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这般盯着顾夏,心中也是无奈,初始欺她年少无依,又不得宠,这样的美人在宫中很快就会香消玉殒,而她发泄心中愤懑,也算是瓜嫔的恩德。
  只如今事情的发展有些难以预料,她竟日渐貌美,她一个女子瞧着,都有些挪不开眼,不在她稚嫩时一举拉下马,真的得宠长成参天大树之时,便是她常氏殒命之日。
  她的命金贵着呢,她不想死。那么下黄泉的就只能是瓜尔佳氏,怪只怪她年幼时受她欺辱太多。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娘娘,自打她出头,后宫再无嫔妃侍寝,这其中代表的意味,对您地位的威胁,嫔妾想都不敢想。”
  常圆圆泪盈于睫,轻轻的拧着细细的眉尖,一副为皇后着想的模样。
  第19章
  “嫔主子,老爷传来好消息,说是今年回京述职,过年就在京城,终于能见着老夫人了。”香襦高兴的跟孩子似的,恨不得蹦起来宣布好消息。
  “真的?”顾夏也有些开心,固然这不是她的父母,可有母族在京,就是多一份倚仗,比独自打拼强多了。
  香襦拼命的点头,香墨也高兴的流泪,柔声道:“奴才想老夫人,可算能见着。”
  两人是被当作副格格养大的,待富察氏跟自己娘一般亲近,这会子提起能见到,俱都眼泪汪汪的。
  想到这个,顾夏这些日子的抑郁,总算是开怀许多。
  过年总是欢闹的,第一次在故宫过年,顾夏很新鲜,可也觉得疲累不堪,左右不过是一些吃不完的筵席,行不完的礼,一个年头下来,她瘦下三斤,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小软肉,如今又消失无踪。
  幸而冬袍宽大,多一寸少一寸都是不打紧的事。
  只过年的气氛,顾夏瞧着有些不大对,康熙的脸色阴沉沉的,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难看的厉害。
  太皇太后也是如此,按说他们这样的高位,定是喜怒不形于色才对,怎会如此?
  年味还未消,众人就知道原因了。
  年里头的时候,云南巡抚朱国治被杀,吴三桂打出‘兴明伐虏’的旗帜,跟朝廷对抗,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热热闹闹的年。
  朝廷兴了兵祸,难怪他那副脸色。
  没过几日的功夫,康熙就带着他的仪仗队,东巡吉林而去。
  是夜,纵然立春,仍旧风凉。
  天上星斗闪烁,圆圆的月儿高悬。
  越来越近的踢踏声停在景仁宫门外,紧接着就是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福宝听着是梁九功梁大总管的声音,应声去开门。
  紧接着鸦青色的披风从跟前一闪而过,挟裹着冷风大踏步离去。
  顾夏正在绣荷包,过年的时候就她没有给皇上送亲手缝制的礼物,都是一些珍宝,这东西冷冰冰的,惹来康熙好大的不满。
  他说,“哪怕你裁块布,告诉朕是帕子,朕便也信。”
  她有些无奈,他口中的那些东西,差点掏空她的小金库,拾掇起来好生艰难,她不是想着送一些针线不值钱,怠慢他,竟也惹恼他,得不偿失。
  鸦青色的素缎,上面的仙鹤献瑞图渐渐成型,她现在手艺日益精进,这样的小物件,对她来说非常简单。
  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她也没来得及擦,明日一早三更天康熙便要走,她想在着之前赶出来,里头放上一块她全力滋养过的紫檀珠。
  听到动静,顾夏以为是香颂来劝,轻声道:“这一分别不知多久,不过本宫一点心意罢,你莫要再劝。”
  熟悉的龙涎香越来越近,顾夏心中一动,头也不抬的补充:“你知道的,本宫这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可尽在万岁爷身上……”
  炽热的怀抱将她笼罩,顾夏到底做下坏事,心中有些惊,手不自觉的哆嗦一下,这反映倒取悦了康熙,他一把将她横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将她放在大腿上。
  顾夏还举着手中的绣绷,有些呆愣的回眸,怔怔道:“万岁爷?”
