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这顿饭吃得真是一波三折,散了的时候,程妍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几位师妹还想拦着她问清楚,段邵风替她解了围,她就自己往前走了。
  走到花园那边的偏僻处时,她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透过枝叶的缝隙看了过去,竟是落雁和檀玉郎。
  檀玉郎坐在轮椅里,目光有种温柔的包容和理解,他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落雁。
  落雁声音里有了颤抖的愤怒:“我的名声是不是全毁了?”
  檀玉郎叹气:“你本就要嫁我的。”
  落雁声音提高:“那只是假的!我是为了谁,你难道不明白吗?”
  檀玉郎道:“段兄。”
  落雁的声音忽然止住:“连你都明白的事情,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懂?”
  檀玉郎目光有了几分怜悯:“你知道,他懂的。”
  “不!他不懂!”落雁忽然蹲了下来,伏在他的膝上哭泣,“如果他懂,他就不会这样伤我的心,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檀玉郎道:“怪我。”
  落雁一愣,仰头望着他,他的神情温柔又充满了理解,她忽然过意不去:“你没有强迫我,又怎好怪你?”
  檀玉郎眼睛里有些笑意:“所以,你是不是已有些喜欢我?”
  落雁:“我……”
  喜欢他吗?
  如果不喜欢,她昨晚为何不推开他,她明明有机会的……
  程妍听着,懂了一些事情,却又好像更糊涂了。
  显然,檀玉郎没有说谎,昨晚在落雁房里的人真是他,只是之前他却又偏偏做出了惊讶的样子,仿佛不知道落雁房里还有人似的,那几个弟子单纯就信了,掌门周复寒应该是没有信他的说辞。
  明明就是事实,他却非得做得像是在为落雁遮掩丑事似的,这是做给谁看的?周复寒吗?
  让周复寒误以为他的徒弟落雁和别的男人有了关系,除了令他厌恶这个徒弟甚至逐她出师门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段邵风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落雁为什么要说为了段邵风?她在为他做事,具体又做了些什么事呢?
  “姑娘,墙角可还好听?”
  程妍转头,就看见了手持折扇、白衣如雪的段邵风,他也微微侧头看她,姿态风流洒脱。
  她还没说话,他已拉着她走开了,走上了另一条小路,才道:“别人小两口说话,姑娘就别去打扰了。”
  程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我好像看不懂你。”
  段邵风笑:“看不懂就对了。”
  程妍神情带了分疑惑:“为什么?”
  段邵风道:“因为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他微微叹息,似有感慨,“所以,有时候你们做妖精的反而要单纯得多,好的坏的都是明明白白。”
  程妍看着他,忽然问了句话:“等我能看懂你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就愿意娶我了?”
  段邵风没想到她竟执着如此,心脏却又有些热,眼神奇异又复杂地盯了她半晌,道:“愿意。”
  少女的眼眸亮起来,璀璨又夺目,望着他。
  段邵风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尾巴上,微微咳了一声,道:“只不过姑娘还是尽快修成人身吧。”
  少女似有疑惑:“嫌弃我?”
  段邵风摇头,笑了,笑得风流又别有意味,俯身同她说话,压低的声音有几分勾人心弦:“你知道成亲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吗?”
  少女声音娇软,抱着他的胳膊:“告诉我就知道了。”
  段邵风却站直了身,摇开雪白的扇面,悠然道:“不好说,若真有那一天,你又没了这条尾巴,我就仔仔细细地教你,你莫叫苦就是。”
  程妍表情天真,笑着:“……哦。”
  实际上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这个人真是……欺负她的年幼无知吗?
  她听得懂的啊!!!
