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话一说,就是今日不必再讯的意思了。
  鬼无心处理了那人,便把茶水放到一边,出了牢门,先看了鬼无情面容一眼,倒也没有什么询问意思,只带着些惊喜道:“你不是与陛下那儿去了么,今日竟便能回来了?”
  鬼无情道:“受了些伤,回来休养。”
  鬼无心本想要去拉他的手硬生生在半路收了回来,她道:“怎么能受了伤?我还以为——算了,你进来与我说话!”
  她拉着鬼无情寻了间密封的牢室进去了,先细细问鬼无情受了些什么伤,又担忧道:“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知道了主子心思,方才会自毁容貌。却不想原来当真是因了意外。”
  “………………”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听她说话,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问的,是鬼无心之前所说的“因为知道了主子心思”那一句。
  他听鬼无心这意思,怎么觉着她早早便知道些什么事?还是说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御南王对他抱的小心思,就他一个不清楚?
  鬼无心眨眨眼,道:“我到底也是女子,对这方面自然要敏感些。主子对你——可与对其他人都不一样。时日久了,我自然也便看出来了一些。”
  不过这喜爱是真真折腾人,有还不如没有的好。鬼无心心里这般想,但这话,以她的身份,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只能叮嘱道:“主子若有些什么意思,你切记得莫推拒。不然该吃的苦头还得吃,还要白惹怒了主子,得一顿皮肉之苦。”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听她唠叨,心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能叫御南王戳瞎了眼睛看上。
  他二人在这儿亲亲蜜蜜说着话,另一头,御南王也正与少年时的狐朋狗友见了面。
  他少年时其实也是极顽劣的,到了军中时,已经是性子改了许多的模样了。这些朋友,他之后来往的渐渐少了,此刻忽然请他们过来,诸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若是有些见识的人,将他们一一看过去,便会发觉在座的这些人,竟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公子。若不是先帝去的早,边疆那边人心浮动,他不必去军中历练,想必如今也该是个风流王爷。
  御南王倒也不扭捏,他面无表情地叩叩桌案,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叫你们与本王出出法子。”
  鬼无情一直在鬼无心那儿待到了天黑。
  鬼无心比他大了整整五岁。
  他们是一开始便认识了的,暗卫训练的时候不分男女,鬼无心那时生得美丽,在一群小姑娘里边格外出众,便被几个年纪大的盯上了欺负。
  鬼无情那会儿刚刚进来,不过小小一个,第二日见了她受欺的情景,便悍然冲上前去,不要命一般,把那几个大孩子揍个半死——自然,他自己受的伤也不轻就是了。
  他们便是在那会儿有了交集。鬼无情心想小姑娘实在危险,把被褥搬到了她旁边睡,此次便成了鬼无心的保护者。
  他虽比鬼无心小了许多,打架却一直是不要命的架势。鬼无情从小打架打到大,鬼无心为他包扎伤口,也是从小包扎到大。
  等到他们熬过基础训练,开始学习暗卫必会的诸多技能时,鬼无心便在医毒、审讯一面展现出了极出挑的天赋,更是被上头的暗卫头头特别关注。
  他们最后共同学习了一段时日,便被分到了各个路子不同的暗卫首领底下,学习不同的东西,只能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能说一会儿话。
  再到后来,他们都熬过了足足六年的暗卫培训,成了新一批的暗卫。两人幸运地分到了一个主子手底下,各自磨砺两年,鬼无情便随御南王去了军中,鬼无心留在京城做事,两人又是好长一段时日的分离——
  等到他们再见的时候,鬼无心看待鬼无情的眼神………便总多了那么一些慈祥的味道来。
  我把你当青梅竹马,我把你当贴心友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却没想到你竟然想当我母亲。
  这大抵便是鬼无情的心理写照了。
  老母亲担忧地与他交代了许多事情,大抵意思便是:不要反抗,反抗没用。反正都是要被日的,与其自己难受,不如配合一些,也能得些爽快。若是御南王高兴起来,他平日里也不必再这般辛劳。
  总归都是要献了花儿的,暗卫之中,这般经历的人也不再少数。甚至一些暗卫看对了眼,自己还要寻人去松一松后庭呢。
  既然这档子事儿没法子推脱,不如想开些,多为自己讨些好处才是正经。
  两人从小房间里一直说,鬼无情被她絮絮叨叨地念叨,倒也不觉得烦躁,只中间打断了她,道:“我饿了。”
  鬼无心便又带他去了后厨。他们毕竟是暗卫首领,平日里不着急,不在冷清时候来,伙食也是极不错的,还有首领专用的小隔间吃饭。
  鬼无情试图取些香辣的卤肉吃,刚伸手想要去拿盘子,便被鬼无心一巴掌抽到了手背。
  鬼无情默默收回手:“………………”
  鬼无心严厉道:“自己受了伤,自己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沾,自己不知道?想要伤口好得快些,这些东西便莫要再碰!”
