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朝会上……
肃王爷也遇到了烦心事,江苏巡抚上了奏折,发源于陈家村的一场并不起眼的瘟疫已蔓延至了扬州城,大半个江苏都遭了殃,眼看就有蔓延至顺天府的趋势。
此次除了疫情严重,还有其他事项更为严重,扬州府多地市场秩序紊乱、商家囤积居奇,物价飞涨。感染疫情的平民人亡之余再加吃不起饭,不少流民从鱼米之乡涌向周边府县。江苏一带本就是富庶之地,是朝廷重要的经济引擎,引擎出问题了,可是马虎不得,于是朝廷派了户部左侍郎前往江苏扬州主事除疫赈灾事宜,但收效甚微,物价混乱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肃王现在还未能称帝,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椅旁,算作“代理”皇帝之职。肃王现在就坐在这把椅子上,拧着眉头听臣工吵架。
户科给事中抖着胡子怒斥户部尚书,朝廷拨付的银钱过少,要想马儿跑又不要马儿吃草,哪有这等好事!
户部尚书青筋爆露,国库统共只有这么点,兵部刚被批拨了一大笔用作边疆战事,自己一凡人,可变不出如此多的银钱,要不然让兵部退点回来。兵部莫名被牵连,兵部尚书不干了,吃进去的想让他再吐出来,那是没门的!
一干人等吵得朝堂里嗡嗡作响。肃王爷提声镇压了几次都未能浇灭兵部尚书的怒火,于是示意把梁禛叫进来维持秩序。
梁禛进来时正碰见左都御史不怕死的进言,“江苏乃鱼米之乡,为朝廷纳税、供粮甚巨,地位举足轻重,如此混乱局面一日不正,朝廷的损失则逐日成倍增长。为今之计,亟需一位除手段老辣,更于扬州府、顺天府等地商界人脉广泛之人出面斡旋。江苏物价一案牵连甚广,并非打杀几人便能解决。朝廷正好便有这样一人,王爷为何非要舍近逐远?”
此番话一出,就连暴怒的兵部尚书亦瞬时安静下来,堂上之人均知这御史大夫说的是谁,不就是被锦衣卫看管起来的内阁首辅齐祖衍嘛……
☆、起复
梁禛都禁不住佩服此御史大夫的勇气,齐祖衍握了王爷最为心塞的把柄,除了这龙椅最忌讳的就是“赶跑”了朱成翊,对外只说朱成翊自焚病重了,自己代为理政,但堂上臣工谁不知道内里乾坤。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让齐祖衍起复的建议,难道御史大人嫌自己命太长?
堂上静默良久,户部尚书正欲反驳以顺肃王爷的心事,龙椅旁传来一声淡然又无谓的声音,“梁爱卿速带内阁大学士齐大人上朝,本王有事相商。”
齐大人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梁禛发现自己好似第一次认真留意这样一个人,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惨。他身着正一品朝服,连发丝也是一丝不苟的。眼底虽有些淤青,但气色并不差,相反,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自信又无惧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要案嫌疑人。
齐祖衍向王爷跪拜问安后,依旧垂首立在百官之首。
“齐大人对江苏灾情有何见解?”一番简要的开场白后,肃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齐祖衍,等着他的回答。
