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林宛柔呼吸窒了窒, 全身微颤, 站着未动。
  安婳走过去, 低声道:“我来吧。”
  “没事。”林宛柔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孙尤莲点了下头,然后从柜架上挑了几瓶胭脂。
  安婳定睛一看,那几瓶都是平日里不好卖的。
  林宛柔眼眸微微一动,弯下腰,在柜下拿出两瓶柜台上没有摆放的胭脂,这两瓶胭脂是试用品,安婳觉得效果不好,便没有拿出来售卖。
  看到这儿,安婳不由抿唇一笑,放下心来。
  孙尤莲眼里全是张扬笑意的看着林宛柔忙活,林宛柔在为她服务、伺候她,没有什么比这更舒爽的了,她得意洋洋的笑道:“姐姐,真羡慕你动作这么灵巧,我现在身子重,轻安侯府上下紧张的不得了,什么也不让我做,这日子实在无趣。”
  林宛柔只当没听见,把胭脂包装好递给她。
  孙尤莲让贴身侍女接了过去,然后看了看林宛柔的手,‘啧’了一声:“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啊,你快跟妹妹回家吧,何必在这儿过苦日子?虽然你生不出孩子,但是妹妹肚子里这个出生了,不是还得喊你一声娘吗?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总比没有好,日后就算梁哥嫌弃你不能生,也会看在正妻的份上善待你的。”
  她这次来,除了听说林宛柔在这里抛头露脸,想来看笑话,还有就是想激怒林宛柔,坚定林宛柔不回轻安侯府的决心。
  她如今在轻安侯府日子过得太舒心,实在不想林宛柔回去给她添堵,李梁那日来接林宛柔回家,她吓得一夜未睡,还好林宛柔不但没回去,还闹的不欢而散,惹得李梁回家后大发了一顿脾气。
  林宛柔露出浅笑,“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然后朝孙尤莲的丫鬟伸出手,“五十两。”
  孙尤莲一愣,“什么?”
  林宛柔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最好的胭脂么?一共五十两。”
  安婳忍笑,云裳香闺的侍女们也都偷偷笑了起来。
  芯月懵懂的看向安婳,安婳凑近她耳畔解释:“这些胭脂不值十两。”
  芯月也抿唇笑了起来,她听说过林宛柔的事情,早就看不惯孙尤莲耀武扬威的样子了。
  孙尤莲咬牙,轻笑了一声:“姐姐,我看这柜上的胭脂可没有那么贵啊。”
  林宛柔把发丝拨到耳后,拿起那两瓶柜台上没有的胭脂,“这两瓶和外面的胭脂不同,这是专门留给贵客的,因为太珍贵,我没舍得往柜台上放,因为你要最好的,我才拿出来,轻安侯府上下既然那么疼你,你不会连这点胭脂钱都拿不出来吧?”
  墨亦池的视线一直放在林宛柔身上,见她眼中带着一丝得意和小聪明,不由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她精神又有灵气。
  孙尤莲面色白了白,明知林宛柔在坑她,却只能认坑,她捏紧了手帕,轻安侯府表面风光,其实败絮其中,根本就没有太多银钱,而她手里的更是不多,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吞吞吐吐的道:“……我今日没有带那么多银两,要不下次再说吧。”
  “我可以派人跟你回去取。”林宛柔不为所动。
  孙尤莲面色愈发难看,但话已经说出去,再收回来就太丢人了,那不等于承认她刚刚在撒谎么?她抿了抿唇,逼于无奈,只好讪讪的点了点头,转身便想走。
  安婳却叫住了她,“等等!”
  孙尤莲回头,安婳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冷声道:“你既进李家的门,还未按规矩跪下向宛柔敬茶,你今日来的正好,便在这儿补上吧。”
  孙尤莲脸色更白了几分,心虚的垂下眼眸,正好看到高挺的肚子,立刻道:“我现在身子不便。”
  安婳不为所动,淡淡道:“那便免了你跪,不过是敬杯茶而已,出不了什么事,再说了,云裳香闺旁边便是医馆。”
  然后转头吩咐,“去把张大夫请来。”
  “不用了。”孙尤莲连忙阻止,有侍女扶着,根本不会伤到孩子,她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她虽然说不用找大夫,却站着未动。
  林宛柔坐到椅子上,悠悠看了她一眼,朗声道:“我虽然离开了轻安侯府,却还是李梁的正室。”
  墨亦池眸色一暗,把视线挪到了墙壁上的丹青上,林宛柔的画跟她的人一样,清雅卓绝,让人见之难忘。
  林宛柔接着道:“你一个妾室,却连一杯茶都不肯给我敬,是孩子还未出生,便想被我以不敬之名赶出府么?”
