很不自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为的就是一雪前耻, 巴不得早点考试。照江潮的话讲:“感觉他人生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了。”
  怪不得以前每次考试, 他都要和陆佳意争高低。
  相比较他的斗志昂扬, 陆佳意越临近考试越沮丧, 情绪明显低落了起来。考试的前两天他们放假了, 戚杨不让他学了, 要带他出去玩。
  “快考试了, 你没听老师说,临阵磨枪, 不快也光?”
  戚杨说:“那老师还说过大考大玩, 小考小玩呢。”
  陆佳意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觉得可能是戚杨学累了, 最近这一个月,戚杨被他挤压的不轻,几乎除了训练就是在学习,大概是学累了,想放松放松。
  还是不能逼迫的太紧。
  “那你想去哪放松?”
  “随便逛逛,透透气。”戚杨说。
  然后戚杨就骑车载着他,逛了一上午县城, 漫无目的地逛, 从城西逛到城东, 中午在外头吃了饭,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中大门口,听见里头的哨声,陆佳意就是听到那声音,心里都扑通直跳。
  等高三考完了,就轮到他们考了。
  “感觉我这次还是考不好。”他坐在车座后面,对戚杨说:“我都学不会。”
  “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戚杨说,“你学的已经很快了。”
  别的不说,陆佳意的记忆力真的叫他甘拜下风,背东西太快了。
  陆佳意坐在后面,叹了一口气。
  他一语成谶,第三次月考果然考的特别差,就连政史地生都没有考到理想水平,考完了以后整个人都是丧的,跟着戚杨去他家找戚老爷子喝茶。
  他答应了戚老头,月考结束要给他煮茶,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他书包里还特意装了他先前在家里弄好的荔枝炭。
  戚老头有一套非常全的茶具,是朋友送的,紫砂陶壶,风炉,还有造型精致的茶碗……这一套茶具他已经很少用了,现在喝茶都是直接开水泡,偶尔来了闲情雅致,会用电陶炉……这是戚杨给他买的,不用烧火,直接一插电就能热,省事的很。
  用炭火煮茶比较麻烦,也太考验功夫了。而且陆佳意带的荔枝炭,他也是头一次听说。他倒是用过橄榄炭,但也没察觉哪里好。
  “荔枝做的?”戚老头很好奇地问。
  陆佳意点点头,把荔枝炭放进火炉里,说:“就是用荔枝核做的炭,这种炭,火头均匀,烟少火慢,还带有淡淡炭香,煮出来的茶更好喝。”
  “真是个巧宗儿。”戚老头说,“以后家里再吃荔枝,我也留着,以前都不知道,荔枝核都扔了。”
  戚杨在自己房间里,没参与他们俩“煮茶论道”,戚老太太则在旁边不远处坐着,时不时地看一眼。陆佳意和她家老头这么投缘,她还真是意外。
  戚老头懂一点茶道,不过跟下棋一样,都是老了才慢慢学起来的,属于一知半解那一种,没想到陆佳意小小年纪,茶道精通,动不动还能扯一点古言文,说起茶香,还提起了宋徽宗:“他在《大观茶论》里说过,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
  戚老头听了简直要肃然起敬,没听懂,但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就端着一小杯茶在那狂点头,唯恐自己在一个小孩子跟前露了无知。
  陆佳意也好久没这样喝过茶了,外头下着小雪,火炉上坐着陶壶,茶杯里冒着热气和茶香。茶的确是好茶,戚老爷子说,是戚杨的母亲邵华蓉送的珍品普洱。
  茶汤暖了身体,考试带来的疲惫和失落感也被暖散了一些,陆佳意又想起以前的很多个冬天,他和好友聚在一起喝茶品花,或者只是坐在小花园的阁楼里看雪。
  一切如在昨日,得了状元郎的欣喜还充斥胸怀。
  这一次月考,,进步最大的当然是周杨柳,一跃又回到了全班第一,甩出第二名徐林将近二十分,一朝扬眉吐气。
  陆佳意也是进步了的,在班级的排名又上升了几位,只不过也才倒数第七。
  毕竟是县重点高中,即便是学渣也都是有一定基本盘的,他数理化考的依旧是班里最惨的一个,而政史地生又没有特别出色,总成绩能考这样,基本上就算不错了。
  倒是戚杨,进步了好多,破天荒考了个倒数第十四名。
  相比较前两次大家对于陆佳意成绩的吃惊,这一次大家的反应都平淡了很多,就在这次成绩出来之前,大家就在偷偷议论陆佳意这一回会不会还是倒数了,最后的结果倒像是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后排的学渣们,最吃惊的当然是戚杨的成绩,别看戚杨只是进步了十几名,但分数足足提高了两倍还要多。
  “陆佳意,你是不是把你的功力传给戚杨了,”江潮说:“你怎么还考这么差。”
  江潮从小学开始就和陆佳意同校,可以说一直在陆佳意的阴影底下长大,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第三次了,他还是不能相信陆佳意突然就变成学渣了:“你不会是想和戚杨坐同桌,故意考差的吧?”
  话刚说完,就被戚杨蹬了一下,江潮便哈哈大笑起来。
  相比较前两次的好心态,这一回陆佳意是真的有点尴尬了,从各科卷子往下来发开始,他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了,不过每一堂课他现在都听的很认真,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腰背依旧挺的笔直,大概他这个样子,在江潮他们看来充满了故作坚强的心酸感,搞得江潮都不好意思再调侃他了。
  陆佳意前两次的成绩已经在老师里头引起了一些话题,这一次算是彻底引爆了,就连高校长都专门到办公室,向刘红民打听具体情况。他们学校高二这一批最有希望考清华北大给学校争光的尖子生,怎么连续三次月考失利,而且成绩全都差到这个地步,简直跌破眼镜?
  刘红民说:“我跟他谈过好几次了,也没找出具体原因,我已经跟陆佳意说了,明天喊他家长来学校一趟。”
  叫家长,这是陆佳意最担心的事了,不过还是发生了,他一晚上都没说话,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学习。
  晚自习放了学,戚杨去推车,他对戚杨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想坐车了,我想走走,锻炼锻炼。”
  他说完还笑了笑,就是笑容有点勉强。
  “那我推着。”戚杨说。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戚杨就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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