齐祖衍知道,自己今日能得以顺利出府,全赖自己在老家的势力。齐府夫人谢氏的娘家是金陵巨贾,而他自己祖上便也是商贾,虽后来从商籍一跃变成了高贵的士族。但这堂上的人都知道,齐祖衍的成功和丈人谢百胜的日益壮大是如何的相辅相成的,连太-祖皇帝能造反成功都有齐祖衍丈人的一份功劳。现在,王爷问出这样一句话,是在等着他割肉喂鹰呢……
堂上众人也看出来了,齐祖衍这回不狠出点血,怕是不能善了。齐祖衍却不这样想,因尚未把自己榨干,现在准备放出来榨干后再杀,自己可不当韩信。不光是不能损己利人,还应让王爷明白,消磨自己无异于杀鸡取卵。
于是齐祖衍便在朝堂上作了一篇详尽的财经演讲。他毫无忌讳的提出,此次灾情发生在自己老家,丈人在金陵一带的商界地位举足轻重,为家乡建设计,自己会奉劝丈人率先承担社会责任。这不是割肉,此次割肉了,下次、下下次呢,或是除苏杭之外的其余地方发生这样的事件了,又当如何,朝上可没有那么多的商贾丈人可寻。
齐祖衍提议,平抑物价、稳定市场应平衡农商利益,不可谷贱伤农,亦不可物贱伤贾,杀鸡取卵切不可为,应按短期策略到中长期战略来处理此事。
他提议完善户部职能,开设部门专司市场监控。除从国库拨款赈灾外,应提供商贷给予中小商家,鼓励他们从其余州府调运物资前往扬州府各辖地减缓货品紧缺。朝廷应在扬州府设物价核准部门,允许扬州府平民、农户和中小商家以已富余之物折算兑换朝廷非免费供应之物。朝廷主导,规范扬州府各地的商家联盟,强化商贾界的自律功能……
肃王爷端坐堂上,面上无波,心下却是波涛汹涌,齐老儿确实拨得一手好算盘,怪不得自己爹一直让他做帐房,有他在确实不易亏本。
提供商贷与中小商家,毋需太多额外人力物力便可运作起来,朝廷暂时出了钱,不仅可缓扬州困局,日后却还可收回并兼有利息。除此,中小商户壮大,削弱大商贾势力,竞争多元化还有利于日后市场的稳定。允许平民、农户、中小商贾以物易物,既可缓解平民阶层特定物资匮乏的窘境,避免他们成为新的流民,还能让朝廷收购到物资。此类物资,江苏人民用不上,其它地方的人用得上啊!
虽说这老儿在此关键时刻尚不忘为丈人牟利,让官府出面整顿商贾联盟,不就是让官家保他谢家老丈人嘛,以后自己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了。毕竟此次难关尚需谢家鼎力支持,这点好处,给了就给了罢。这齐老儿惯会出些无本生钱的法子,当真有趣的紧啊!
齐祖衍一番慷慨陈词后,默了下来,他默默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言行举止,确定并无越矩之处后,便把自己缩在了一个角落。他心下想,成败在此一举了,如若成功,自己至少可以看见儿女成家,如若依然不能打动肃王,也是自己命本该绝吧,这样想着便也不那样害怕了。
正独自胡想时,突然传来肃王略带解脱的声音,“齐大人之女可曾及笄?”
齐祖衍未料肃王冷不丁抛出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甚是诧异,“回王爷,早已及笄,今年十八。”
“甚好,可曾说与人家?”
齐祖衍心下狂跳,什么意思?肃王要与自己做亲家?转头一想,肃王的儿子最大的才十六,配齐韵是不是太小了……
莫非是肃王自己要齐韵?齐祖衍只觉皇家的坑果然是一个接一个,坑坑不相同啊……
当下现找夫家显然不可能,哪家还愿意跟他结亲,再说齐韵还在朱成翊手里,齐振还没把她抢回来呢!肃王爷多半是要把齐韵握手上挟持自己为他卖命,自己貌似还有不少未被发现的才能,肃王爷舍不得不要了?
