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薛玉章用大半年的时间证明了他多少还是有点才学,至少还没有一塌到底,而他本身又是郡王头衔,若是将来真的走了商路,便是赚再多的钱,在京中那些势利眼的贵人圈里也难真正抬起头来。
  楚慕将茶杯端在手上,好半晌都没喝,又将茶杯盖子盖上,放到一边,问薛玉章:
  “你将来就打算做生意了?郡王的面子不要了?”
  薛玉章不知道楚慕什么意思,如实答道:
  “我当了好几年郡王,人家该瞧不起我的还是瞧不起,也没有人因为我是郡王就高看一眼,说到底,郡王的面子也不是靠‘郡王’两个字就有的,从前我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差点让自己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做生意也没什么,至少真金白银在手,能给妻儿老母过得宽裕些,什么面子里子,我少要一些又不会碍着什么。”
  “你这话说的也有理。”楚慕似乎颇为赞赏。
  薛玉章听楚慕如是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还以为楚慕要骂他呢。
  “户部前阵子出了个大案,你可有听说过?”楚慕又问。
  薛玉章想了想,道:“王爷是说那起子江南贪墨案?”
  楚慕点头,薛玉章道:“略有耳闻,但知之不详。”
  “因为那案子,户部从上到下要撸掉七八个官儿,左侍郎年迈,约莫两三年以后就要告老,其下面的一个员外郎和一个主事皆涉案被捕,不知你这郡王出身的,可嫌弃六品主事的官儿小?”
  楚慕随口对薛玉章问道。
  薛玉章整个人都懵在当场,怔怔的看着楚慕,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没由来紧张起来,手脚似乎也有点发软,茶杯一个没端稳,直接滑掉到地上,发出杯具碎裂的响声。
  不少道目光聚集到薛玉章这边,薛玉章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掸身上的水渍,暖阁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赶忙上前清理碎片。
  外间老夫人问了声:“里面怎么了?”
  薛玉章一边挠头一边语无伦次的回答:“哦,没,杯子掉了,水泼了,没事没事。”
  齐甯为此还特意转过屏风看了一眼,确定只是碎了杯子,没其他事情才转回去。
  待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这边之后,薛玉章才定下心神,坐回了楚慕身边,凑近他悄悄问:
  “王爷您是跟我开玩笑的吗?”
  户部是六部中最吃香的部门,户部的一个六品主事,能抵得上一个礼部侍郎,这便是荫封子弟最想要的‘实缺’,虽然官品不高,只有六品,但架不住手里有权啊,有了权,走到哪儿说话也就能响亮起来。更何况,薛玉章也没少听楚慕的话,楚慕还直接告诉他,户部左侍郎年迈,两三年就要告老还乡,如今他若是进了户部,在左侍郎手下做事,若做出成绩,将来左侍郎也未必不会提拔推举他做侍郎啊。
  户部左侍郎,管着财政和农业,对朝廷来说,这可是无比重要的部门。
  这么大的馅儿饼砸下来,不怪薛玉章要激动了。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楚慕说:“就说你做不做吧。”
  “做!”薛玉章这回就果断了,生怕说晚了楚慕后悔。
  楚慕又道:“本朝律法规定,为官者不得从商,你那什么兰花坊怎么办?”
  薛玉章想了想后,说道:
  “兰蝶轩的地契和铺面全都是写的齐甯的名字,那本就是她名下的产业,我不过帮着打理,没什么相干。”
  “如此甚好。你年后便去户部报道吧。”楚慕一锤定音道。
  薛玉章起身给楚慕一揖到底:“多谢王爷成全。”
  楚慕将他扶起,薛玉章坐回座位,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
  “那,我就这么直接去吗?不用什么文书或者书信什么的吗?”
  楚慕笃定一笑:“怎么,怕我的话不好使?”
