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冲动地拿它出来给自己添堵?”
  霍溶定坐没动,脸色已经阴沉到不能看。
  “当年之事定有阴谋,把这婚书销毁了,而后待我把事情查清楚之后,再给你一个交代,岂非皆大欢喜?”
  长缨说着,伸手就来取婚书。
  慵懒坐着的霍溶却出手如电,蓦地将她的手连同婚书一道压在掌下,随后腾出受着伤的那只右手,将婚书抽了出来。
  长缨脸色微凝。
  霍溶目光清冷如霜,半日道:“你说对了,我也没有把这婚约当回事。找你确认是不是沈琳琅,只不过是为了把这纸婚约彻底交割清楚。
  “既然你现在想不起来,又说要查清楚给我交代,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把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了,再来交割,免得你说我对你有什么企图。”
  长缨无语,收回身来,静默半日,到底放弃交涉了。无论如何,她的确都应该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霍溶冷眼望了半日纸上“百年好合”那几个字,也没有再吭声。
  随后他将婚书折好放入贴身怀里,起身道:“那我就静待沈将军的‘交代’。还有点事,就不陪了。”
  珠帘啪啦啦作响,他出去了。
  长缨对着地面静坐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最终也出了门。
  这婚书约束不了她,但来历到底离奇。
  她万没有想到霍溶各种古怪举动的背后居然是这么样一个真相,看到婚书的那刹那她不是炸懵了,而是快炸糊了。
  但是仔细回想种种,她又无法把这当成天方夜谭。她在佃户家一昏半个多月,这点确实曾让她感到过意外。
  这婚书的存在不论因由,至少证明了佃户在说谎,可她两世至今都没有从中发现任何阴谋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后续事情跟它有关,那么这谎话底下,究竟又藏着个怎么样的秘密?
  对于霍溶提出的这个解约条件,她倒是不曾纠结。
  总归他不提出来,她也终是要设法弄清楚的,她目前没有婚嫁需求,只要霍溶不变态到拿这个要挟她成亲,她倒不会有什么压力。
  至于公开……她也不认为他会这么做,既然涉及到三年前的事情,本该在通州的霍溶为什么会在通州?她相信这背后也有内情。
  他需要隐藏身份,不会对外提及这个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也不应该有这么无聊。
  但她同时也对紫缃少擎他们这趟也不再抱什么希望,如果佃户说谎,那么十有八九他们早已经撤了,不可能还留在原地等着他们去查,且很可能最终会连任何线索都不会有。
  第099章 她的心里没有你
  霍溶立在书房窗前,看着长缨走出去,方才回来坐下。
  佟琪在门口咳嗽:“爷,您这手该上点药了吧?”
  他这才将目光移到右掌上,只见在掌心整片包扎的部分都已经被血浸透,尚有些许血迹盈了出来。
  佟琪上前将纱布剪开,看着伤口忍不住叹气,随后清洗上药。
  湿布刮过翻开的皮肉,到底是有些疼的。
  他皱着眉,说道:“我是不是太急躁了?”
  佟琪停了下,没吭声。
  霍溶素来沉稳,今日这样失控,是不多见的。
  毕竟当初听说钱家出事后,他都能保持极度冷静,并没有认定沈琳琅是抱有企图心留在他身边。
  他没有回答,霍溶也没有追问,只道:“她头疼,你写封信去乾清宫,讨些好点的药送过去。”
  ……
  长缨走到苏家门口才想起来刚才神思恍惚地,居然把谭姝音给撇在徐家,自己就这么走了。
  正心乱如麻,便索性等到改日再去说明,先回了府。
  门下泛珠看到她手上血迹不由惊叫:“姑娘怎么了?”
  她这才又回想起方才霍溶先前的伤手,算起来那伤也有好些天了,按说都快好了,出那么多血,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就算婚书是存在的,算起来也顶多不过半个月的“缘分”,不知道他在较真什么?
  长缨轻哂,进了屋里。
  谭姝音她们都进了徐夫人院里,大夫说明伤情之后众人都松了气,纷纷安慰着徐夫人。
  这一日徐家来客络绎不绝,到傍晚时谭绍回来了,听说后也旋即到来看望。
  徐澜趁机把公务暂且移交给长缨的打算禀告了,谭绍思绪了片刻,最终也没有反对。
  苏馨容在徐家呆到晚饭前才走,庞氏怂恿她,趁着这机会也很是在徐夫人面前表现了一把。
  徐夫人身为母亲,不心疼儿子是不可能的,但是良好的教养又使她做到了从容不乱,等到所有人尽皆散去,她便也就着人掌着灯到了徐澜房中。
  徐澜服完药睡了两个时辰,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看着好了些许。
  徐夫人给他掖被子,打量他道:“弄了一身伤回来,还这么眉飞色舞的?”