  林宛柔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她好不容易寻了云裳香闺这片清净地,已经退无可退,孙尤莲却还是不放过她,要来这里找麻烦,她若再轻易放过孙尤莲,孙尤莲恐怕更会蹬鼻子上脸。
  孙尤莲全身一抖,正室确实有权利把她赶出府,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李梁近来本就因为她那日闯进林尚书府的事,对她有些冷淡,她不能再因为林宛柔惹恼李梁。
  她不由有些暗恼,今日本想来看林宛柔笑话,没想到会反被林宛柔耍。
  一段时间未见,林宛柔怎么会变得这么强势?
  她心里恼怒,面色不显,踌躇半晌,勉强笑了笑:“妹妹给姐姐敬茶本就是应该的。”
  她说着端起桌上的茶壶,缓慢的倒了一杯,端着茶碗,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林宛柔面前,“姐姐,喝茶。”
  林宛柔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沉声叮嘱,“你既然入了李家的门,日后便要谨言慎行,不可再如从前一般举止轻浮,需谨记‘安分守己’四字。”
  店里的客人和侍女们都在盯着孙尤莲看,她们都知道孙尤莲在入门前,便和李梁勾搭在一起的那点龌龊事,听到林宛柔的话,忍不住偷笑起来,仿佛她就是个笑话。
  孙尤莲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她眼中冒着火光,阴狠之色一闪而过,等她生了儿子,在轻安侯府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定要林宛柔好看!
  林宛柔没有再为难孙尤莲,厌烦的摆摆手,放她走了。
  孙尤莲走后,林宛柔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我何时才能跟轻安侯府的人再无瓜葛?”
  安婳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会的。”
  在云裳香闺的这段时间,林宛柔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性子倒是变了一些,见她不像从前一般隐忍、退让,安婳放心了许多,不由把视线放在了芯月身上,若能改改芯月胆小的性子就好了。
  听了林宛柔的话,墨亦池露出沉思的模样,似乎也在思考,他沉默片刻,对几人道:“我先走了。”
  把墨亦池送走后,安婳去了后院的库房,店里新到了一批南海珍珠,她今日前来,一为带芯月出来散心,二就是为了检验这批珍珠,珍珠有大有小,个个圆润饱满,晶莹明亮,安婳检查过后十分满意,命人加工成首饰,然后进行售卖。
  林宛柔不但丹青画得漂亮,设计珠钗玉环的花样也很厉害,所以安婳把云裳香闺的珠宝都交给她设计,收益按分红分给她,林宛柔也算发挥所长了。
  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挣越多,拿到分红的贵女、贵妇们不但见到安婳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断的跟亲戚、朋友们推荐云裳香闺,云裳香闺每日能客似云来少不了她们的功劳。
  所以虽然分红给她们,但安婳挣得钱却更多,本来担心安婳会吃亏的冬桃对此惊讶不已,直夸安婳这招妙,也吵着要把私房钱放到安婳这里投资。
  芯月看着云裳香闺内自由自在的妇人们羡慕不已,她虽身份高贵,却活的谨慎小心,没有她们自在。
  安婳送了芯月一串珍珠项链,然后自己拿了两颗硕大的珍珠在手里把玩,临走前把林宛柔叫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帮我散布一个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安婳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珍珠,目光幽深,“就说皇上喜爱祁叹,想立其为太子,为了让他名正言顺,近期会立卫贵妃为后。”
  卫贵妃既然能散布消息说芯月得了怪病,那么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裳香闺的客人里,官员女眷甚多,要把这个消息传入朝中大臣们耳朵里实在是轻而易举。
  当有心的官员得到这个消息,自然会伺机而动,景韵帝性格多疑,倒时她便可窥探他对立太子一事的态度。
  林宛柔略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办妥。”
  林宛柔性格稳重,做事滴水不漏,安婳自是放心。
  第54章
  在外面用过了午饭, 安婳和芯月回了王府, 走过二门, 一抬头便看到倌倌正懒洋洋的躺在树上晒太阳, 舒展着腰身, 长胖了不少,一身毛绒绒的乌黑软毛在阳光下亮而顺滑。
  安婳含笑叫了一声,倌倌扬起小脑袋看了看,然后从树上跳下, 直奔安婳而来, 倌倌虽然淘气,但也喜欢撒娇,和安婳尤为亲近。
  安婳把它抱在怀里,它便懒洋洋的露出了小肚皮, 安婳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它忍不住舒服的叫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
  芯月看它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倌倌身上的毛又软又滑,她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只是卫贵妃不让她养。