立在一旁的梁禛也呆住了,话题猛然从赈灾跳至齐韵,他只觉心跳如雷,怎么都控制不住。如同自己的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了一般,担忧和害怕将他瞬间淹没。虽然他也自知没有任何立场去担心齐韵,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巴巴的瞅着同样惶恐无助的齐祖衍,脑子里一片空白……
齐祖衍的脑门汗水直冒,跪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回,“小女尚未说亲……臣有罪,故而不敢与人说亲……再者,小女于河间,被歹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已然不配再说与京城人家……”
“无妨!本王且安排锦衣卫替你寻二小姐,待成功返京,本王替你说一门亲。”
好在没说死是给他自己说门妾,齐祖衍心里总算好过点了,叩首谢恩。
“汝且回府安心候着,过几日,先派汝前去扬州府处置灾情,还望齐大人尽心尽力为国效力。”肃王爷颇为松快的挥挥手,总算找了个还算妥帖的法子处理齐老儿之事了。这趟差事,齐老儿若办好,尚可继续留用。届时将他女儿收在后宫,不怕齐祖衍不肝脑涂地为自己效命。齐老儿如若办不好这烫人的差事,正好将他满门抄斩,也不怕堵不住悠悠之口了。毕竟赈灾不力,荼毒生灵,已然可杀了。
肃王爷也是惯会打算盘之人,于是锦衣卫指挥使梁禛又接到了对付齐韵的任务。与上次的抓捕命令不同,此次任务却变成了“解救”齐韵。齐祖衍一举从嫌疑人变身成为了受害人,翻云覆雨只在一句话之间,饶是见惯风云的文武百官也有点跟不上节奏。当然守在齐府门口的锦衣卫也就撤走了,擎等着梁禛亲点后出京“救人”。
梁禛又要出京办差,安远侯夫人崔氏又忧心忡忡了。这个肃王一会风一会雨的,上次出京抓齐韵,被人截胡了,气成那样,把自家儿子留在宫里搓磨几日都不让回府。这次还是找齐韵,又变成了救人,皇差不好办,还好上次儿子没给人犯上刑,不然这回儿子肯定要遭殃。还有大半年儿子就要成亲了,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
梁禛看着母亲愁苦的眉眼,自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底暗笑,上前安慰母亲。崔氏倏的抓住儿子的手,“禛儿,婚期可要提前?”
梁禛哑然,母亲又要唱哪一出,“母亲,儿子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为何如此着急?”
安远侯夫人摸摸儿子的手,“母亲知道此差事不易完成,若等你完成了差事,人许家说不定也等得烦了,禛儿的年纪可不小了,母亲要求女方提前婚期甚是合理……”
“母亲莫要再提,儿子不想提前。”
“那就依禛儿所言罢,如期举行就好……只是禛儿马上就要远行,明日带些礼去许府辞行罢?”
梁禛突然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甚至希望明日就能出去办差……
“禛儿莫烦,咱不说这个了……只此次出京,时间应该也挺长罢……母亲让冬雪随行照顾可好?”
梁禛睁大了双眼,“母亲以为儿子外出游玩呢?”
安远侯夫人自知着急了点,也慌的手足无措,“儿子莫恼,为娘不是怕你没照顾好自己,伤了身子嘛……马上要成亲了,可出不得岔子……”
梁禛无语的望着母亲,原来是派个给他消火的,兼监督他,“母亲莫要胡乱担忧,儿子办差责任重大,可没心思胡乱去消遣,您想对儿子说的,儿子都省得的。”说完便行礼告辞,扭头便走。
冬雪是梁禛房里的一等丫鬟,原本是做通房丫鬟的,梁禛也没拒绝。只是自肃王起兵后,梁禛便以公务繁忙为由搬去了书房,只有小厮伺候。安远侯夫人也认为,毕竟勤王事大,搬去书房也是正确的。可自从上次办差失误后回府,安远侯夫人总觉得儿子整日忧思过重,不止不再见冬雪,连对许松月也不管不问的。如今马上又要离京,指不定啥时候才能回呢。但梁禛似乎连去许府与许松月见上一面都不愿,好似十月就要与自己成亲的不是许松月一样。不就是一个差事没办好嘛,犯不着把自己逼成这样……
晚间,待梁禛回到书房后的卧室,便看见留在净房的冬雪。纱衣如云,虚虚的拢在身上,丰胸细腰若隐若现,她正在为梁禛准备沐浴的热汤。听得梁禛进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媚眼如丝,唇如桃瓣,青丝如绢松松的揽在脑后,发尾蜿蜒直入胸前的纱衣,没入阴影……
梁禛有一瞬的愣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冬雪了,都快忘了这个人。冬雪却思念梁禛的紧,梁禛呆府内的时日本就不多,难得回来一次,又不见自己。没有贵人的命令,自己也不能主动去寻,今日好容易得到了安远侯夫人的令,让自己来前院书房伺候,心都快飞起来了!终于得见二公子,还未开口,直觉身子已然软了一半,腿都快迈不动了,只拿眼含羞带怯的瞄着他。
梁禛立在当地想了半天,记得自己并未传令让冬雪来伺候,她居然自己跑来了,还穿成这样。正要发火,蓦地发现冬雪满面春色,娇羞无限的望着自己,突然有种自己被人觊觎的错觉……
这奴婢如此急渴的模样,真不知是她来伺候自己,亦或是自己来伺候她的——梁禛勃然大怒,她算什么东西!难不成自己还成给她解馋的了!