  于是鬼无情只得了一碗白饭,并两小碟佐食小菜。
  鬼无情一边吃一边后悔,心道失策了,自己应该先吃完了,再去寻鬼无心的。
  鬼无心陪着他吃白饭,见他闷闷不乐,本来就少的话,这会儿更少了,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一次。”
  说罢又去取了肉食,用热水冲了,盛了小碟,给了鬼无情。
  鬼无情的眼神儿,一下就亮了。老母亲恍惚感觉他身边的温度都温暖了不少。
  他们高高兴兴吃了饭,回了鬼无心的住处。鬼无心又问鬼无情有没有用她上次给的毒药,得了回应,便道:“想你也用不到,我将药给你手底下的人了,他们倒是给了我些回话。”
  又问鬼无情要了未动的药,重新选了东西与他,道:“这些该有用许多了。”
  鬼无情于是得了一手的细细长长的玉、瓷瓶儿。
  鬼无心的玉瓶儿是她自己寻人做的,有些像是试管那般的形状,只在最上边收了口,叫里边的东西收得更好些。
  她未曾在上面贴纸片儿,只道:“玉瓶药丸子是我审讯常用的,你碰到特殊情况,能给人吞了它,保管问什么答什么。那药粉是新改的迷药,一点颜色、味道都不会有,能化在酒水,饭食里。只是效果差了些,只能将人药倒一两个时辰——你莫乱动!”
  鬼无情听她说到一半,便有点儿想试试看新迷药的效果到底怎么样,沾了一些就想要往嘴里送。
  鬼无心好气又好笑,拦住他,道:“莫要乱费,就这一点儿,你从小对这些东西便能抗,这迷药对你没用的,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你自己该知道要什么时候用。”
  说到最后,她又不住抱怨道:“你也不知道多留个心眼儿,怎么能这么信我?我要是有心害你,只将剧毒说做迷药,叫你试一试,你怕不是也要尝尝?”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好,心道:整日与我絮絮叨叨的不也只有你一个?就算其他人都想我死,你也保管会来救我。每次我受了伤,最为焦心,甚至直接骂娘的,不每次都还是你么?
  第三十六章
  鬼无心在面对鬼无情的时候, 实在是个很唠叨的人。她从白日一直说到晚上, 话语一直未曾停过。鬼无情在她屋里又呆了数个时辰, 才被过来寻人的鬼无欲带走。
  他几乎要无奈了, 道:“知道你们关系好——”
  注意了一二身边人的距离, 又压低了声音,道:“但主子都摊开说了,你们也注意一些呀。若非我们都是活阉,我都要以为………”
  他话没说完,鬼无情便警告性地在他肩上点了点。他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很是不虞。
  鬼无欲平日里与他们说话, 一向没轻没重, 口无遮拦。他这般说话, 鬼无情倒没有什么, 但鬼无心一个女孩儿,名誉一时还是极重要的。若这话被别人听了, 传出流言,鬼无心就算不在意,但被人议论, 到底也不是件好事。
  鬼无欲说到一半,便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咳嗽一声, 道:“错了错了, 是我错了。”
  鬼无心道:“你倒也没有说错, 我日后会注意些的。”
  她又看一眼鬼无情, 道:“你也得注意这些,莫要惹主子生气了!”
  鬼无情眼神发飘,只对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鬼无心恨铁不成钢,想要拍他一把,犹豫了一二,到底下不去手,道:“你听话些,主子生气,受了罚,还不是疼在你自己身上?”
  她殷殷切切,带着忧虑最后叮嘱,鬼无欲在旁边等着,见时间快到了,便出声提醒:“好了好了,莫再说了。”
  便拉着鬼无情的手臂,拖着他出门了。
  鬼无情与他一起在房屋、树丛间穿行,身后零零散散,跟着数十位下属,他轻功极佳,这么些路程,半点气喘的意思都没有,还压低声音,道:“他要罚我?”
