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赵颐眸中一凝,恶狠狠的看着她,心想这个女人大概是疯了,竟敢这样跟他说话!
  齐玉瑾却冷笑一声,继续道:“王爷,您不要忘了,汐儿此行是做什么去的?他奉您的命与墨城谈生意,如今他被扣,那生意还能做成吗?那帮刁民打定了主意要跟您作对,那么大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上,您迟迟不动手,难道想等朝廷发兵来拆了我们王府吗?”
  这话一出,赵颐原本愤怒的神情立刻转为不可思议,“你在威胁本王?”
  齐玉瑾目光冷冽,“妾身不敢。您该知道,此时威胁您的,并不是妾身。”
  闻言赵颐收起暴怒,重新来审视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叫人彻骨的恐惧,“你今日说出这番话,知不知道后果如何?”
  齐玉瑾忽然有些悲悯,苦笑道,“妾一向以您为天,事事为您着想,妾身从前为您做过的事,桩桩件件足以下地狱!可就算万劫不复又如何?如果王爷恼怒,妾身自愿承担后果,妾只求您顾念汐儿,妾身这一辈子,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是我的,但身上淌的,何尝不是您的血?求求您,妾身求求您,一定要保他平安。”
  齐玉瑾说道痛处,跪地给他磕了个头,郑重道:“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您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被人欺负到了这份上,还在等什么呢?王爷,发兵吧!”
  最后这番话叫赵颐心内一震,他虽然怒今日齐玉瑾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说得对。横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墨城针对他,绝不只是抓赵汐这样简单,宫里的那个毛头小子也一直在等他的把柄,倘若两相勾结,他腹背受敌,只会更加被动!
  而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能占得先机。
  良久,他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汐儿是本王的骨血,本王当然不会不管他,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且退下。”
  他的态度已经平静下来,齐玉瑾也深呼吸一下,又给他磕了个头,“妾身替汐儿谢过王爷!”然后起身,出了书房的门。
  齐玉瑾走后,赵颐独自在书房想了一会,终于拿定了主意,叫人发下政令,召来韦之贤等所有骨干手下,立在堂中,负手沉声道:“墨城刁民,竟敢禁锢本王世子,本王派人前去了解实情,熟料却遭无视,被拦在门外,如此行径,实在目中无人!他们私设刑堂,迫害本王世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本王如今为了保全世子,决定起兵讨伐墨城!”
  他目光扫过堂中众人,“众卿可有异议?”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把起兵的原因归结为身为慈父的护子之心,其实在场都是追随他的人,这个关头既然会前来,哪儿会提什么反对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所以就算他无中生有,大约也都会一呼百应的。
  毕竟安顺王也不是白当的。
  在场的众人自然是点头附和,齐呼王爷圣明。
  赵颐点了点头,当即号令召集手中兵力,便要去攻打墨城。
  第七十二章
  这种时候, 时间就是胜算, 齐州安顺王府里,齐玉瑾跟赵颐谏言的时候,齐景天父女早已到了京城。
  齐景天动用了这些年所积攒的人脉, 终于将赵颐谋逆的证据交给了大理寺与都察院, 而早在他们到达之前,关于安顺王世子在墨城残害良民肆意横行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明白朝局的众人都知, 宫中早已视齐州这位亲王为隐患,正想法设法要除之,如今除了这档子事, 可够少帝降下削藩的旨意。
  似乎是不太够的,毕竟惹了众怒的是世子,最不济,安顺王大义灭亲, 再换个儿子做世子就是了, 若要就此事论罪到先帝的手足安顺王头上,似乎还有些欲加之罪的意思。
  而此时, 齐家父女却横空出世,手拿诉状跪倒在都察院门前喊冤,控诉安顺王当年为谋齐家家产,迫害其一家三口之事,等引起朝廷重视后, 再拿出这些年赵颐违背律法,私自养兵铸造兵器的证据,为赵颐头上冠上一顶谋逆的罪名。
  其实这些证据并不难找,虽然表面看来,齐家昔日的那些产业虽然易了主,但不可能将其中的人手全部清除,赵颐是皇室出身,做生意并不拿手,不想把这些产业败光,还是得依靠齐家旗下的元老。齐景天少年起掌权,很多人都是由他亲自挑选的,既然他尚在人世,要寻找那些忠心向主的人手,并没有多难。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赵颐自己,养兵是笔巨大的开销,这些年他将齐家家业上所赚的钱几乎都投了进去,为他辛辛苦苦赚钱的人反而得不到什么红利,自然会引起公愤。
  藩王谋逆可是大罪,这件事不出意外的,很快就惊动了宫中。
  自打年前吃了一回亏,少帝如今可是沉稳了不少,太后也放下心来,叫他参与大事定夺。上回虽然带了安顺王府的床寝回来,但那药粉失了效,太医院也查不出来,加之他并没有什么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不能明面上定罪,但这孤儿寡母已是愤怒至极,此时碰上齐家父女喊冤,直觉找到了出口,少帝知晓那喊冤的女子正是昔日在安顺王府救驾的人,更是立刻将人召到宫中,打算亲自询问。
  齐萱扶着齐景天,缓缓踏进毓德殿,皇宫中有种独特的威严,叫人不得不肃穆,齐景天因为腿脚的关系,走路缓慢,虽是布衣平民,好在人有傲骨,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人侧目。
  有了爹这个主心骨,齐萱也好了很多,两人进到毓合殿,瞧见殿中龙椅上所坐的君王,低头行大礼,少帝也认出了齐萱,抬手和声道:“平身。”
  父女俩谢了恩,便又立起身来,少帝先不提别的,只是特意问齐萱,“朕御赐的金书,凌夫人可收到了?”
