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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出仕(士) 第137节

  事后,朝中有经验的老臣,直言今夏的洪水比以往都要大,黄河一旦决堤,沿岸怕是要淹得不剩多少干地,多次直呼万幸,万幸没有决堤!否则到时赈灾都无济于事,大燕怕是要大伤元气。
  关于贞文二十五年的这场大洪水,终于没有水淹百里、生灵涂炭,赵俭也非常高兴。
  赵俭终于确定,他上辈子活了一辈子,还是有意义的,至少知晓了这一场大洪水,几年筹谋下来,终于救下了数万百姓。
  黄河、长江皆未溃堤,救大燕百姓于洪水,免了大燕伤及元气的这十分功劳,各地府县只占两分,监督筹建各地水泥局、严管治水的赵俭要占五分,另外三分功劳,当归试验出水泥的黎池。
  这是实绩功劳,无法轻易抹掉的。
  ……
  黎海拿着黎池的拜帖,登了俭王府的门。
  赵俭恰好无事,就呆在府里没有外出,听了传话说黎池的堂兄从羊城进京了,有事前来拜访,赶紧让人带了进来。
  赵俭在外院书房召见的黎海。
  黎海曾跟在黎池身边三四年,不止一次见过赵俭,因此他倒不至于多么胆怯害怕,进书房后就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免礼,一旁坐下说话。”
  黎海依言起身,并将堂弟写给俭王殿下的信件,双手递上去,然后才回去坐下。
  赵俭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看完这一封信,对于南海商贸司的相关事情,以及此次黎海北上进京的目的也就知道了。
  “和周已在信中说了,你此次上京来是运送土豆,一路可还无事?”这才第一年呢,土豆就已经出来了,果然黎池是个能干人。
  就是不知红薯和‘第六谷‘玉米,什么时候能传进来……不过海关已开,想来是要不了多久的。
  黎海恭敬地作答,“有毕指挥使指派的一名百户小将军,并带着三十兵士一路护卫,路上平安无事,船上土豆也一个没少。”
  之后赵俭又与黎海闲聊片刻,就让身边小厮送他出府了。
  “见过王爷。”谌青走进书房,“刚出去的是黎大人的堂兄黎四爷他来做甚么?”在波涛暗涌之中,幕僚谌青出力不少,已是赵俭的心腹了。
  黎池写给赵俭的信,他到底没拿出来给谌青看,“嗯,黎和周的四堂兄,是个机灵会办事的人,跑商后从羊城上来的,来送功劳了。”
  “从羊城北上的,想来是黎大人又有好东西送来了?”
  今年春天时,两广官场上被清洗了一遍。布政使伍子勤被抄家流放,按察使孙关廉官降三级,调任辽东做了一个知府,就指挥使毕锋武一人还官在原职,辖下羊城府及周边府县的官员,不少都被抄家罢官了。
  理所当然的,加上抄的那些富商的家资,收获也是巨大的,那可是出动了千余兵士护卫的百万之资啊!
  联系到前几年,黎池‘护送‘瀚海国特使回国归京后,皇帝就将西北军中彻查了一番,一时肃清了西北军中贪污军饷的风气。因此,朝中已经有人暗地议论了,说黎和周所到之处,免不了查一批官员。
  据说那满满一船的好东西,可是将宫中的布置摆设,都翻新了一个样儿呢!这次黎和周让他堂兄上京来,想必也是带了好东西的。
  赵俭想到那一船土豆,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爽朗了,“是绝好的好东西!那可是能亩产三千斤的粮食,可不是好东西吗?”
  谌青是个文人谋士,农事方面并不太懂,但却也知道稻麦亩产绝不超过千斤。若是有粮食能亩产三千斤,那真是好东西!也是大功劳了!
  ……
  第二日,赵俭递折子进宫,将此事禀于了贞文帝。
  赵俭午后出宫回了王府,立即又派人将黎海送来俭王府的一麻袋土豆,送进了宫去。一并送去的,还有黎池亲笔写的‘土豆菜谱‘。
  第二日一早,宫中就到状元府传了口谕,言是七月二十五早朝时,命黎海代黎池进献土豆。
  得了‘朝上献粮‘的口谕,黎海紧张局促不已,又跟着礼部派来的官员,万分认真地学习进献礼仪,这些都不必提。
  此次进献,重要的不是进献之人,而是黎海献上去的‘土豆‘。
  因此,七月二十五这天早朝,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之下,黎海按照事先学习的进献礼仪,将特意选出的个头均匀、卖相优良的一筐土豆献上去之后,皇帝只简单问了两句,就让他退下出宫去了。
  黎海代其堂弟黎池献粮,与黎海来说是一件大事,以后说起来,他也是以一介平民之身,上过朝堂、见过皇帝的人了!
