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苏瑜晃了晃手里的茶盏, 垂眸看着里面褐色的茶汤,没有说话。
  姜夜人已死, 百姓怎么传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也算个能人, 最后没有死在疆场上,竟葬身自己人之手, 也挺可悲的。
  台子上说书人还在慷慨激昂讲述着这场齐国与衍国的大战,苏瑜没心思听,起身走了出去。
  短短七日,城里早已换了一番天地, 几乎没留下多少战争带来的毁灭痕迹,百姓们依旧各忙各的,似乎谁做这天下之主于他们而言并无什么紧要。
  他们不会为齐皇的战死而悲痛,也不会因衍皇的到来而狂欢。
  有几个小孩子莽莽撞撞跑过来,苏瑜一时没留神,被他们撞到左腕,嘶痛一声收回手。
  忍冬面露关切:“娘娘怎么样?”
  苏瑜垂眸看着腕上裹着的白色细布,笑着摇头:“没事。”
  这时,有人急急忙忙策马赶来,看见苏瑜下马禀报:“娘娘,大军回来了!”
  苏瑜双目里闪过一抹惊喜,也顾不得腕上的疼痛,不顾一切向着城门外奔去。
  城门大开着,沈敬随和廖启等人已经带着将领侯在那儿,看见苏瑜纷纷行礼。
  苏瑜应了声,目光投向远处。
  视线最远处,有黑压压的军队向这边而来,步履行走间扬起万千尘土,隔着灰色的尘雾,依稀能看见旗帜上的硕大的“衍”字。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云霞满天,长河落日。
  等大军走近,隔着橘色的夕阳余晖,苏瑜看清了日思夜念之人的脸。他一如既往的器宇轩昂,一身铁骑铠甲坐在马背上,赳赳而来时墨色战袍被风吹起,袂角翻飞。
  城楼上守城的将士在欢呼,所有人跪了一地,对着来人的方向山呼万岁。
  苏瑜仰脸看着他策马而来,唇角微微上翘,眼眶却不知何时变得湿润模糊起来。
  魏丞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拉,她被拎小鸡似的抓进了他怀里,随后策马入了城。
  一路上魏丞没说话,苏瑜试着问他些蔡军那边的战况,他也好似没听到一样,脸色阴沉沉的有些吓人。
  苏瑜知道,他只怕是生气了,一时间格外乖顺,不敢再惹他。
  她被他带入府邸,回到了这几日所居的梅园。进屋之后魏丞也没吭声,丢下她独自一人进了里面的浴室。底下的人早已备好热水,让他沐浴。
  苏瑜被他的态度搞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一个人呆呆站在卧房,抿了抿唇,神色黯淡几分。
  魏丞沐浴出来时,换了一件干净的玄衣直缀,和方才的风尘仆仆不同,戾气都散了不少。整个人清新俊逸,雅人深致,走近时能闻到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澡豆清香。
  苏瑜还傻傻在原地站着,看见他后笑着迎上去:“夫君累不累,肯定饿坏了吧,我,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她说完欲走,熟料被他扯着腕子拽到了床边,苏瑜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有巴掌落在了自己屁股上。第一掌用力不小,火辣辣的疼着,及至后来力道却轻了不少。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他打过以外,苏瑜已经好多年没被他打屁股了。苏瑜又羞又恼:“你,你怎么能,我都是大人了……唔唔……”
  她的唇被他堵上了,毫不怜惜的,吮吸厮磨,甚至带着惩罚性的啃噬。
  苏瑜被他吻得脑袋一懵,下意识想推他,却陡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顺着肌肤滑落至她的唇角。涩涩的,有些苦。
  他哭了。
  苏瑜一时间忘记了挣扎,想到这短短几日里的经历,鼻头也跟着酸涩,心也抽痛了一下。她乖顺的闭了眼,由着他发泄,
  他的吻渐渐变得缠绵而温柔,极尽小心的呵护着。火热的唇舌辗转落在她颈间,他粗粝的大掌也摩挲着来到她的腰际……
  两人太过投入,不料苏瑜的左腕被他压了一下,牵动伤口,她轻轻皱眉闷哼了一声。
  魏丞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她腕上的伤口,眼神里透着心疼:“痛了?”