眼见梁禛浓眉竖起,就要发火,冬雪立时扑入梁禛怀中,婉转着嗔道,“二公子莫要生气,是夫人派奴婢来伺候的,夫人交待过奴婢,公子公务繁忙,过几日又要离京,委实辛苦,让奴婢定要好生伺候公子呢。”言罢便动手去摸梁禛的腰带,“奴婢伺候公子沐浴更衣罢……”
梁禛本已大怒,就要甩开这个不知好歹的奴婢,突然忆起自己因思念齐韵导致人都变得连自己也看不明白了,便顿住了本已抬高的胳膊,莫不是自己旷太久才这样的?这样想着,便呆立着不动。
冬雪见梁禛果然不动了,心下欢喜无限,便加快手上的动作,三下五除二褪去了梁禛的外裳,又扒去了自己身上的纱衣。上身仅着了一件肚兜,月白底子,上绣一朵荷花……
梁禛直直盯着冬雪胸脯上的荷花,引得冬雪一阵娇笑,“奴当公子已然忘记奴婢了,原来不是这样,而是公子变呆鹅了……”言罢便将胸脯直往梁禛怀里挤……
梁禛原本盯着那荷花,神思却飞去了不知何处,蓦然一张敷满铅粉、散发着浓烈脂粉味的小脸凑到眼前,唬得他立时回了神,不是齐韵啊!乍然间,他满脑子都是齐韵的名字、齐韵的脸,眼前这张敷满□□的脸瞬时让他心情低落到极点。他觉得意兴阑珊,连勉强自己试一下也不愿了。他一把推开冬雪,冷冷的说,“出去,以后没有本官允许,休要再踏入本官书房一步!”
冬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梁禛,这还是以往那个知书达理的二公子吗?自己与他一同长大,互相颇为了解,在她记忆里,二公子虽说比较严肃,但从不莫名发脾气,对家中婢女也从不苛责。刚才不都好了吗,怎生突地又发作起来?
冬雪跪行一步待要说话,梁禛却已然没兴趣听了,想一把揪住她衣领给拎出去,伸手却发现没地方可揪,顺手便扯了她胳膊,一路拖至门外,再嘭的一声锁了门……
梁禛乃家中最小的嫡子,他的一言一行无不牵动着上至老夫人,下至府中小丫鬟的心。当一干人得知梁禛把衣服都脱了的通房丫鬟冬雪给扔出房外了,无一不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世人皆知梁禛重情,冬雪是家生奴婢,生养在梁府,自小便陪着梁禛玩耍,自冬雪十七岁跟了梁禛,他也一直待冬雪照顾有加。梁禛不是贪恋美色之纨绔,府中并无姬妾,素日也不□□狎妓,又不见他钦慕哪位闺秀,连对快要跟他成亲的许松月都恪己守礼。若说他为别的女人厌弃了冬雪,委实说不通。
裘老夫人与安远侯夫人面面相觑,心下惘然,当下便唤来梁禛的贴身小厮汀烟,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哥哥
齐韵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腿,在马车上抖了一个月,一身骨头都松完了。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朱成翊,笔直如松,似乎还坐在金銮殿或上书房听人奏事。他们一路向西南,今晚便能到达开封府,休整一晚便往岳阳。
“姑姑乏了?翊哥儿给你捶捶腿。”言罢便凑身过来,揉捏捶打,竟然跟李公公的手法差不离。
齐韵被他捏的意识飘忽,“翊哥儿,咱们应是摆脱追兵了,可以在开封府多呆一日吗?我如今听见马蹄声就犯恶心,浑身散架,直不起身来……”
