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看明了殷予的真正态度,知道他确实是为了魏元音好,薛行终于松了口,道出一句:“关于这件事,还有一封信,原本在子期手中,他却丢在了这盛安。”
  “我知道了。”殷予又抬起了步子,“我会去找。”
  他大步离开了这里,不带一丝犹豫,背影挺直而厚重,薛行仿佛在他的肩膀上看见了千斤重担,莫名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父亲。”薛子期恭恭敬敬的向薛行行礼,“孩儿敬佩您。”
  敬佩您忽然就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更敬佩您事到于今依然选择了一个不让那个小姑娘知道的路。
  薛行往前踱了两步:“临出门前,你娘告诉我,她是真的喜爱你。”
  薛子期听了这话,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咱们全家,不,是全部魏家军的遗臣,都比不上一个祁安公主魏元音。”
  “她先是姓魏,然后才是祁安公主。”薛行笑道,“可是倘若能保她一世平安,姓不姓魏又如何。”
  父子二人全然换了一副姿态,约是爱上了宫中的景色,走走停停,每到一处都品味一番,好不在意,头顶是否乌云密布,周遭是否是狂风大作。
  魏元音听到了外面呼呼的风声,登时皱起了眉头,立刻询问茭白:“可是要下雨了?”
  茭白从窗子望了一眼:“天阴的好快,约莫是要下了。”
  “那把油纸伞,去看看郡主到了哪里了,若是还没下马车,便叫人赶紧回去,免得淋了雨。”
  魏元音口中的郡主自然是殷瑶,她亲自从殷予的手里要到了殷瑶进出宫的许可,约是殷瑶的确让人放心,于是便认可了下来。
  殷予才开口同意,魏元音立刻便命人去请殷瑶,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正想着这人如今到了哪里,便听门口忽然道:“这下雨了才想着让我回去,那我可不依,不能白跑这一趟。”
  殷瑶进门便截了身上银色的斗篷递给身边的侍女,看魏元音前面摆了一盘棋,还是之前两个人下的残局,当时魏元音说不下了就没再继续,直接收了棋子的。
  没想到竟然又被复了盘。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好友的对面,一眼就看出对方面色凝重,登时捏起一枚棋子,故作漫不经心地往棋盘上随意一放:“自打记事以来,皇宫只有一次被封的这么严实过。”
  约莫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据说皇宫里出了刺客,但是到底也没将人找到。
  “有人给父皇的饮食里下了□□,慢性的。”魏元音紧接一子,丝毫不提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提不代表殷瑶不知道,联想到前前后后父王说的事情,不难猜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她顿时愁了些许,又问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我就怕你不说。”魏元音的唇角绷得死死的,“宫里人心惶惶,可是消息半个字都传不出去,我就偏要让外面风风雨雨的都知道。”
  殷瑶心里一惊,明白对方这是心里有所怀疑了。
  “要说给谁听?”
  魏元音瞅着手中的棋子,缓慢捏紧,面上带着两分不甘,纠结许久还是没将具体的答案说出来,只是又慢慢地把手中那颗黑子松开,艰涩道:“谁第一个去找你,你就说给谁听。”
  谁会去找殷瑶?
  殷瑶本只是隐隐猜测,可回了家之后,心就已然凉了一半。
  她同魏元音下完了一整盘棋,狂风卷来了大片的乌云,暴雨密密地敲打着每一寸能浸染的地方,等到雨势稍小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殷瑶足足在皇宫内待了一个时辰才回到肃王府,踏进府门的第一时间,便有个小厮恭恭敬敬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地同殷瑶汇报。
  “郡主,徐家姑娘已经等您快一个时辰了。”
  等见到徐茵茵的时候,殷瑶还带着三分难以置信。她向来知道这丫头没什么心思,只是爱惯了直来直去,也没什么规矩,赖在别人家府邸不走的事情也是常有。
  可是她刚从皇宫回来,便要听见对方殷切地问:“阿瑶,到底是怎么了,皇宫里究竟出了何事?”
  也不过是瞬间,殷瑶就捕捉到了对方面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忿。
  怎么以前没注意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殷予/殷瑶/徐茵茵:我知道了一些大秘密!