  太坏了。
  第98章 历情劫后黑化的仙君(八)
  距离九月初三这一天越来越近,山庄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山庄内外张灯结彩,下人们也发了新的红色喜庆衣服,一个个的脸上也是透着喜气,为自家城主就要成亲的事情而感到由衷的欢喜。
  蓬莱掌门查访了几日,好似竟没有查到那只魔的半点线索,留下那么几个令人惊惧不安的血字后就没了动静,众人担心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九月初三那天各大仙门以及修仙世家都会前来赴宴,所以那一天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程妍却觉得山庄内也并没表面那么平静,至少掌门和段邵风就越来越反常,据她观察来看,掌门周复寒是个冷漠得仿佛万事皆不在心上的人,眼神甚至有些阴郁的锐利,功力又高深,又有蓬莱的掌门的威严架子,这样的人遇到什么事都会显得很平静才对,但是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露面时的神色也有些吓人,仿佛正为什么难以释怀的怒意、阴郁、暴戾情绪所折磨着。
  最反常的一点是……掌门他看落雁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不像是慈悲的师父看徒儿,更像是凶残的杀手看自己的猎物。
  至于段邵风的反常就在于他实在太过正常了,在有一只邪恶的魔隐伏在暗处可能破坏婚礼的情况下,大家都显得有些警惕有些忧心忡忡,就算不担心,至少也会忙着准备庆贺的礼物或是安排宾客名单之类的。
  段邵风却仿似游离在众人之外,闲散又慵懒,仿佛只知道吃喝玩乐陪美人的富贵公子哥,却又有种别样的风流韵味。
  作为被他陪的那个美人,程妍并不觉得荣幸,虽然段邵风对她的态度纵容了很多,几乎是有求必应,她却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现在的段邵风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抓不住,摸不着,就算在她身边,也像是随时都会飘远。
  “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大婚的前夜,明月高悬,星空美丽,她和段邵风坐在楼顶喝酒,她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段邵风喝酒不似他的人那般浪荡,居然很优雅,修长莹润的指尖捏着精巧的酒杯,把玩着,品味着,他的散漫透着种捉摸不透的深沉。
  “你觉得呢?”他的声线低沉,在月华如水的夜里有种勾人的温柔。
  程妍盯着他,好一会儿,表情渐渐变得欲言又止,道:“你们凡间杀人前是不是还要给顿好饭的?”
  段邵风一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看着她眼神有愕然、有笑意、也好像还有些别的难以辨别东西,仿佛她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笑得被酒水给呛住了,居然还在笑,一边笑一边还不忘记从袖中掏出一块细娟擦了擦唇角的酒渍。
  程妍看得无语,忍不住凑近他,好奇:“不是这样,那你是打算娶我了?”
  朦胧的月光里,少女的脸庞如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期许地望着他,诚挚又单纯,仿若不染世俗、纯白如纸,比星光还美还要动人,令人心里柔软又荡漾,甚至生出了几分矛盾的念头,既想要好好呵护她让她维持这份难得的单纯,又想要邪恶地摧残她让她看清这世间有多丑恶。
  太美太极致的东西总是难以长久的。
  段邵风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喝下去的酒仿佛已经起了作用,他的眼眸似有亮光,灼热又危险,眼角的一点朱砂痣风情又万种。
  见他沉默不语,程妍扭过头,不高兴:“怎好这样!不娶我还对我好,这样欺负人,我会……”
  她的话忽然止住,呼吸微顿,微浓的酒香气伴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味道飘入鼻端,他一手撑在瓦片上,俯身凑近了她,那张俊美的脸没有往日的慵懒笑意,神色居然很正经,却比放浪时更让人觉得不正经,距离暧昧,呼吸也暧昧,仿似下一刻他的薄唇就会吻过来,声线透着酒后的沙哑勾人:“会如何?”
