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她常常会让樱鱼在房中点着樱梅香,她的衣裙也都会特意熏上这种香味。
  顾淮景这段日子一直和她同处一室,同睡一床,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但每日醒来赵安玥总会发现自己在顾淮景怀里。
  因着这些缘故,顾淮景身上也沾染了一些。只不过赵安玥身上香味较浓,抱在怀里细闻能闻到恰到好处的香甜,仿佛是一颗沾了梅花香气的樱桃,让顾淮景偶尔会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顾淮景身上则淡了很多,带着梅花的清冷,闻上去带着几分寒和孤傲。
  赵安玥对这香味很是熟悉,他探过身来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香提醒着赵安玥他在接近。
  她修长的十指悄悄握成拳,心里头在咚咚的打鼓,想躲又控制自己不能躲,并时刻提醒自己已经‘睡着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顾淮景的手摸到了赵安玥枕头边放着的那本《永安地形图》。这书刚刚被赵安玥拿在手里,微暖,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手指动了动,抬起眼皮朝拱起一小团的被窝看了一眼,他离得很近,能看到被窝微微的抖动。
  顾淮景的手在书上轻轻敲了三下,赵安玥耳朵跟着微微的动了三下。
  他只是想把书拿走吗?赵安玥咬着唇想,这书他藏的那么好,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虽然她没看出来有多重要。
  但那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她很喜欢这本书。
  《永安地形图》里的地形图,每一处线条、笔锋都让赵安玥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她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只不过,她很确定一件事情,她很喜欢里面的每一副。
  顾淮景要收走的话,她想再找出来估计就难了吧?
  顾淮景看着她被窝下细微的不易让人察觉的小动作,微微勾了勾唇角,手慢斯条理的覆上书,把书拿了起来。
  赵安玥躺不住了,刷的一下扯开了被窝,对上了顾淮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他把书收起,慢慢站直,双手负于身后,唇角笑意深了几分:“你不是睡了吗?”
  赵安玥咬牙,她爬了起来,看了看空了的枕头边,然后望向顾淮景,露出一个祈求的眼神,语气也很识时务的软了几分:“顾淮景,这本书我还没看完呢,你不能拿走。”
  顾淮景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你不问自取,还好意思和我说没看完,不让我拿走?”
  赵安玥眨了眨眼睛,眼睛很亮,里面闪着几分狡黠的微光,语气却显得天真散漫:“祖母说的,正轩院是你的院子也是我的院子,房间是你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我们是夫妻,不分彼此,那书房是你的也是我的,你的书也可以是我的。我拿自己的书看一看,不可以吗?”
  “强词夺理。”顾淮景吐出四个字,拿着书就要走。
  赵安玥坐在床上,想追又不太敢追,很是犹豫,眼神下意识在房内飘着,飘着飘着,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那是赵安玥从大宴带过来的,她最喜欢的一副画。画上画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有海鸥飞翔,有广阔无边的天空,整张画磅礴大气,但未知的天空和大海,配上那一只渺小的海鸥,又显得孤寂荒凉。
  这幅画是赵安玥十年前在父皇御书房中看到的,那时她才五、六岁的年纪,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吵着父皇要去看海。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永安大陆的海在大宴最南端,赵安玥是大宴的公主,她不可能离开大宴。
  最后,这幅画从父皇那里,到了她手里。从那以后,赵安玥喜欢上了画画,也喜欢上了鱼。
  因为海中有鱼。
  这幅画是怀南公子最有名的几幅画之一。
  怀南公子在江湖和朝堂之中都很有名气,是一位游历永安大陆的画师,足迹踏遍大宴、大祁、蛮族的每一处,他的画千金难求。父皇也很喜欢,可是收集多年,也只有这一副《天与海》
  这位怀南公子也极其的神秘,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谁,都想找他,可是从来没有找到过,迄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有人说这公子也有可能是一位女子。
  而且,怀南公子已经消失好几年了,期间再无画作出现。有人说怀南公子说不定死于某处不可知的山野。
  赵安玥觉得有些可惜,她本想着如果能遇到这怀南公子,她定然要让他给自己画一幅画。
  画一幅,她穿着最漂亮的衣裙,左边放着樱桃,右边放着鱼,脚边窝着一只小黄猫,然后自己在作画的场景。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啦。
  这幅《天与海》被赵安玥从大宴带过来,就挂在房中,她看了很多年,也亲自仿过,对这幅图里的线条、笔锋都非常熟悉了。
  她刚刚觉得这《永安地形图》熟悉,现在看到这幅《天与海》,猛得想起,《永安地形图》里面的笔锋、线条,甚至给赵安玥的感觉,都和《天与海》如出一辙,很像是怀南公子的手笔。
  不,赵安玥肯定这就是怀南公子的画!
  只是怀南公子在世间有名的画,都是风景画,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只有线条勾勒的地形图,故而赵安玥也第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现在想起来了,她不再犹豫,立马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地,非常激动的跑到顾淮景前面:“顾淮景!”
  顾淮景顿了一下,被赵安玥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抬高了手,把书抬起,不让赵安玥够着,问她:“怎么?”
  赵安玥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书,双手扯上他的衣袖,踮起脚尖,但也没能够着,她的眼睛很亮,仰着头看着他,表情十分振奋:“顾淮景,你这书是不是怀南公子画的?”
  顾淮景彻底愣了一下,他的表情微沉,稍稍低下头,眼里带着幽光,如同黑夜的乱葬岗中闪动的鬼火:“你说什么?”