  两人边逗弄着倌倌, 边往里走, 恣柔坐在花厅里不知等了多久, 一见到她们便站了起来, “姐姐, 你带公主去哪了?公主还病着,出去不合适吧?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安婳不理会她话里的挑拨之意,淡淡道:“随便走走。”
  “姐姐,你别嫌我烦,我也是关心公主。”
  她想在芯月面前表现她的‘关心’,安婳便由着她说,低头逗倌倌玩。
  恣柔又说了几句,见安婳不答,芯月又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出声,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好闭了嘴。
  她想了想,眸中闪过笑意,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夸张的吸了一口气,娇声抱怨:“王爷刚刚送我的这对珍珠耳环实在是太大了,坠的我耳朵疼,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男人啊,送首饰总想送最贵的,如果让我选,我才不选这么贵的呢,精致小巧的也很好看啊……”
  芯月紧张的绷紧了身子,担心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安婳的面色。
  安婳勾起唇角笑了笑,弯腰放下倌倌,然后掏出怀里鸽蛋大小的南海珍珠仍在地上,“倌倌,去玩吧。”
  倌倌最喜欢球类,地上的珍珠不但圆还亮晶晶的,它立刻迈着小短腿推着珍珠跑了,尾巴开心的一晃一晃的。
  恣柔眼睛都直了,嘴巴微张着,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安婳直起腰,轻飘飘看着恣柔,问:“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恣柔噎住,摸耳环的手讪讪的放了下来,神色不自然的呐呐道:“……没说什么。”
  芯月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安婳朝恣柔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回屋,芯月忙跟了上去,只有恣柔呆愣在原地,懊恼的看着跑远倌倌,没有再跟着她们,似乎还没从挫败中缓过来。
  芯月回头看了恣柔一眼,对安婳道:“嫂子,我再也不担心你了。”
  安婳忍不住笑,“担心我什么?”
  芯月乖乖道:“宫里每次有嫔妃炫耀父皇的恩宠,其他妃嫔都气的面红耳赤,我本来担心你被恣柔欺负,也担心你会生气、伤心,现在看完全是多虑了。”
  安婳伸出嫩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笨蛋,嫂子有钱,不用担心。”
  芯月眼睛亮了亮,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来还是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安婳看芯月一副参透了人生的模样,不由愣了愣,嗯?
  ……
  将芯月送回屋,安婳犹豫片刻去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盘杏仁酥,端去了祁禹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安婳一眼便看到祁禹正坐在棋案前一个人下棋,他右手托腮,左手执棋,食指微微敲击着棋子,微低着头沉思,眼眸看向棋盘,神情专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安婳提着食盒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问:“我能进去吗?”
  屋内祁禹听到她的声音怔了下,然后放下棋子,起身亲自打开门,引她入内。
  祁禹的书房整洁工整,雕花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雪白墙壁上挂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红木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墙角花架上摆着一盆兰花,清幽雅致。
  安婳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打开食盒,端出杏仁酥放到祁禹的面前,“我亲手做了些杏仁酥,你尝尝,我娘曾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祁禹低头望去,盘子里的杏仁酥小巧玲珑,外皮酥脆,内层嫩白透黄,还未入口,便已能闻到香甜之气。
  祁禹不由轻笑,拈出一块杏仁酥,十足认真的道:“看来岳母所言非虚,我还未吃,心情便已经好了起来。”
  安婳知道他在逗自己,看他还有如此闲心,应该是没有因被景韵帝训斥一事愁闷,不由心头稍松。
  祁禹把杏仁酥放入口中,口感柔软,甜润适中,齿颊留香,不由赞道:“王妃手艺出众,和岳母当年不相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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