  “嗯。”她委屈地皱眉。
  “活该。”
  嘴上这么说,他到底还是把她拉到桌边仔细检查了一下。
  她腕上伤口太深,方才在外面被几个小孩子撞得不轻,如今又被他压到,伤口早已崩开,殷红的血直往外冒。
  看着那伤口,魏丞什么也没说,让人拿了膏药亲自为她重新包扎。
  他全程阴沉着脸,让苏瑜有些怕怕的,她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三哥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做这些事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闷,抬头时神情里是掩不住的柔情,他抬手拂过她的脸颊,轻声说,“三哥该替将士们谢谢你。”
  苏瑜松了口气,小声问:“那你饿不饿,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她刚站起来,却被他紧紧抱住腰肢,侧脸埋在了她的心口。
  “你抱着必死之心去见姜夜,弄弄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苏瑜身子颤了颤,唇角扯动几下,泪水随之滚落下来:“想过。可是姜夜只愿意见我,为了大衍数十万将士,我们别无选择的。”
  苏瑜叹了口气:“以前我一直觉得做你的皇后,就是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受所有人到底敬仰和尊崇就好。直到前段日子大衍陷入危机,我时常梦到大齐的军队攻入皇城,肆意杀戮,尸横遍野,民不聊生。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从我们并肩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时候,肩头就多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是帝王,我是皇后,我们之间注定不会如我阿爹阿娘那般,做对寻常夫妻。为君者当兼济天下,泽被苍生。我们要先爱黎民百姓,其次才是你我自己。”
  “那些为大衍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的将士,他们是战士,是勇者,不该在饥饿和煎熬中憋屈的死去。既然姜夜要见我,我身为大衍的皇后,又怎能在此时退却?纵然是龙潭虎穴,也总要去闯一闯的。”
  魏丞拉她在自己膝上坐下,将她鬓前碎发勾在耳后,喑哑着道:“成长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你知不知道,我从不想你去懂得这些大道理,只愿你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
  苏瑜抵着他的额头,轻轻笑了:“可是弄弄愿意长大啊,我不想三哥一辈子都在为我守护,我也希望能够帮你些什么,这样我才真正有资格做一个皇后,是不是?”
  魏丞又疼惜又感动的亲了亲她的唇,将人搂进自己怀里。
  苏瑜嗅着鼻端独属于他的气息,心里是难得的安定。她像只猫儿一般的蹭了蹭,闭了眼睛道:“夫君,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魏丞亲吻着她的发顶,良久之后,他道:“弄弄如果不在了,别的就都不重要了。我是天子,国难当头甘愿为大衍而牺牲,哪怕是自己这条命也没关系。但是,我不愿为这天下而牺牲掉你。一国之君也是人,也有这一生中最最想要守护的东西。”
  说完,他捏住她的下巴,暗含警告:“这次的事,下不为例。”
  “好,下不为例。”她搂着他的脖子,缓缓把唇凑了过去。
  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幽香,魏丞心跳快了几分,腹部热流翻涌。
  他推开她,语气有些嘶哑:“别玩火,你伤还没好。”
  苏瑜不乐意:“在手腕上呢,你小心些不就好了。”
  魏丞顿了几息,不可思议看着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瑜耳根红了,一张脸羞的无地自容,却仍厚着脸皮说:“我,我想你了……”仔细算起来,她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呢。
  她声音软软的,娇娇的,魏丞感觉自己好似被闪电劈了一下,浑身打了个激灵。
  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双手还不安分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美人儿,魏丞终于没控制住,将人揪着扔到榻上,欺身压下来,不由分说便去扯她身上的裙衫。
  ………………
  苏瑜原是想哄哄他,别再一直想着过去的事。谁料他也是发了狠,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偏还一直不肯结束,逼着苏瑜在他身下厚着脸皮说这样那样的浑话。
  及至最后,苏瑜哭着求饶了,他才算勉为其难放过她。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黑下来,魏丞大败蔡国,今晚要宴请诸将,此时已经穿衣走了。屋子里只苏瑜还在榻上躺着,浑身酸软无力,稍一动弹便腰酸背痛的。
  她不悦地嗔骂几句,目光望着案台上跳跃的烛火,想到他方才那不同于以往的热情,她双颊羞的微微泛红,下意识勾了勾唇角,心上漾起一丝甜蜜。
  第120章
  夜半时分, 苏瑜见魏丞迟迟没有回来,自己让人传了膳随便用些, 后来觉得有些疲倦,自行上榻入睡。
  就在她迷迷糊糊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隐隐感觉到有人睡在自己身旁,将她搂在了怀里。
  苏瑜闻到了一股酒味儿,不悦地皱眉:“怎么喝酒了?”