  赵安玥没有察觉到顾淮景情绪的变化,她此刻满腔热情悉数都集中在那本《永安地形图》上。
  她松开一只手,往墙上挂的画一指:“就是画这幅画的怀南公子呀!你这本地形图明显是怀南公子画的,我很喜欢他,你这本书能给我吗?”
  顾淮景朝她的指尖看了一眼,看到那副《天与海》,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他低下头,倾身在她耳侧轻轻说了两个字:“不能。”
  说完就打算走。
  赵安玥立马扯住他的衣服,扯的很紧,不肯放:“顾淮景,算我求你了,真的,我真的很喜欢。”
  难怪顾淮景把这本书藏得这么深,要她知道这是怀南公子的画册,她肯定藏的比顾淮景深!
  顾淮景不为所动,空出一只手扯掉赵安玥拉住自己衣服的手:“松开。”
  赵安玥的手从他的衣服上被扯开,她干脆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空出的手,死死拉着:“你把这本书给我,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答应你!”
  顾淮景身形顿了一下。
  赵安玥感受到了,立刻道:“真的,那账本我一个月内就能全部看完看懂,到时候你可以考我。”
  顾淮景低头望着她,突然间笑了,笑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你很喜欢怀南公子的画吗?”
  赵安玥狠狠的点头,她根本就找不到怀南公子的其他画,都不知道被那些爱画的人给藏起来了。她手上唯有这一副,还是缠着父皇缠了很久才要来的,珍藏了很多年,更何况是顾淮景手里这本书,里面少说也有百幅以上的画,那就是一百多幅怀南公子的真迹。
  一百多幅!
  赵安玥想想,都觉得自己这一刻实在太幸福了,在这种幸福之下,学一本账本的痛苦简直就跟小小的芝麻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顾淮景轻轻的哦了一声,表情和激动的赵安玥比起来,简直如同被冰封的河面:“这书对我有大用处,不可能给你的,想都不要想。”
  赵安玥张了张嘴巴,眼里水光潋滟,下一秒就要瘪起嘴巴哭了。
  他淡淡道:“你就算把眼泪流干,也是不可能的。”
  赵安玥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了回去,她看着他高高举起的书,和他那绝无可能的表情,很是心痛。
  她威胁他:“那我不和管家学账本了!”
  顾淮景嗤笑的看她一眼:“你现在在学?”
  赵安玥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他用巧劲甩开了她的手,绕过她就要带着书离开。
  赵安玥在原地狠狠的跺了跺脚,忘了自己没穿鞋,脚跺得生疼,哎哟叫了一声。
  顾淮景脚步微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赵安玥眼珠子一转,哎呦的抱着脚丫跌坐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不过泪水硬是一滴都没有流下来,强忍着,连唇也抿着,但整张脸疼得都皱在了一起。
  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她的脚趾也许是被冻的,也许是她自己跺脚剁的,红了一片。
  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之前冷,但天气尚未回暖,她这一席单薄的衣服,还关着脚下床,真是屡教不改。
  顾淮景在心里叹口气,走了回去,在她旁边停下。
  赵安玥眼眶又红了一些,抬着头看着他,很委屈道:“疼……”
  顾淮景道:“咎由自取,疼还不上床躺着?我让樱鱼进来看看。”
  赵安玥眼神偷偷的看了一眼他拿在右手的书,挣扎着要站起来,可立马又跌坐了在地上,疼得轻轻叫了一声。
  她抬头,伸出双手,撒娇道:“我走不过去,你抱我。”
  顾淮景:“……”
  这真的是……
  顾淮景捏着书的右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最终,他弯下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记忆中,顾淮景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这样抱过她。
  赵安玥看起来纤细苗条,但其实还有些重量,不过在他怀里依旧是很小的一团。
  她难得这般配合,这般乖巧。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顾淮景在心里轻叹。
  他的右手手臂环着她的肩,手上还拿着那本《永安地形图》。
  赵安玥吸了吸鼻子,一副很可怜的模样,眼神却一直偷偷瞄着。
  几步便来到了床前,顾淮景打算将人放下。
  赵安玥猛得伸手,一边卷过他的右手,将他手上的书夺了过来,然后灵活的一滚,滚到了床里头。
  顾淮景还保持着抱着她的那个姿势,两人抬起头,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收回双手,站了起来,眼神带着威压:“把书给我。”
  赵安玥把书紧紧抱在怀里,警惕的盯着他,摇头。
  顾淮景叹了口气,轻飘飘的,带着寒意:“玥儿,你这是何必呢?我要拿回来的东西,你能阻止我?你这样只会自己受伤罢了。”
  赵安玥心中一颤,她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这书到了怀里,再让她交出去,她怎么可能舍得。
  赵安玥把书再抱的紧了些,想了想,软着声音道:“顾淮景,这样好了。你把书放在我们房间,我不会拿出这间房,平时就在房中看一看,你要用的话就给你。好不好?”
  顾淮景冷笑了一声:“那我有什么好处?”
  赵安玥想都不想,立马道:“我一个月内就学会看账,而且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日后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不给你添乱。”
  顾淮景哦了一声,似乎在权衡。
  她看着他,心想她这条件已经很难得很难得了,父皇母后那她都没这样说过呢。这样顾淮景还不同意,她就要去找祖母哭个三天三夜了。
  顾淮景挑了挑眉:“一个月内学会?”
  赵安玥点头如捣蒜。
  他轻轻一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书没有人知道,你说出去了,大家估计都会来府上要求观赏,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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