  徐澜冲母亲扬唇:“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徐夫人抚他的头发,温声道:“我也习惯了,从嫁给你父亲开始,就没停止过操心。都是我自己选的,能怨谁呢?
  “如今这年头,不用上阵打仗,不用让我日日担着生死之忧,我已经要冲老天爷千恩万谢了。”
  徐澜侧脸挨着母亲手掌,乖顺得像只猫。
  徐夫人望着他,忽然又道:“下晌来的那位沈将军,就是上回你交代要送枇杷过去的那个吧?”
  徐澜点点头,下意识想撑身坐起,无意牵动伤口,疼得他又立时挫了下去。
  “激动什么?”徐夫人埋怨他,“我这才起了个头呢。”
  “母亲觉得长缨怎么样?”徐澜两眼亮晶晶地。
  “什么怎么样?”徐夫人淡淡的。
  徐澜笑了一下,敛色道:“怪儿子没说清楚。母亲,我认识长缨两年多了,我们几乎朝夕相处,对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如果我能够跟她在一起,我会觉得做什么都很值得。”
  徐夫人点起一枝香,慢慢地插在香炉上,说道:“我有眼睛,也看得出来,从她退了你送的香就知道,至少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模样也是一等一,礼数上,虽然见面不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家世怎么样?”
  徐澜神色凝重了一点。他说道:“她没有家人。”
  徐夫人目光微顿:“没有家人?”
  徐澜点点头,又道:“可是我觉得这不重要。她有那么多好的品质——”
  “可是徐家会觉得很重要。”徐夫人也很郑重,“品质好的姑娘有很多,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更稳定。
  “尤其你是宗子,承担的责任更重,也需要倚借女方的力量稳定家族。
  “沈将军虽然优秀,但是她缺少扶持,显然,她不适合做徐家的宗妇。”
  徐澜凝眉:“事在人为,我认为这些都可以克服。就算她缺乏扶持,我可以加倍努力,力争达到你们的期望。”
  徐夫人轻哂:“可是失衡的付出是会蹉跎姻缘的。无论多好美好的初衷,一旦双方不对等,都会败兴收场。”
  “您怎么能肯定我的付出是不对等的?”绷紧下巴的徐澜回道。
  徐夫人悠然捧起茶来:“因为她的心里没有你啊。”
  她轻抿了一口,又看过去:“她那么聪明,如果她心里有你,怎么可能会无视你的努力,差人把你送的香又退回来?又怎么会在路上偶遇我,却一副丝毫也不想引起我注意的样子?”
  “她只是还没有考虑婚事。”徐澜默然片刻,说道:“她不只是拒绝我,是谁她都没打算接受。”
  就算是霍溶也如是,他相信。
  徐夫人瞅了眼他:“既然她还没有考虑,你跟我说这些不也是没有用吗?先养伤吧。”
  ……
  徐澜没有坚持跟徐夫人争论。
  诚如徐夫人所说,长缨心不在他身上的现实摆在那里,他即便是跟徐夫人闹僵了也没有什么用。
  但只要长缨不曾先挑中谁,他终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来日方长。
  ……
  长缨躺在床上辗转半日,并没有睡着。突如其来的“沈琳琅”的身份,到底令她辗转反侧。
  但查佃户的事情终究只能先等紫缃他们回来再说,她想起徐澜探得的消息,书房里便忙到半夜。
  吴妈给她送汤圆进来,催她早些歇息:“本来就睡不好,再晚睡,就更缺眠了。”
  长缨吃着汤圆,想了想还是问起她来:“吴妈还记得那年我在通州佃户家养病的事情吗?”
  吴妈点头:“自然记得,那次可把我们给急坏了,一连十多日不见人影,又不敢张扬,太太着人去找罗家少爷侧面打听,才知道姑娘受了秦家姑娘的欺负。
  “世子——侯爷怕太太气坏了身子,自己去的秦家理论,愣是让秦姑娘跪地磕了百十个头,并撂下话来,姑娘若出了什么事,必得让她偿命。——听说后来额头上还留下个硕大的疤。”
  第100章 你质疑谁?
  关于这些,长缨也依稀曾听身边人说过。
  她捏着勺子道:“连累凌渊去秦家干这种事,他自然也恨极了我。”
  凌渊那个人,倘若不是看在姑母面上,想来也不会替她出这个头。对秦家撒的气,搞不好还有一半是要撒给她的。
  吴妈默了下:“太太后来其实也训了侯爷,说他素日里要不是对姑娘各种冷落,人家也不至于欺负姑娘。”
  凌渊对长缨谈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坏,总的来说也就是把她当成了个透明人。
  只是落在别人家还好,他这样的冷落放在把长缨宠得跟什么似的的凌家,就未免太显形了。
  旁人如秦家姑娘等人见了,就不免在背后兴风作浪,长缨背地里也确实听过不少这样的话语。
  只是她从来不跟凌夫人说,也就从无人知道。
  长缨对吴妈说的这些印象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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