  齐萱垂眸答道:“此前几位羽林卫大人已亲自送到民妇手中。”说着重又下跪谢恩,“皇上御赐圣物,民妇尚未当面谢恩,吾皇万岁!”
  少帝再免她礼,和颜道:“你昔日舍身救驾,朕甚欣慰,这是你应该得的。”
  这样一番言语下来,殿中众人才知道,原来少帝与齐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难怪天底下有那么多喊冤的人,陛下却要亲自接见这父女二人了!
  少帝与齐萱这样客套了几句,都御史在旁提醒,该问正事了,少帝便轻咳一声,正襟危坐,开口道:“齐家父女有何冤屈,可亲自向朕来诉。”
  这回便该轮到齐景天说话了,齐萱陪着爹再度下跪,听着爹诉完多年前的冤屈,接着,只见少帝正要说话,却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太后的安排,少帝想要亲理朝政是好事,可毕竟只有十五岁,唯恐行事还会有些稚嫩,不太敢叫他私自下定夺,才派了人在他旁边,想要劝他与大臣商议过后,再下圣旨。
  总这样被束缚手脚,少帝当然不甘,脸上才浮现出愠怒,却见门外有人急着求见。
  手持军报的人进到殿内,扑通一声就给少帝下了跪,着急禀报称,“陛下,安顺王于齐州起兵,正往京城方向而来。”
  “什么?”
  少帝一声惊问,殿中众人也是一片惊讶之色,霎时议论纷纷。
  齐萱自然也听见了,见此殿中情景,难免有些慌,看了看爹齐景天。
  齐景天眼中却是一片沉稳,齐萱这才安下心,等着看少帝与这几位大臣如何定夺。
  只见少帝冷笑一声,怒拍龙椅的扶手,“好啊,都给朕杀到京城来了,你们难道还要朕等吗?”
  言下之意,他早就想动赵颐了,只是有人一直拦着而已。
  这当然不能再等了,殿中几位大臣纷纷谏言,“陛下,安顺王起兵造反,其罪当诛,臣奏请陛下褫夺其封号,将其就地诛杀!”
  少帝环顾殿内,“众爱卿可有异议?”
  殿中默然,谁敢有意义,这种时候若再等,恐怕赵颐就要杀进京城了!
  少帝点头道:“很好!传朕旨意,即日起剥夺赵颐封号,着龙虎将军孟阔领兵十万,务必将其捉拿归案!”
  众臣俯首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帝扬眉,远望殿外蓝天,心中暗暗吐气,终于发了一道自己的圣旨!
  众臣齐呼声中,齐萱与齐景天对视,俱都掩饰不住眼中欣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赵颐,就等你偿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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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颐不是鲁莽之辈,此番虽是被逼起兵,虽然打得是去救儿子的旗号,却也没有直直向着墨城而去,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去到墨城,另一路转了个弯,直直北上,冲着京城而来。
  而赵颐很显然把重要的人手,全都放在了进京的这一支上。
  他此时非常清醒,既然要起兵,索性就直接杀向紫禁城,将那黄毛小儿拉下宝座才好,否则打赢了墨城又有什么大用?救出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回头落了大罪,依然要遭朝廷的围剿,到时候大军疲乏,恐怕无力应对朝廷的发兵,那才是最差的境况。
  齐景天早几年就在京城买了宅子做别院,从宫中出来后,父女俩便回了这里。
  今天亲身经历过毓德殿中的情景,两人都抑制不住心潮,回到别院,齐萱赶紧跟齐景天道,“爹,没想到赵颐居然冲着京城来了,朝廷的兵力有胜算吗?”
  赵颐的这一步,却正中齐景天下怀,他点头道:“倘若他不往京城来,咱们才要担心呢,如此最好,他的主力现在应该都在京城这一支上,派去墨城的应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长启也能更好应对。京城有禁卫军护着,皇上还另派大军前去狙击,他想拿下京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样一听,齐萱倒是明白了,只是还有些担忧,“他筹谋了这么久,必是早有准备了,万一……朝廷打不赢他呢?”