  薛玉章赶忙摇头:“不敢不敢。”
  “放心吧。你只管去便是,我会安排好一切,断不会叫郡王爷白跑一趟的。”
  楚慕如是保证,薛玉章听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怕楚慕说他张扬,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齐甯这个好消息。
  第52章
  因为齐妤舅舅常年镇守在边关,不常回家,将军府中就一个老太太和一位将军夫人在府中,走动的亲朋着实不多,国公府算是最亲近的了,接着便是将军夫人王氏的娘家兄弟。
  王氏是参将府的长女,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庶妹,参将大人几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脚,李覃就让他回京休养了,王大人觉得自己作为武将,既然伤了腿无法上阵杀敌,吏部硬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让他继续在兵部闲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去年干脆辞了官,回乡去了。
  王氏的两个庶妹分别嫁给了忠义伯府二老爷和工部员外郎的续弦夫人。
  午饭过后,齐妤正陪两位老太太打叶子牌,门房就来传话,说是夫人的庶妹,忠义伯府的二夫人求见。
  王氏坐在顾氏身旁给她看牌,闻言有些意外:
  “她怎的今日来了,往年可从来没有过。快请快请。”
  王氏说完之后,顾氏道:“你去迎迎,二夫人难得来。若是你们姐妹有私房话说,你便领去你院里,这里无妨的。”
  顾氏觉得小王氏突然上门,肯定是来找姐姐说什么私密的事儿,怕王氏抹不开面儿为难,特意提点。
  王氏感激顾氏体贴,辞了秦氏和齐妤她们便迎了出去。
  齐甯顶上王氏来打牌,一牌还没打完,王氏就又回来了,将她的庶妹忠义伯府二房夫人小王氏给带了过来,让人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小王氏的婆母,忠义伯夫人孙氏。
  小王氏与王氏模样生的不同,丰韵妖娆,据说其生母曾经是响当当的北地胭脂,因为颜色好,才被王氏的父亲王参将看中,不顾非议纳为妾侍,所以这小王氏的容貌确实承袭了其母,这也是她一个小小的参将庶女能被忠义伯府二老爷看中,娶回去做二房夫人的首要原因。
  王氏领着孙氏和小王氏进了耳房里来,小王氏热情的给顾氏和秦氏请安,齐妤和齐甯算是这些人的晚辈,本想打过招呼后便离开,让她们在里面说事,却没想到小王氏反过来拉住了齐妤。
  “肃王妃怎的这般着急,难得遇见,不如坐下说说话嘛。”
  小王氏说完之后,忠义伯夫人孙氏也客气道:
  “是啊,说起来老身还是第一次与肃王妃见面呢,不如留下一同说说话也好。”
  齐妤敛眸心道:看你们这架势,不像只想说说话的样子啊。
  齐妤看向秦氏和顾氏,秦氏没说话,顾氏看在儿媳的面子上,对齐妤道:
  “妤儿,要不……”
  外祖母开了口,齐妤自然是要给面子的:“是。”
  说了一圈寒暄问候的话,就在差点把齐妤的耐性磨光之前,忠义伯夫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肃王妃有所不知,我娘家是永庆郡王府洛阳县的旁支,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我有个侄子便是郡王府世子赵奎,不知肃王妃可有印象?”忠义伯夫人对齐妤问。
  齐妤不动声色的点头:“听说过,未曾见过。”
  孙氏继续说:
  “我说的太隐晦,肃王妃可能不太理解,我这么说吧,便是我那侄儿与国公府三小姐齐烟,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两家曾有过接触,国公夫人私下对郡王妃说过,想让两家亲上加亲,郡王妃那个时候没有当面应允,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近来老太妃的身子不太好,想回江南休养个一年半载,老太妃是最疼世子的,很想世子陪她一同去江南,这一耽搁,约莫就是几年,郡王妃怕耽误了齐三姑娘的前程,便对国公夫人据实相告,也是为了三姑娘着想的。怎料将与国公夫人说了之后,国公夫人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允,还非要郡王府正月里就去换庚帖下聘,郡王妃既想成全世子的孝心,又不能驳了国公夫人的盛情,也是难做的。”
  孙氏的话头一旦打开,倒是说的相当利索,把前因后果一下子就说清楚了。
  具体的意思就是赵家不想跟齐烟结亲了,拿老太妃的身体做垡子来拒绝,可安氏不肯,还逼着人家正月里就下聘,赵家不想得罪她,这才借忠义伯夫人之口,正月初一到将军府来,与齐妤说这些话。
  齐妤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
  “这事儿在我听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孙氏一愣,堆笑说道:“对肃王妃而言自然不是大事,可郡王妃膝下便世子一个嫡亲儿子,只要与世子有关,再小的事情她都觉得大的很。”
  小王氏见齐妤神情淡然,她是个聪明人,眼珠子一转便说道:
  “肃王妃既觉得是小事,那不如指点我们一二,让我们回去也好跟郡王妃交代不是?”