  他低笑着说:“庆功宴, 哪能不饮酒的?”
  庆功宴?苏瑜清醒了大半, 隔着薄薄的月色抬头看他:“蔡军败了?”
  他用食指拨弄几下她精致的鼻端, 轻声“嗯”了一声, 又道:“昨日得到东面的战报,呈皇被宁毅所杀, 楚国也投降了。”
  苏瑜眉宇间涌现出掩不住的惊喜:“这么说来, 中原统一了?”原本四国相攻, 大衍处于败势, 不想如今顷刻间转危为安了。
  “不过突厥逃了。”魏丞有些惋惜。
  “突厥铁骑祸乱中原那么多年,势力庞大, 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如今齐、蔡、呈、楚四国之乱平息, 安抚百姓,收拢人心才最要紧。至于突厥, 夫君一统中原,对付他们是迟早的事。”
  魏丞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青枫的声音:“陛下。”
  魏丞抬眸:“何事?”
  “罪太子魏彦抓到了。”
  微臣沉默须臾, 翻身下榻。苏瑜也跟着要起来帮他更衣,魏丞握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好,你的手腕有伤,自己好好休息。”
  苏瑜也没坚持,乖乖应着重新躺下,看他自己穿好衣物匆匆走了。
  ——
  前厅,魏彦被五花大绑着狼狈地跪在地上,看见魏丞走进来,他恨恨地看着,眼睛里满是怒意,却因为嘴里被塞了帕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丞神色肃穆地在主位上坐下,看向他时目光里带着薄怒:“为一己之私,置大衍将士和百姓生死于不顾,魏彦,你可知罪?”
  魏彦嘴里的帕子被人拿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之后,仰面哈哈大笑。
  魏丞冷冷看着他,面容越发阴沉难测。
  魏彦却毫不畏惧,嗤笑道:“如果这场仗你输了,如今坐在你那个位子上的人,就会是我。大衍的新君,也是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如今怎么治罪还不是凭你自己喜好?你早就想杀我,如今借此杀了我岂不正合你的心意?”
  “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你以为我死了,姜夜容得下你,真的让你做大衍的新君?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当真愚不可及!”
  “我是愚蠢,否则当初怎么会想到用你来对付贾道,最后害自己至如此地步?”魏彦苦笑,“我竟一直不知,平南侯府的三公子苏丞,居然是我的亲弟弟!”
  “朕从不承认与你有何血缘,你也不必以兄长自居。贾道和贾妃联合加害我母后,这笔账,纵然他们死了,朕也牢牢的记在心里。魏彦,当初朕没想过留你性命,是皇祖母苦苦相求,朕不忍驳了她的颜面,也顾惜着她当年救命之恩,这才让你活到今日。你在牢中不知悔改,反而利用皇祖母的仁慈做出此等叛国之事,不怕寒了皇祖母的心吗?你可知道,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被你气得卧榻在床?”
  魏彦身形一滞,面露羞惭之色,渐渐垂了头去。须臾之后,他才低声问了一句:“皇,皇祖母她,她怎么样了?”
  “她老人家怎么样你还有资格过问吗?”魏丞厉声呵斥。
  魏彦垂着头,再没说话。
  魏丞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对着两边的守卫吩咐:“魏彦叛国,以军令处置,腰斩,即刻执行!”
  士卒应着,将魏彦拖了出去。
  魏丞独自起身在院外站了一会儿,回到梅苑时原以为苏瑜已经睡了,谁知自己刚进去便听到她的声音:“你回来了?”
  魏丞应着走过去,脱衣躺下,将人搂在怀里:“怎么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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