朱成翊抿嘴一笑,“姑姑身娇肉贵的,自是经不得如此颠簸,你要多歇一日,咱就多呆一日便是。”
“邪!翊哥儿真个乖娃娃!”齐韵一乐,顺手往朱成翊胸口摸了一把,朱成翊瞧她如此满足,也喜不自禁的咧开嘴,笑出两个小梨涡。
夜间,车队终于进了开封城,一行人住进了一所二进的客栈,直接包了一个院子。这是他们一个多月来第一次住客栈,白音里里外外安排了好一阵子才彻底安顿下来,待得吃饱喝足已过子时。齐韵躺下不久,便听得有石子破窗而入之声。她翻身下床,便看见床头边的地上有一个泥丸,她心下一喜,捏开泥丸便见一纸条,展开来看,果然是齐振的字,“明日辰时,街尾兴容胭脂水粉铺相见。”
次日,齐韵早早起了床,坐在床头梳头,她依然不会梳头,一路上都是做的男子打扮。她生的玲珑有致,整日里束着胸,让她委实不舒服得紧,故今日,她想做回个女子。想了半晌,她招来小二,耳语几句后,小儿便从后院带回一名仆妇。仆妇低眉顺眼,道了万福后,便在齐韵的要求下为她梳了个垂鬟分髾髻。这是时下最常见少女装束,齐韵望着铜镜,满意的点点头,递过去五文钱,示意她明日再来。
齐韵走至堂前时,白音正向朱成翊禀报着什么,二人见齐韵走来,便停了下来。朱成翊望着她笑道,“姑姑可是因为没有丫鬟梳头才做了那么久的男子?看来翊思虑不周,应该买个丫鬟。”
齐韵笑道,“可别如此排揎我,我想去水粉铺子,还是做女子方便点,平日里咱要赶路,自是男子装扮方便。”
白音垂首,“姑娘要什么,列个清单,属下派人去取便是。在到达云南前,姑娘还须勿要露面为好……”
齐韵颔首,“将军思虑的对,但奴是姑娘家,有些东西不方便男子经手。”言罢也不害臊,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白音。
白音哑然,朱成翊干咳一声打破尴尬,“姑姑莫要介怀,白音统领自是为了众人的安全考虑。姑姑自去,我派吴怀起于暗处护你便是。”
齐韵本想拒绝,又想,非要单独外出难免遭疑。算了,就这样罢,遂颔首应下。
齐韵带上帏帽,待出得门,向左首望去,于街尾果然有一座胭脂水粉铺。抬步走去,待到店门,抬首可见斗大牌匾,上书兴荣胭脂铺。齐韵进店后,也不乱走,取下帏帽,只坐在窗边瞧着进出的人。
一名小厮走来,作揖道,“姑娘可是要宝济堂的桃花膏?随小子移步二楼罢……”齐韵乐了,在京城,宝济堂的桃花膏是京中贵妇、闺秀的大爱,香气沁人,膏体细腻,颜-色-诱人,持妆时间长。因产量低,每次宝济堂管事上货,都需要排队取得购买资格后方能购得一盒。齐韵妆台上的桃花膏都是哥哥靠着武力从其他侯府的男性成员手中抢得购买资格后而得来,齐韵想念哥哥得紧,抬腿便跟着小厮往二楼走去。
上楼后,小厮带着齐韵来到一间房门前便止了步,“姑娘请进,小子退下了。”齐韵颔首,待小厮退下,自己推门便进。窗边立着一位着青袍的行脚商人,笠帽低垂,听见有人进门,转身过来,抬手取下笠帽,高鼻深目,身躯凛凛,正是哥哥齐振!
齐韵眼眶一热,呼地扑将上去,抱住哥哥,眼泪簌簌直掉。齐振无奈,只得由她抱着哭了一阵,见她一时半会居然停不下来,便抬手拍拍她的头,“你不打算让我说话,不想听我说父亲母亲是否安好?”齐韵果然最后抽了两下便止住了,抬起通红的双眼望着齐振,“哥哥快讲讲家里情况罢!”