  阿音:?????我怎么神马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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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殷瑶任徐茵茵握着自己的手,却再也捕捉不到其他的情绪。
  在百感交集之下, 她还是没有忘记魏元音交代给她的事情, 平和了下心绪才压着声音缓缓开口:“回我房里说。”
  既然要在徐茵茵面前做戏,便要做上全套, 不然可怎么让她轻易相信自己是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那般重要话的人。细细思来, 心凉透了也不过如此, 可却反而更加冷静, 心中也升不起别的什么念头。
  面上惶惶,这思路愈加清明。
  她早该知道, 以魏元音那样的过往和如今的境地, 就没有不会嫉妒的, 便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从小被父王悉心教导,被母妃耳提命面,她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嫉妒魏元音。
  徐茵茵平时再怎么表现的大大咧咧, 心里也未必真的如同表面, 更何况, 近期魏元音愈发与自己亲近,大约也激起了她的不忿。
  “阿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怎的就这么遮遮掩掩又小心翼翼的。”徐茵茵跟着殷瑶进了门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顿时觉得大约是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她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被摄政王他们知道了?那这果真就是一件大事了。
  殷瑶屏退左右,仔细合上门, 这才看着徐茵茵叹道:“阿音唤我到宫里,我听了一件事,陛下中毒了。”
  “什么?”徐茵茵立刻惊讶地睁大眼睛,对此全然无法理解,甚至还惶恐地拉住了殷瑶的袖子,“那陛下可有什么事情?”
  殷瑶仔细观察这徐茵茵的神情,面上的震惊丝毫不似作假,心里不免思忖起来,莫非阿音想错了,这件事和徐茵茵没有关系,或者徐茵茵根本就是不知情的,只是因为太嫉妒她和阿音交好了才跑来询问的。
  想着,她依旧是摇摇头:“现在尚且无事,只是短期内宫里怕是要不太平了。”
  徐茵茵脑中装满了事情,听了殷瑶的话也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什么。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中毒,更何况,谁有理由给陛下下毒,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如果陛下出了事情,第一个得利的就是摄政王,可若是真说摄政王有心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任谁听了去都是万万不敢相信的。或许,的确是皇宫里面东窗事发,他们为了扯谎才拿了这样一个借口出来封宫。
  想着,徐茵茵又殷切地看着殷瑶:“阿瑶,你这趟进宫,阿音那里可还好?”
  “除了看起来闷了些,倒是还好。”殷瑶故作不知徐茵茵指的是哪方面,只继续道,“刚去了就下了一场大雨,被她拉着下棋,就她那棋艺,别提多伤人了。”
  “只是这样?”徐茵茵疑惑道。
  这不对啊,若真是那件事被扯了出来,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还在下棋。莫非……是故意给殷瑶看的,好让外面的人知道事情并没有出在魏元音身上。
  殷瑶见状眯了眯眼睛,歪着头开口:“茵茵你怎么好似巴望着阿音那里会有什么事情似的。”
  她一看就觉得不正常,好像那些小女孩的负面情绪都是冲着阿音去的,可是又确确实实不像知道中毒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徐茵茵其实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徐茵茵险些被点破心事,胸腔里那颗心差点跃到喉头,只能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我也是关心她的情况,毕竟这可不是小事。”
  “的确不是小事。”殷瑶意有所指道,“摄政王已经在查了,没有多久应该就能摸出头绪。”
  徐茵茵勉强笑着点头,又随意和殷瑶左聊右扯了些其他的琐事,等到肃王府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才恍然发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般,匆匆离开。
  殷瑶把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徐茵茵爬上马车,又探出头来向她告辞,她也捏着手帕挥了挥手。
  待马车渐行渐远只剩下一个影子了,她才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面上满是愁容。
  “君主,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身边的侍女见了立刻仔细询问。
  殷瑶缓缓摇头:“这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踏实。”
  不要说殷瑶觉得不踏实。就连魏元音自己都有些预感不祥。晚膳时间殷予没有来,奇怪的是薛行和薛子期竟然跑到了回音宫。口中说着要复诊,诊完了却一直没有离开,魏元音无奈之下只能让茭白到御膳房多点了几道菜,好招待这两位客人。
  没想到一顿饭过半,林太后竟然派了人来。
  自从她和殷予订亲之后,林太后便对她没有了往日的关照和热情,不要说见她了,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她不肯见,魏元音也不好自己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可是竟然命人来回音宫喊她过去,这还是头一遭。
  更意外的是,在她先将人打发回去表示自己要准备一下之后。
  薛行竟然敛了那白胖和善的面上平日里那笑眯眯的神情,平静的同时还有三分严肃:“太后召你去寿安宫,你可知道是有何事?”