  他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正正经经,不带半分戏谑揶揄,反倒令人不自在。
  少女似意外,又似惊怔,结巴了下:“会、会……揍你。”
  段邵风眸光微深,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拉近,另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侧过头,忽然就亲上了她的唇,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如交颈的鸳鸯般缠绵又分外亲密,他的唇也是热的,手也是热的,仿佛身上也散发着酒后热腾腾的体温,温度越来越高,他的眼里也似有危险的火,吻也是热的,却也软,毫不生涩,熟稔又高超的技巧令人沉沦又着迷,仿佛知道怎样的吻才可以令她最舒适。
  他的手也并不规矩,甚至很是孟浪轻浮,在他做来却无比自然又风流。
  “喜欢这样还是……这样?”他在她耳边轻笑,微重的呼吸很烫,居然还问她的意见,见她不答,他变得更放肆。
  当他的手抚上了尾巴的时候,她仿佛受惊似的推开他,他居然任由她推开了,仰躺在了屋顶上,衣襟早就散开了,露出雪白的里衣,拉了她一下,她就跌在了他的身上,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缓缓地动了动。
  “不能碰?”他看着她,眼眸带笑,朱砂痣有几分勾人的味儿。
  程妍不是装的,这下是真的脸红了,他的手触碰到蛇尾的时候,她就感觉头皮都绷紧了,一股很诡异又敏感地窜电似的感觉从尾巴尖儿直通到了脑神经,来自本能的排斥反应很强烈。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蛇尾巴换成腿的时候,他碰的该是……哪里?
  段邵风看着她的神色,仿佛知道了什么,笑得有些让人更难为情,他就躺在她的身下,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又让人无法不认真:“小蛇妖,以后别说要我娶你的话。”
  两个人刚才还亲密成那样,他转眼就翻脸无情,程妍还来不及生气,就忽然被他反压在了身下,他的手指抚过了她的脸庞,缓缓低下头,带着笑,却又与平时的笑不同,少了些懒散,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温柔与认真,道:“这样的话,应该由男人先开口。”
  程妍愣了下,看着他没说话。
  段邵风问她:“要嫁给我吗?”
  程妍仿佛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眼神里有些困惑、欣喜、紧张。
  段邵风将她被解开的衣裙又重新穿好,细致又妥帖,神色认真,只是抬头看她时,忽然又笑了,笑得有几分浪荡公子的轻慢模样,道:“就算你不嫁我也没法子了。”
  程妍:“为什么?”
  段邵风低下头,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勾人又诱惑,连笑意也是勾人的:“姑娘已经同我有了肌肤之亲,在凡间的规矩里,我已经是你的男人了,你只能嫁我。”
  程妍看着他:“……?”
  段邵风还真拿她当无知少女,竟然还抚了抚她的肚子,忍着笑,正色道:“也许这里已经有小宝宝了?”
  程妍摇头,一脸不赞同又谴责地看着他:“你错了。”
  段邵风一怔,她听得懂他在逗她吗?他面色有了分尴尬,轻轻咳了咳:“我……”
  他正欲解释,就看见少女黑眸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地说:“怎么能说是小宝宝呢,就算有,它也只是一颗蛋啊。”
  一颗……蛋?
  段邵风看着她,抚在她腹部的手都僵了,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精彩,看她的眼神似乎很是一言难尽。
  程妍忍着笑,就他会逗人吗?
  段邵风却又很快收拾好了表情,温和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肚子,也无比认真地问:“这颗蛋也和凡间女子一样要怀九个月吗?生下来后需要孵蛋吗?”问着问着,他的长眉一蹙,有些困惑,“破壳后是蛇还是人呢,还是半人半蛇?”
  程妍:“……”
  你想太多了,蛋都没有,哪儿来的半蛇!
  看着她的表情,段邵风终于没忍不住笑了,将她拥入怀里,道:“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这么好玩呢?”
  “……你为什么要娶我?”怀里的少女忽然轻声问。
  段邵风沉默了会儿,沉痛地道:“因为在下意志力太薄弱,道心不坚,对不住奋斗在修仙第一线的师兄弟们。”
  程妍也沉默了:“……说人话。”
  “我心悦姑娘,情难自禁。”段邵风低头看着她,居然装可怜,迷人的睫毛微微垂下,朱砂痣也透着安静脆弱的俊美,“若是和妖精在一起,我会被逐出师门的,修仙无望,失去一切,姑娘可不能骗财骗色后就抛弃在下,那样在下就是变成鬼也不放过你的。”
  程妍:“……你够了。”
  段邵风勾唇一笑,俊美风流,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眼眸掠过几分复杂,呢喃:“不够,怎么能够?”
  在九月初三的前夜,夜风很轻,明月正好,这一刻的感觉甜蜜如斯,美如梦境,以至于在这之后的几百年连回忆起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明日,就是九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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