  “你这般,叫朕如何放得下。”康熙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细腻的脸庞紧紧挨着她的,微凉的触感愈加衬得她脸被烧的红彤彤。
  羞涩的垂眸,顾夏咬着殷红的唇瓣,低低的唤:“万岁爷~”
  康熙侧眸,只能看到她绯红的笑靥,微微颤动的羽睫彰显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担忧与不安,在这一刻,有臂膀可依的时刻,分外脆弱。
  “那几个嬷嬷,你好生用着,不成就躲到乾清宫去,谁也无法耐你何,一切纠纷待朕回来再说。”康熙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嘱咐。
  这一番话说出,她心中多少旖旎心思也消散,本以为他来,是想寻片刻欢愉,谁知竟谆谆教导,事事为她着想,令她惭愧。
  只得弱弱的反驳:“臣妾厉害着呢。”
  细声细气的,恨不得带出一丝奶味儿,康熙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她的乌发,认真的点头:“是,你厉害。”
  “瞧你跟钮妃处的不错,有事尽管去寻她便是,有她给你谋划,朕也放心些。”康熙越想越觉得她危险,总觉得没他照看着,她分分钟就会被拉入泥潭,被拆吃入腹。
  顾夏:……
  生无可恋的斜睨他一眼,索性用红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唠叨。
  明明没比她大几岁,唠叨劲快比得上她妈。
  康熙眼眸幽深,送上门的美食让他有些无奈,有些沉沦,紧紧的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真恨不得将她装在荷包中,随身携带。
  也好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惦记着。
  初始还不觉得,临近要走,心中所有的担忧在一瞬间冒出来,与她分离的不舍,倒比得上对未来的担忧。
  亏他清醒的认知,三藩问题有多么严重,要不是此次东巡吉林是要快马加鞭,真想让她随侍左右,日日相伴。
  狠狠的亲了一口,康熙喉结上下滑动,恶狠狠的凶她:“好生待着等朕回来,不许胡闹。”
  “嗯。”勾着他的腰带,顾夏眼波盈盈。
  少年,真的不来一发再走吗?没得将人勾的起了兴,又想拍拍屁股就走。
  “不行,待朕回来。”康熙如何看不懂她的意味,还是狠心的拒绝,此次东巡不容有失,他不能再耽搁。
  顾夏目送他脚下踩风火轮一般离去,心里真起几分酸涩,穿越至今,最熟悉的人,不过是他和钮妃二人,如今远走一人,心中空落落的难受。
  好似将她的魂也带走一般。
  抽了抽鼻子,顾夏又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制荷包,纵然知道康熙长寿,也盼着他此行无忧。
  昏黄的烛光摇曳,美人修长的脖颈微垂,纤手捏着针线的影子,映照在碧纱窗上,格外温柔。
  康熙看上最后一眼,像是来时一般,又如一阵风,悄悄离去,谁也不知。
  二更的自鸣钟一响,顾夏就是一个机灵,手中的荷包只剩下最后的收口,离三更没多久的功夫,她必须得尽快完成。
  用银剪将线头剪下,这第一次缝制的荷包便完工了,顾夏端详一瞬,来不及细看,就将檀香珠子塞进去,一拉抽绳,塞进香颂的怀里,“快送出去吧。”
  第20章
  香颂脆生生的应下,也不敢耽搁,赶紧就往外跑。
  这时候各个宫门已经下钥,可康熙知道还有一份迟来的礼物,早留下线人接应。
  鸦青色的素缎,雪白的鹤,配色干净漂亮,最重要是这一份心意,着实得他的心,将荷包珍惜的挂在腰间,康熙睁着通红的双眸看向梁九功,“如何?”