  鬼无欲道:“不是要罚你。”
  他顿了顿,道:“主子下令,再多的话,我说不得。你小心些,莫惹他生气,安安生生过了这几日,也就是了。”
  这就是不罚他的意思了?
  鬼无情顶着一头雾水,重回了御南王的卧房,他在脑海中唤了几声系统,未果,也就知道系统还在自闭期中。他在心里叹了许多声,只在心里琢磨自己之前是否当真过分了,伤了系统的柔嫩心脏,这才叫他一连两日,都不愿与自己说话?
  也不知道看些旖旎的美人春情,是否能叫他回心转意,不再生气?
  鬼无情心里打着算盘,却不想御南王心里也正转着小九九。
  他与鬼无欲一起到了御南王的卧房,见着背对着他们,看着什么书册的御南王,还来不及行礼,便见同伴一溜烟地蹿到房梁上去了。
  鬼无情:“………………”
  他看一眼房梁,恍惚在漆黑的暗影中,看到了无数渴望八卦,想要吃瓜的,闪着幽绿光芒的饥渴眼睛。
  这般情景,真真叫人心痛。
  鬼无情痛心疾首,心道:你们好歹也是堂堂暗卫,不说万里挑一,但也是从数百个人中间,才能打拼上来,得到机会,就业上岗的。
  如今的位置,更是要你们从许多与自己同样优秀的同事们中间杀出一条血路,方才有机会得到的。
  这么难能可贵的位置,这么难得、辛苦拼搏才能得到的,为御南王守卫的机会………你们竟然便是用来偷窥一些绯色流言,激情八卦,毫无属于暗卫的专业素养!
  鬼无情怀抱着对于暗卫界的满腔担忧,低垂眉眼,便要跪下,与御南王行礼。然而只是这片刻时候,御南王便已经听到动静,他转身过来,道:“不必弄那些虚的,你过来些。”
  鬼无情一个礼还没行完,便顿了顿。他只犹豫一瞬,就从善如流,直接到御南王那边去了。
  御南王上前一步,捧住他的手臂,按着鬼无情坐到床榻上,自己坐到他身旁,努力柔和语气,放低姿态,道:“以前——是我错了。”
  鬼无情:“………………”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御南王顿了顿,显然也被自己恶心得不轻,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克服困难,继续道:“许是本王以前待你不好,才能叫你生出怨恨来。”
  他此话一出,鬼无情几乎要惊得站起来了。他在心中道:我不是,我没有!毕竟沙雕上司到处都是,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暗卫若是对主子生出怨怼来,那便是绝不能再留着的失败品了,也不能再算作暗卫了。
  御南王现在想睡他,因而便愿意容纳这一些怨恨情绪。但等到他那股劲头一过,厌倦了,岂不就是要秋后算账?
  鬼无情坐立不安,身体都紧绷了一些,御南王看着他反应,心道:果真与他那些朋友说的一般无二,他果真是对自己又惧又厌的。
  御南王心里沉了沉。他心中的侥幸被打碎,说话也便不再勉强自己,而是带了些真情实感的味道。
  他叹息道:“你我以前,分明也不是这般模样。这些事说来都要怪我,是我先对你生了心思,又怨愤于你,方才会磋磨、恶待你,想叫你露些反应于我。”
  鬼无情被他说的怔了怔,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当真可以放下脸面,与他道歉。
  御南王还是褚沉绝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的确是极好的。
  鬼无情能力优秀,战力强悍,因而他被派来御南王这边之后,很快便在件件任务当中脱颖而出,成了诸多暗卫之中的佼佼者,能在褚沉绝面前露面。
  鬼无情算得是天赋异禀的那类人。
  在同阶层的同事里,只他年龄最小,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个头都比其他同事矮了一大截。一排暗卫排排站,首领一个一个数过去,到了鬼无情那儿,便见到面无表情的小小一只,直叫人忍不住感出滑稽感觉来。
  鬼无情在暗卫之中这般显眼,又与褚沉绝年龄相仿,便叫褚沉绝天生对他带上好感。且他模样又生得好看,十分讨人喜爱,一来二去,他便得了褚沉绝的喜爱。
  也正是因此,鬼无情才能陪着褚沉绝前去边疆,更是与他同吃同住,被赢子临误当成了倚靠容色、身体,去博主人爱宠的娈童。
  褚沉绝对鬼无情的态度,便也是那时候才有了变化。
  那是他们在北疆待的最后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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