齐振给自己和妹妹分别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慢慢说,“我离京亦有月余,这一路上都在追你,也没能经常打探家中消息,我离开时,父母尚可。你离京不久,朱成翊便逃了,知道他劫了你,我这便带妹妹家去!”说完便闭了嘴。
齐韵瞪着哥哥半晌,见他一副说完了的模样,便问,“这就说完了?”齐振惊讶,“是呀!你还想听什么?”
齐韵无语,“你我二人这就可回京了?不怕朱成翊追来,也不怕肃王爷追究?”齐振哑然……“你且说待要怎样?”
齐韵一把拍向哥哥的胸口,“哥哥!你这样离京,可想过肃王爷追究起来,父亲应怎样应对?你我就算得以脱身,如此回京,肃王爷相询,你我该当如何应对?不怕他怪罪我齐家麽?”
齐振看齐韵望着自己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神色,咧嘴一笑,“你太小看爹爹了,咱爹爹可死不了这么快……如今在齐家看来,最重要的便是带你归家,其它,都好说。”言罢再喝一口茶,“妹子,你我现下应考虑的是,咱们如何跑。来硬的,我可打不过白音,如若能偷跑,我倒也可配合你。我想了很许久,还没很好的主意,韵儿也认真想想罢。”
言罢,齐振起身,“你出门时,我瞧见吴怀起与周波了,你我不能谈太久,你先回罢,明日还能出门吗?”齐韵颔首,“哥哥勿忧,韵儿明日此时再来此处,哥哥亦当小心些。”言罢,探手帮齐振理了理衣袍,转身便匆匆离去。出得门,齐韵似想起什么,复又返转,寻来小二,随意捡了几盒胭脂水粉,塞给小二一两银子,方才放心离去。
……
天微亮,安远侯府门口站了密麻麻一排人,为了堵小儿子,安远侯夫人崔氏寅时就来门边等了。自上次她安排冬雪服侍被扔出门外后,小儿子就一直躲着她,今日是梁禛出京“解救”齐韵的日子,务必要在儿子出门前再看看儿子才放心啊!
于是,梁禛大老远就看见自己母亲风中凌乱的模样,心下酸涩,大步上前扶住母亲,轻声问道,“母亲何苦一大早来门口吹风,生病了怎么办?”
崔氏反手握住儿子的手,“禛儿莫气为娘,你若不喜冬雪,为娘打发了她便是,只这次外出公干,如若不顺利,也莫要憋气,气坏了身子耽误了迎娶许姑娘可就不妙了……”
梁禛扶额,这种时候母亲还不忘这事,“母亲勿要为难冬雪,她并未怎样。至于儿子公干,尚未出门,母亲便说什么不顺的丧气话,莫非母亲认为儿子此行必将失败?”
安远侯夫人这才发现自己说了晦气话,尴尬的直想抽自己,梁禛止住了母亲想说的话,“母亲莫要再瞎操心了,儿子定会好好的凯旋而归!”崔氏抹抹眼角,“禛儿千万照顾好自己,为娘在家等你啊……”
梁禛向母亲躬身一拜,转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此次“营救”活动并非贸然开展,梁禛已然从自己的私卫陆离处得来消息,他们发现齐振一路向西南而行,最后一次踪迹报告是从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得来的。数日前发现齐振离开归德府,按以往轨迹,齐振应是前往开封府了。
梁禛率部千里奔袭,直扑开封府,他非常急迫的想捉住齐振,同时他也承认自己亦非常急迫的想看见齐韵。他比任何时候都渴盼此次的公干,他甚至第一次觉得公干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梁禛奔至开封城后第二日,就发现了齐振。他发现齐振居然在买珠花头钗,看他那幅做派,应是平日里买的挺多,经验丰富,还能讨价还价。梁禛默然,齐振应是找到齐韵了,不然买这些做甚,不过那小妮子拼命赶路的同时还能疯狂购物,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人劫持了。这兄妹二人同朱成翊的蒙古人之间有啥关系,倒真是挺让人感兴趣啊!梁禛的好奇心勃然蓬发,于是他决定按兵不动,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