  齐景天笑了笑,摸摸女儿的头,“放心,爹有叫他输的法子。”
  “哦?”齐萱很好奇,“爹有什么办法?”
  齐景天跟女儿卖了个关子,“等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齐萱抿抿嘴,倒是也没说什么,这下看来不必担忧京城了,只是心思却又飘去了海边……不知她的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眼看迎战已经避免不了,不知他是否已经做足了准备?
  她犹豫了一下,问齐景天道,“爹,那我们要回去吗?”
  来的时候由海路到津门,再走小段陆路就进了京,如果想回去,还可以走原路,战火应该轻易蔓延不到到海上的。
  齐景天知道女儿这是在担忧夫君,便安慰道,“墨城有山海做屏障,长启他们只需将精力放在一处即可,路上还需花费几天,等我们到的时候,战事必定已经开始,我们回去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叫他分心……放心,爹建城之初就做了防守的准备,墨城,他们攻不下来的。”
  眼看爹都这样说了,齐萱只好乖乖点头,留在京城等待,就等着赵颐完败,能一家团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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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城。
  叛军已经兵临城下,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真正打起来,倒果真没多大威力。
  墨城城门紧闭,高耸的城墙如一座光秃秃的峭壁,箭射不穿,人也根本爬不上去,叛军试过许多次,抬了根大木桩子想把城门撞开,可谁知那城门稳如泰山,根本撞都撞不开。
  偏偏此时,城墙之上又有不明液体泼洒下来,有强烈的刺激气味,人手碰之,会奇痒难忍,若不小心吸入太多,还会头晕恶心,短短几天内,已有上千人尝到了厉害,搅得叛军内部一时人心惶惶。
  这支叛军的首领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在赵颐手下任参军,名叫封达,从前也有过几次作战经验,但墨城这般难攻的,却是从一次见,眼看着营地里那些病恹恹的中招士兵,又颇感头疼,忍不住坐在营帐里唉声叹气。
  手下一位副将进了营帐,一脸急切的询问封达,“将军,眼看咱们都来了五六天了,却毫无进展,这可如何是好?”
  封达重叹一声,“老子打了那么多次仗,头一回碰见这么难搞的,难不成是铁打的!”皱眉想了想,又问起那些伤员,“症状可有减轻?”
  副将也是愁眉苦脸,“没有,眼看还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刚开始只是手上痒,眼看着疹子已经起了一身了,好几天也不见消!”
  封达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病?奶奶的不会传染吧!”
  副将听他这样说,也觉得瘆人,“这……军医也诊不出个什么,配了药水也不见效,将军,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鬼地方!”封达连叹好几声,“原指望能上阵杀敌呢,现在毛都没见着一根,自己人倒折了……”他咬咬牙,一拍桌子,“传我的令,另划一块地方,把病号都隔离起来,免得传染!”
  副将抱拳道了声是,赶紧出去操办了。
  第七十三章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 城门外的叛军营中单独划了块地方, 将“不慎染病”的人们给聚拢到了一处,其间亦有军医穿梭其中,忙活着看病熬药。
  从城墙上监察到对方这些动作, 秋迟赶紧去跟凌瑧禀报, “少主,看来症状已经加重,他们已经把病号单独隔离开了。”
  “好。”
  凌瑧点头,又吩咐道:“今夜若是吹东风, 就在城墙上架好火,继续熏药,只要天气允许, 不出五日,他们必先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秋迟道了声是,正要下去传话, 凌瑧将他一拦, 又特意叮嘱道,“记得叫点火的人封住口鼻, 若有不慎吸入烟气的,过来领解药就好。”
  秋迟点头应好,赶紧下去忙活了。
  其实这些药水药粉并没有什么大的害处,最多也只是叫人肌肤发痒难耐,头晕目眩而已, 凌瑧习的是医术不是邪术,虽然眼下这样做,或许会违背医者之心,但换个角度来看,城中百姓手无寸铁,都是走投无路来投靠他们的,他既然代替岳父行使城主的职权,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百姓。
  今夜混着药味的冬风一吹,那些先前染病的人会加重症状,而即便是身体康健的,也多多少少会开始不适,如此一来,叛军不但打不进城门,自己内部就先恐慌。赵颐现在两线作战,此事或多或少也会影响他的判断。
  赵颐现在压力不小,只要稍稍有些漏洞,朝廷的军队打起来,就会更加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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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春以后,风向会转成暖和的东风或南风,今夜也不例外,带着阵阵东风从海面上吹来,将燃烧后的药粉尽数刮到了对面叛军的营帐中,第二日天亮后,封达等人就发现,隔离竟然没有效果,营中多数原本康健的士兵,也都开始出现症状了!
  天公作美,接连三晚,趁着强劲东风,秋迟带着一众人手使用凌瑧的法子,第四天后,对面原本三万人的兵力,已经倒了过半,甚至连封达自己也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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