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小周看着服务员们经过精密计算的笑容,心里有点慌。拿到菜单后,慌张变成了现实。
  果然, 餐厅的服务质量与价格息息相关。
  她用脚碰了碰蒋修文的鞋尖。
  专心致志研究消毒液的蒋修文抬起头,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检视伤口:“很疼?”
  服务员识趣地放下菜单, 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心疼。”小周说, “这家餐厅的工作日双人优惠套餐是1288。”
  为了不让她那么心疼, 蒋修文讲了一个更悲惨的故事:“我以前只能吃888的单人套餐。”
  小周算了算,她吃了400块,稍感心安。
  一张创口贴就能解决的问题, 蒋先生又是清理, 又是消毒, 做得格外有仪式感。
  小周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浓密的长睫毛一扇一扇的,真的很像鸦羽。她之前一直认为这个形容非常的不科学,人的眼睛上长了两把乌鸦的羽毛还能看吗?
  事实证明,能看。不但能看,还很好看。
  小周静静地欣赏男友的美颜,伸着手任他捣腾,直到他拿出绷带……
  她婉言拒绝:“它只是个民事伤口,不必搞成刑事案件。”
  “防止感染。”
  “我戴着手套呢。”从口袋里抽出一双粉红色的兔头手套。
  蒋先生的目光被手套吸引过去,意有所指地说:“看上去很小。”
  “刚刚好。”她戴上展示。
  “没有更大的吗?”他含蓄地暗示。
  神经粗线条的小周完全没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我妈从批发市场里买的,均码。”
  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小周对美食大加赞赏,蒋先生信心大增,立即着手筹划下午的行程。
  她问:“你不是囤积了很多事情要处理?”
  蒋修文笑笑:“……单身近三十年,我囤积的约会更多。”
  她刚好吃了一块巧克力,丝丝甜意冲破了浓郁醇厚的可可味,从唇齿间蔓延开来,灵魂仿佛在蜜水里涤荡,连呼吸都能闻见糖香。她小声反驳:“可是我的保质期比它们久。”
  蒋修文怔了下,随即笑起来:“当然。”像青春期少年般横冲直撞的心终于慢慢沉静下来。
  注定是一场马拉松,何必急于冲刺?放平心态,调整节奏,齐头并进才是关键。
  蒋先生最终还是被敬业爱岗的周大经纪人劝去上班了,不过临走前,亲自将人送上出租车,杜绝了她与小黄车的二度亲密接触。
  车抵达小区的时候,那场讨债的雨终于轰轰烈烈地降下来。小周淋了三百米,洗了个热水澡睡觉,在昏昏沉沉中发了个高烧,半夜被周爸带去医院挂水。
  一向爱树立自己“功未必高,但很劳苦”形象的小周踌躇良久,终究没舍得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病容照,在蒋先生打电话来时,还强打起精神装作自己下午睡了美美的一个大觉,如今正精神抖擞。
  蒋先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说:“你身边有点吵?”
  何止有点吵。
  坐在右边的胖大叔呼噜打得震天响,已经到了环境污染的标准。
  小周说:“……我电脑用的是瑞星杀毒软件,小狮子睡着了。”
  胖大叔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慌张地看着空荡荡的盐水**,怪叫道:“护士,护士!我盐水打光了,快拔掉!快拔掉!空气打进去,我就要死了!”
  护士跑过来,看了看**子:“管子里还有,急什么。”
  ……
  蒋修文慢悠悠地说:“小狮子遇到了‘狮子烧香’吗?”
  被当场揭穿的小周不得不如实招供。
  电话那头响起站起来拿衣服的声音:“哪家医院?”
  她期期艾艾地推托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回避,才小声报了医院名,提醒他:“我爸爸送我来的。”
  那头脚步不停,只是压低了声音问:“……你爸爸喜欢什么?”
  难道蒋先生想借机正名?
  小周灵机一动,机智地说:“他喜欢我。”
  大多数父亲对抢走女儿的女婿都有着天然的敌意。和周妈找女婿的急切不同,周爸对自家小棉袄一向放养,有时候小周被逼急了,他还会帮着反抗:“不怕,爸爸养你一辈子。”当然,说了这话的后果就是被“执政党”严酷镇压。
  蒋修文:“……”
  十一点还留在注射室的,不是深夜急诊的病人,就是陪病人过来的家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生动诠释着何谓病痛的折磨。蒋修文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蒋先生很帅这件事,小周认识得很深刻。但蒋先生到底有多帅这个问题,她的理解可能有点偏差。习惯了大乔、沈慎元等明星出差时被粉丝围追堵截,前呼后拥,对出门不需要戴口罩的蒋先生,她一直都认为帅得很亲民。
  但是此刻的蒋先生穿着深灰暗格呢大衣,挺拔修长的身姿仿佛刚从t台走秀下来。他的脸用黑口罩挡住了,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依然给人英俊非凡的印象。
  注射室昏昏欲睡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振奋起精神,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他。
  蒋先生毫无所觉,径自走到小周的右手边坐下——那个睡得惊天动地的胖大叔已经在二十分钟前离开。
  周爸敏感地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低头看手机,才失去了兴趣,继续看电视剧。
  小周坐在两人中间,精神高度紧张,尤其是微信跳出新消息时——就像是一名未经训练、被临时拉入地下党执行任务的普通群众。她小心翼翼地点开新消息。
  蒋先生:退烧了吗?