  但于朝中君臣而言,这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重要的是这土豆,土豆背后的人,以及功劳计算。
  贞文帝已经亲口尝过奶香土豆泥、酸辣土豆丝、土豆烧鸡、炕土豆……等多种土豆菜肴,毫无疑问,这土豆很好吃,而且抗饿。
  这土豆能亩产三千斤,寻着这样的东西的功劳,可想不会小。
  “礼部左侍郎不是告老还乡了?朕欲让黎池兼任礼部左侍郎,当然等他回京之后,还要将各省的‘钱粮预算制‘都建立起来之后,再卸去户部的公务。诸卿以为如何?”
  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官阶。如今黎池身上正经官职是正五品户部郎中,是贞文二十三年翰林院散馆时授职的。
  黎池的户部郎中之职,才做了两年而已,就已然是要升任正三品左侍郎之职了!
  这官升得着实是快了些……但盘点一下黎池这两年来做的事情:钱粮预算制,筹建南海商贸司,出力肃清两广官场(价值百万两白银的银钱珍宝),如今更有进献亩产三千的土豆……
  这样想一想,朝臣们也还真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最后内阁首辅周扬青,出列赞同了皇帝的话,“黎大人这两年来兢兢业业,功劳亦是赫赫,兼任礼部左侍郎之职,实在是德位相配。”
  朝臣们纷纷应和,同意了皇帝的提议。
  不过,显然皇帝认为黎池的功劳,并不止给一个礼部左侍郎之职。“朕还欲授黎池文渊阁大学士之衔,诸卿以为如何?”
  皇帝此话一出,下方班列朝臣的心中,那是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大燕有以殿阁名入衔的惯例,有文华、保和、五英‘三殿‘,体仁、东阁、文渊‘三阁‘,称某某殿大学士,某某阁大学士。
  但是这‘三殿三阁‘中,文渊阁最为特殊,也最为权重。
  文渊阁位于皇宫之中,前朝起初时,是选翰林院翰林官入职,随侍皇帝左右,帮助皇帝处理繁多的政事。
  不过发展到现在,文渊阁中大学士手中的权柄,已经大了不少。也不必值守阁中,皇帝有事商讨询问时,才召见进宫。
  入文渊阁者,虽依旧必是翰林院出身,但一般翰林却是不能入文渊阁的。一般情况下,能冠以‘文渊阁大学士‘之称的官员,大多是一部尚书,正二品及以上官员。
  只因为文渊阁,又被称为内阁!
  至今,黎池科举出仕不过五年罢了,今年才二十三岁而已,却就要入内阁了!
  与黎池颇有些渊源的涂远成涂御史,作为御史可‘不以言获罪‘,收到大皇子赵义的小动作指示之后,出列奏禀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第169章
  赵俭,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
  虽现在重活的这一辈子,已经有许多事情不一样了,但大体走势还是相差无几的。尤其是一些人的心性,更是没如何变,该阴险还是阴险,纯粹者依旧纯粹。
  比如黎池,上辈子即使历经坎坷,依旧不改其志,爱权却不弄权,是持心颇正的一个官员。这辈子的黎池,因他不再与黎池为难,还明里暗里帮助于他,走得比就上辈子轻松了许多。
  至少在上辈子,他做了十多年‘逍遥‘王爷之后,黎池被‘流放‘四方边陲之地十来年终于回京,又做了六年京官,在三十六岁上时才艰难入阁。
  当然,这个岁数就能入得内阁,已算是天纵之才,引得众人羡慕了。毕竟很多读书人,在三十六岁这个年纪上,还蹉跎于科举呢。
  而这辈子,黎池携‘六元及第’的盛名,出仕以来政绩赫赫,在二十三岁上时,就已被提名入阁了。
  在涂远成出列,禀道:‘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时,赵俭心里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在贞文二十五夏季的这场大洪水之前,还有贞文二十四年冬时,皇帝的一场凶险的风寒。
  这辈子虽赵俭有先知优势,却也拿不准究竟是哪一天,皇帝身体埋下了风寒隐患。防无可防,只能时常关心父皇身体,尽一尽孝心。等到风寒来袭,再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确实也为时未晚、没有上辈子那样严重,但照样也凶险得很。
  在这场风寒里,不仅是皇子和朝臣们,意识到了皇帝也免不了‘老‘、‘病‘甚至于‘死‘,皇帝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英明神武了二十五年的皇帝,依然没有因此沉迷于寻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可是虽不想承认,但皇帝自此在行事上,难免任性了一些,又难免迷信了一些。
  ‘任性‘的地方具体表现在,皇帝更加乾坤独断、说一不二了,不似以前那般有耐心与朝臣扯皮了。
  至于‘迷信‘的表现,倒也不严重,不至于去寻仙问道,只是有些信‘神仙果位‘的事情了。比如:紫微帝星转世下凡,文曲星君转世下凡等。