  孙氏赞赏二儿媳妇的话,她今日前来,自是想要肃王妃齐妤的说法。
  都说齐国公府虽有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但真正能做主的除了国公之外,就是这个已经嫁人的嫡长女,只要齐妤肯管,便是嫡长女的身份奈何不了安氏,她还有肃王妃,摄政王妃的身份呢,管一个安氏绝对绰绰有余。
  齐妤环顾厅中一圈,见顾氏和秦氏等都看着自己,秦氏面上似乎有些担忧,齐妤笑道:
  “说什么交代不交代的。我先前说这件事简单,其实就是很简单。反正我至今都未曾听说两家确切定亲的消息,既然没有定亲,那又何来交代,何来拒绝之说?”
  “京城中,适龄婚嫁的儿女私下里相看,亲友间交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若私下里谈一谈,见一见便要上纲上线的定亲,成亲的话,那今后谁还敢说谈婚论嫁?”
  孙氏和小王氏对望一眼,仍有为难: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架不住国公夫人盛情难却啊,还玩笑着说,若赵家临阵反悔,让她丢了颜面,齐国公府定会追究责任,这赵家如何抵得住齐国公府的责备呢。”
  小王氏特别有眼头见识,见丫鬟来给齐妤添茶,接过茶壶,主动上手给齐妤倒茶,小王氏与王氏是一个备份,齐妤怎么说都小一辈,不敢拿大,赶忙起身道谢,一番你请我请之后,齐妤才端着茶杯坐下。
  知道今日若不给这婆媳俩一个准话,她们确实没法到赵家交代,思虑后说道:
  “还请伯夫人和二夫人代为转达郡王妃,我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些,但为人最公正,最讲道理不过,而齐国公府也从未做过任何仗势欺人的事情,若有人打着齐国公府的旗号在外仗势欺人或为非作歹,齐国公府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了齐妤这番话,孙氏和小王氏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孙氏连连点头:
  “哈哈哈,有了王妃这句话,郡王妃就能睡个好觉了。”
  孙氏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结果,又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出告辞,顾氏留了她们几回,她们婉拒之后,顾氏让王氏送她们出门。
  齐甯看见人走之后,忍不住问:
  “这郡王妃也奇怪的,赵世子还没跟齐烟定亲,甚至连口头承诺都没有做,也就是双方有点意思而已,他们干嘛这般为难?”
  顾氏叹道:
  “自然是担心得罪齐国公府了。你们那继母,也太霸道了。”又问:“可赵家怎会突然不想与齐三姑娘结亲了?”
  “难道是因为那日在安国公府,齐烟和齐韵被姐夫掌嘴的事?赵家觉得她们丢了颜面,不堪良配吗?”齐甯如是猜测。
  秦氏也这般认为:“想来应该是了。唉,当初我便不同意将那两个孩子认到齐家来,到底不是身边长大的,来时都八、九岁了,好些个毛病根本扭不过来。”
  “说到底这单家怎么就肯轻易让骨血认别人做亲呢?”顾氏百思不得其解。
  纵然安氏的丈夫亡了,他的一双女儿也该在单家养着,又不是夫家没人了,大姑娘跟着母亲改嫁也是稀奇的事。
  秦氏不好多说什么,当年李氏去世之后,秦氏有意让李家的小女儿入府续弦,儿子本来也是情愿的,谁知一场宴席上喝醉了酒,做了遗憾终生的错事,只得跟李家小女儿划清界限,转头娶了安家那寡妇进门。
  到今天为止,提起这件事来,秦氏心里都颇不是滋味的。
  “依我看,赵家突然不想结亲,也不会只因那日的事情,怕是与近来安国公府的诸番恶事有关吧。”秦氏说。
  顾氏久居在家,没什么应酬,因此对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不甚了解,闻言问道:
  “安国公府近来怎样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做不得准,老姐姐听过便罢。”秦氏说过后,便将自己知晓的合盘告知。
  “我听杜家大夫人说的,她娘家是大行台,与安国公府沾着些亲,据说进来以远安侯府、朔宁侯府、韩国公府三大世家为首的十几家都在联手打压安国公府的各处营生,安家的儿子和女婿们在朝中也是举步维艰,一夜之间,安国公府就好像成了个活靶子,安国公近来光是与那些世家周旋就焦头烂额了。”
  “虽说各家关起门来过各家的生活,可纸包不住火,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国公府的遭遇便是他们自己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别家该知道的自然还是会知道,永荣郡王是再谨慎不过的人,怎肯在这风口浪尖与安国公府有牵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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