  小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退了。
  蒋先生不是很信任:叫我去拿体温计。
  地下党前辈发布指令。
  小周:……
  老爸还在身边,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跑腿,看起来就很奇怪吧?
  护士走过来,问蒋修文需要什么帮助。蒋修文说:“我在等人。”
  小周趁机要量体温,量出来三十七度,便说不吊了。周爸一向随女儿……不随的那个坐在旁边干瞪眼,没法发言,只能在微信上抗议:我陪你打完,防止病情反复。
  小周和周爸说说笑笑着拔了针,一眼都没往手机瞧。
  蒋修文:“……”
  小周帮周爸挂好围巾,周爸帮小周戴好帽子,父女俩互相拾掇妥当,正要走,小周说:“爸爸累了一天,好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爸感动地摸摸闺女的脑袋:“看你健健康康,爸爸就不辛苦了。”
  她不想打完剩下的药水,是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家吧。同样接收到心意的蒋先生内心暖洋洋的。
  小周借着拿包,回头冲他眨眨眼睛。
  蒋先生用眨眼道晚安。
  小周跟着周爸走出医院,周爸突然说:“闺女啊,你认识旁边那男的吗?”
  她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他一直在看你。”
  “……不会吧,他来医院……有可能是治疗斜视的哈哈哈哈哈。”小周拼命在心里给蒋先生道歉。
  周爸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家闺女这么可爱,有人喜欢很正常。
  因为生病,小周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中午才起床去伊玛特找高勤,半路才知道他今天没上班,于是去了他家楼下的茶室等。高勤有严重的洁癖,进他家之前要先进“消毒柜”涮一遍,小周受了一次折磨之后,就死活不愿意再去了。
  高勤随意套了件宽大的羽绒服下来。
  怕他看不见,小周坐在靠门的位置,于是被他进门带来的寒风吹得浑身一哆嗦。
  “我刚退烧,人还很虚。”面对老领导,她习惯性地塑造起自己带病工作的劳模形象。
  高勤也习惯性地回答:“年底之前,你会转到森微,年终奖不再归我管。”
  “……”小周大受打击。以森微目前的运营状况,能按时发工资就是胜利。
  两人就森微能不能发出年终奖进行了一番毫无根据的揣测。
  话题几近扯入死胡同时,高勤忍无可忍地拉回主线:“你不是说谈合作吗?”
  小周意犹未尽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双十二快到了,大乔打折吗?”
  高勤:“……”
  “或者,圣诞节有促销活动吗?”
  高勤说:“你不如问圣诞老人的礼物里有没有大乔。”
  小周厚着脸皮问:“那有没有呢?”
  “有也轮不到你。”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是在找《偶像天梯》的明星导师吗?”他对节目的进展了如指掌,提议道:“你可以考虑沈慎元。参加音乐节目的话,他的报价可能是负数。”
  小周:“……”她完全相信。那是一个音乐教父罗少晨都挽救不了的音痴美男子。“还是让他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吧。”
  收起玩笑,高勤简单地说了下伊玛特旗下当红艺人的日程,封亚伦接了部中美合拍电影,大乔下周开启世界巡回演唱……大牌的没有空,有空的不够大牌,伊玛特目前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慎元不能当声乐、舞蹈导师,却是演技导师的好人选。但是据高勤所知,他的工作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年末。
  小周听得无法呼吸。
  这时候,高勤终于提了一个看似有用的建议:“罗少是最合适的人选。名望、实力、人气都有,还是森微的董事,可以谈一个内部友情价。”
  小周当然知道这一点:“会上提过,但陈总好像有意回避。他是不是被罗少拒绝了?”
  高勤说:“试训的章程原本是罗少制订的,陈墅明知这一点,还不经同意,任意修改,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陈总都被拒绝了,那么……
  小周睁大眼睛,体虚加心虚地说:“如果我谈下了罗少,不就是打脸陈总?”
  高勤微笑道:“我第一次对上马总的时候,也是这么高兴。”
  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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