  临到头上,仍有许多事尚未安排,他一夜未合眼,本是昏昏欲睡之际,看到着精致的荷包,顿时精神起来。
  “这荷包上的绣品巧夺天工,可见用心至极,本人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待您这一份更是心意难得。”梁九功躬身含笑,主子想听好听话,他不能违背主子意愿不是。
  乾清宫灯火通明,照在他白玉剔透的面容上,冷峻的眉眼微阖,亲自动手,将荷包系在腰带上。
  大手摩挲着荷包,最后望景仁宫方向一眼,走出乾清宫的大门。
  后宫少了他这块香饽饽,倒是平静安稳许多。大家都能坐在一处,打打叶子牌,吃点心喝茶聊天八卦,跟前些日子的斗鸡眼状态截然不同。
  康熙东巡吉林,顾夏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关着景仁宫的大门,甚至比往日要逍遥很多,还生出一种他永远不要回来的念头。
  “姐姐这里好生清闲,外头都快闹疯了。”郭络罗氏笑吟吟的上前,老远都能听到她爽利的笑声。
  她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顾夏不过对她散发出一点善意,她就打蛇随棍上,递上帖子要来拜访。
  顾夏抿唇轻笑,对于郭络罗氏这样的性子,也挺喜欢的,柔声道:“坐下吧,这后宫啊,不怕自己殿里喧闹,就怕的一个字就是静。”
  静代表着无人问津,开的再美丽的花朵,经不了几天就会枯萎腐朽。
  “马佳庶妃的赛因察浑夭折了,这会子在太皇太后处哭诉呢,难为她挺着大肚子,还得为儿子张目。”郭络罗氏坐下,摇着手中的团扇,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遮住她的口鼻部分,只露出一双明亮而灵活的眼睛来。
  宫中的孩子大多不长久,生的下来养不下来,况且早些年生下的孩子,父母年岁都小,个个生下来体弱,吃药比吃奶都多,能养得活也怪。
  见顾夏笑而不语,郭络罗氏轻叹一声,落寞道:“人家好歹有孩子,纵然没了赛因察浑,可还有小公主,肚子里还揣一个,嫔妾才叫真可怜,侍寝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的福气尚在后头呢,万岁爷喜欢你,多少个孩子没有,羡慕别人做什么。”顾夏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柔声说着,托前世看过电视的福,对这个未来宜妃,她还真是一点恶感都没有。
  那部电视中,宜妃和康熙是恩恩爱爱的一对,每日看他们撒不完的狗粮,秀不完的恩爱,就没见两人分开过。
  郭络罗氏嘟嘴,这话一听就是安慰她的,她比瓜嫔大两岁,再不生孩子就来不及了,明明是差不多的年岁,可她鲜嫩的跟花一般,而她过早的掺和进后宫争斗中,倒显出几分老相。
  这个话题,有点不大适宜,两个人浅淡的谈论几句,转瞬说起别的来。
  “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好,你我携手共赏如何?”干坐着略有些无聊,郭络罗氏眼前一亮,提议道。
  这梅,早先她已经和钮妃赏过一轮,这再去一次,没有头次的经验,再一个,赏花须得知己,她暂时不想动弹。
  “这就要你恕罪,前几日吹着风,略有些头疼,见不得一点凉气,怕是不能陪你。”浅笑盈盈的推掉,顾夏复执起她的柔荑笑道:“待桃花夹岸,柳水青青之时,再陪你走一遭如何?”
  早就知道瓜嫔这一身皮子保养的好,只是那柔腻的肌肤相触,郭络罗氏心中再大不满也尽数消散,看着她脉脉的目光,不受控的点头。
  “嫔主的承诺,嫔妾记下,待春日纷粉之时,再来寻你。”郭络罗氏反手握住顾夏的手,目光认真。
  顾夏含笑应允,目送她离去。
  今夜睡得有些迟,立在廊下望着天上那一弦弯月,他走尚是月圆,几日的功夫就转了半轮。
  朦胧的月光笼罩着整个紫禁城,亭廊深处寂静袅袅,连鸟虫的声音也不曾有。
  明月犹在,今世却不同往日,此刻照耀着孤零零的她,再不见往日熟悉的高楼大厦,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成流,滴落在香色的褙子上。
  此情此景谁诉。
  她并不敢放声哭,咬着唇,缓缓的抽气,若是被奴才们知道,又得大惊小怪的忙乱,闹得人尽皆知的,她嫌丢人。
  沈香雨放重脚步,缓缓的靠近,将旺旺的小香炉呈上,轻声安慰:“嫔主子若思念万岁爷,不若寄香笺过去,也好过独自对月空寂寥。”
  顾夏听到是她的声音,转身用泪汪汪的双眸望着她,期盼道:“沈嬷嬷,如此也可?”
  到底哭过,声音还有些哽咽,透出三分女儿家的娇,七分可怜巴巴。
  沈香雨含笑点头,她是万岁爷送过来的,要想获得新主子的信重,就得突出她的好来。
  无意识的转着手中香炉,顾夏咬唇摇头,脸颊上也染上一抹娇红,轻声道:“他忙着大事,本宫哪里好去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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