  其实不止是在生死关上徘徊了一次的皇帝,确实在生死关过了一趟又重生的赵俭,对黎池这个人及其来历,也是有些拿不准的。
  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又有‘六合之外、圣人不言‘之说,所以究竟有无天上的神君转世下凡之说,谁也拿不准。
  至少现在来说,黎池的‘六元及第‘,种种治世之举,甚至是翩翩风度,都已经让皇帝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念头:黎池此人,聪明非凡,或许有些来历……
  要问赵俭如何得知皇帝的这种心思?一是上辈子的经验,二是父子两在闲谈时,皇帝看似无意地与赵俭讨论过这件事情。
  赵俭再揣摩几分,也就大概得出了他父皇的这几分心思。
  但幸好的是,皇帝或许还信了‘紫微帝星转世下凡‘,顾虑到不可因失德、而不能在殡天后归‘神仙果位‘,因此皇帝并未因这一场大病,就变得昏庸无道。
  因一场风寒大病,而变得有些迷信的皇帝,对于黎池或许有一种‘仙友互相照应‘的意思,又有种用好‘文曲星‘治出个盛世之景的宏愿。
  因此,黎池科举出仕才五年,方二十三岁之龄,顶着正三品礼部左侍郎之职——正常是正二品及以上官阶方才入阁,就欲被冠以‘文渊阁大学士‘头衔,入了内阁。
  黎池的才学实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源于皇帝的‘任性‘和‘迷信‘。
  ……
  涂御史:“回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因了去年冬天那一场风寒,身体不如以前的贞文帝,声音中的慵懒都已不似以前了,多了几分捉摸不定。“哦?有何不妥?”
  皇帝让黎池入内阁的事情,之前完全没有一点风声,实在是打了朝臣们一个措手不及。自然地,涂远成并未能像以往弹劾朝臣一样,提前列好诸般罪状,现在就只能即兴发挥。
  “首先不妥的一点……”涂远成脑中急速地苦想着,找到了!“黎池此人年纪尚轻,凡入文渊阁者,皆是德高望重之辈,黎池资历尚浅,恐不合适。”
  会耍嘴皮子的御史和文臣,大皇子赵义阵营中有,偏向三皇子赵俭的自然也不少。正当站在赵俭这边的御史,习惯性地朝三皇子那边看一眼,然后就准备出列上去硬怼时,就看到三皇子似因举着奏板举得手酸,就将右胳膊放下轻轻地活动着……
  于是准备出列硬怼的御史,以及某些准备出声反驳的文臣,就暂时闭口不言了。
  贞文帝:“‘择饱学之士,入值文渊阁,以供帝王顾问‘,此乃文渊阁学士的起源。从何时起,入文渊阁的标准是‘德高望重‘了?而且,又是从何时起,‘德望‘与‘资历‘是对等的了?德高望重就一定资历深?资历浅就一定不德高望重?”
  贞文帝几句问话一出,朝臣安静如鸡……而正面硬抗帝王几问的涂远成,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言!
  说如今的文渊阁,已不是选饱学经义之士入值的文渊阁,已经是形同宰相的一个存在,需得德高望重者方能入内?说文渊阁,形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涂远成不敢。此话一出,即使皇帝不当场处置他,过后内阁诸人也要整死他。
  至于‘德望‘与‘资历‘的关系,涂远成是辩不赢的。皇帝只需拿一个庸碌老臣出来一举例,他就辨无可辨了。
  贞文帝一句话,就将涂远成问得哑口无言。
  平时贞文帝是不与朝臣们杠,若他真要杠,没有充足准备的个把御史,他还是能杠得赢的。
  但治国不能硬杠,口舌尖利并不能办成实事,也不能让朝臣信服。而若真要凭口舌之利,说到朝臣信服,就要驳得他们无话可说。
  于是,难得决定‘杠‘一回的皇帝,连连发问,将涂远成问得哑口无言之后,又‘体贴‘地递出了一个台阶,“涂御史既说了‘首先‘,想必还有‘然后‘了?索性涂御史就将不妥之处,都说出来。”
  见皇帝没有继续揪着上一轮不放,涂远成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哪怕他已经有所预感,他今天站出来反驳,很可能无功而返。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然后,还有一点不妥之处……”涂远成心中已生徒劳挣扎之感,但还是说了出来,“入文渊阁者,皆是为大燕鞠躬尽瘁、至少二十年的老臣,黎池出仕才五年,就与诸位大臣并列,颇有些长幼不分。”
  虽去年冬天病了一场,但贞文帝作为帝王的洞察秋毫,却是没有失了去。御史们平日奏禀是什么样?那是句句如刀!再听这涂御史的说话,一直在拿捏着‘资历‘说事,已然是辞穷了。
  贞文帝的目光在殿中朝臣们脸上扫过,最后在数目已增加到十二个的成年皇子身上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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