  魏元音垂下眼帘略略思考了下:“我又哪里猜得出来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她既然召我,我总不能不去的。”
  “是不能去。”薛子期原本还品尝着一片水晶肘肉,听到魏元音的话便撂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小姑娘,“太后素来不喜摄政王,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如今陛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第一个却要将你叫过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事坏事,那毕竟也是父皇的亲生母亲。”魏元音当然知道林太后恨屋及乌的情绪,是以更明白自己的存在在寿安宫已经很是惹嫌了,“总归寿安宫又吃不了人,我去了不管有什么事就软着些总可以的。”
  薛行摇摇头,这丫头总是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若是林太后如此好打发,也不会当了太后了,先帝纵然敬爱自己的发妻,却也有更宠爱的存在。敬询太子故去,先帝竟然撇去自己爱妃的独子相宁王,反而立了向来在政务上面不怎么通达的殷承晖,即可见这位林太后的手段。
  可是这里头又涉及到一些往事,他总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魏元音听,只能给儿子使一个眼色,让他仔细劝着点。
  魏元音却好似执意一般:“后宫中不可留外男,虽然薛叔和薛大人是充作医生才进来的,但此时也该回该回的地方去了。”
  因着父亲的关系,魏元音到底是管薛行叫了一声叔,就如同在赵郡的其余叔叔婶婶那样。
  薛子期唇角微抿,知道这姑娘下定决心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劝不动了,只能颔首:“你自己小心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
  若是有什么事情他能怎么样呢?薛子期有些黯然。这里是皇宫,并不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他的人也不可能随意安插进来,倘若魏元音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想要救都来不及。
  还是太大意了。被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魏家小姐进了宫,他们怎么敢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薛行见状,递了一枚翠玉扳指给魏元音:“你拿着这个,若情况不对,就带上。”
  却没说这扳指究竟有什么用。
  便是薛子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薛行。顿时了然,他虽然不曾在皇宫中布下什么眼线,可是爹爹未必没有,便是爹爹再怎么要求他放弃之前的事情,也没轻易把曾经安插下的人手给撤下来。
  想到这一点,终究是安心了些许。
  魏元音看着掌心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扳指,心中微震,看向薛行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
  她素来清楚各方势力都不会太踏实,纵然如今这皇帝不太争气,也有很多人孜孜不倦的在皇宫里夹杂自己的人手,可是真有人把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顿时心中滋味莫名。
  甚至不知道是该站在皇室的角度谴责这件事,还是应当感谢此时这些东西这些人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将扳指收起来,同薛行和薛子期道了谢,随意收拾打整了一番就直接向着寿安宫去了。
  今日恰巧是圆月,将皇宫里的小路映的还算敞亮,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茭白和月白,再后面便是三五个侍女和宦官。这样的一群人若是在白天并不怎么显眼,可是夜色落下以后皇宫里鲜少有人走动,此时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了,于是从回音宫到寿安宫的一路几乎有三四个禁卫军过来询问是何人。
  魏元音知道如今形势太过紧张,和那些禁卫军说话也尽量客气些。
  知道她是去寿安宫的,还有禁卫军表示惊讶:“太后娘娘往日早早就熄灯了,此时寿安宫还亮堂着,原来竟是在等待公主殿下。”
  “竟是劳皇祖母久等了。”魏元音从禁卫军的话中也听出来些许的不寻常,但依然摆出客客气气又娇俏的笑容。
  这一段路本来不算长,可是魏元音却断断续续走了好久。等到了寿安宫门前时,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再仔细一看,是个嬷嬷,却好似是太后身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她扫了魏元音一行人一眼,并未说什么,直接将人给领了进去。
  寿安宫内灯火辉煌,林太后靠在一张软塌上小憩,周围的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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