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因为他让她感受过这世间最大、最无私的善意。
  “叔叔是为什么去世的?”
  “小叔说一旦穿上警服,就要对得起身上的制服。”
  楚誉没有明说,宁悦却懂了。
  “小叔生前做过器官捐赠协议。”他又说,“救了很多人。”
  宁悦摘掉眼镜,一半模糊的世界里,小叔的笑容也若隐若现。
  “火灾后的那段时间,我等到了眼.角.膜,我的左眼第一次接受角膜手术。”她有些迫切的回握住楚誉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阳光原来长这样。所以,我的角膜是不是叔叔的?”
  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的,眼眶里都是泪,不断的往下掉,连鼻子都是红红的。那模样真的算不上好看,但在楚誉看来,又心疼又欣慰。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他缓缓摇头,“捐赠和接受方都有保密协议,是不是小叔的角膜,我也不知道。程医生只说过,小叔的角膜被分成三份,救了两个孩子和一个成人。”
  当初爷爷因为小叔的事情从楼梯滚落,爷爷始终难以接受小叔离开的事情,他们曾想过找出接受小叔器官捐赠的人,给爷爷一些安慰。但最后,他们到底是没有去做。
  对爷爷来说,这并不算是最好的选择。
  “宁悦,如果真的是小叔的角膜,也很好,是不是?”楚誉笑着对她说。
  宁悦动了动唇,许多话涌上心头。
  她总共做过两次角膜手术,第一次手术后不久,她的视力急剧下降,只能看到微光。九岁那年,她接受第二次角膜手术,如今的右眼才能重见光明。
  他与她十指相扣:“宁悦,我想谢谢小叔,可是,我也想要告诉你,我们的未来也许不会一帆风顺。爷爷老年丧子,迁怒的心理,或许我们眼前的路比我想象中艰难。”
  “我把你带来这里,是不想瞒着你这些。这是你最后一次拒绝我、放开我的机会,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楚誉望着宁悦,两个人对视着,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动了动被握住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
  手心里都是黏黏的汗水。
  他说这是她最后能拒绝他,放开他的机会了。
  可他的手这么死死的拉着她,她要怎么放?
  宁悦板起脸:“如果我拒绝呢?”
  作者有话要说:宁悦:如果我拒绝呢?
  楚律师:这还用问?
  第三十七章
  “如果我拒绝呢?”
  楚誉怔住,手指扣得更紧了,“拒绝?”他的声音艰涩,却挤出一个笑,“那就再追一次!我第一次能追上,第二次也能,是不是?”他小心翼翼的瞅着宁悦,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宁悦的眼睛又酸又涩,她重新戴上眼镜,被握住的手一翻,他牵着她的右手朝上。然后,她换了个姿势,手指贴在他的手腕脉搏上。
  “哦,跳得挺快啊。”她漫不经心的说。
  楚誉的心跳得更快了,眼中一刹那盛着浓浓的欢喜。他不禁搂住她,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喜出望外,“说好了!我们是对小叔说的,小叔会祝福我们。”
  宁悦回抱住他:“嗯,答应你,也答应叔叔。”
  “还有,小时候送我回病房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她靠在他怀里问。
  那会儿她住院,姜卓接受不了自己爸妈都离开的事情,把她骗到医院的花园想扔了她。他把她推倒在地上,一遍遍问她:“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你?”
  孩童稚嫩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声,发泄着骤然失去双亲的愤怒与悲伤。
  然后,她遇上了一个少年。
  楚誉扶起她,如同许多年前在医院的花园,“你哭得这么惨,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时,他去医院看小叔,结果,偏偏看到那样一幕。
  厉声戾气的男孩,一言不吭的女孩。
  诡异的一幕,让他挪不开脚步。
  后来,他才知道女孩就是小叔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来的孩子。
  “叔叔究竟是怎么去世的?”宁悦想起楚誉刚才说的迁怒,追问。
  楚誉犹豫一瞬,坦白道:“爷爷不放心小叔的身体,给小叔办了转院。小叔住院期间,有家属医闹,被小叔看到了。小叔的性格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他上前制止,却被家属的水果刀捅伤。小叔本就烧伤,加上刀伤伤口过深,伤口感染没有救回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新闻,那次医闹去世的不止我小叔,还有一个外科医生。如果不是小叔制服了这个医闹家属,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医生或是护士被伤。”
  这就是他的小叔,热血又正直。
  明知危险,仍会一往无前的挺身而出。
  他爱很多人,唯独对自己少了一份爱。
  宁悦止住的眼泪水又一下子从眼眶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楚誉的手,弯腰给许多年前的警察叔叔鞠躬致敬。
  深深的一鞠躬。
  感谢他多年前,不顾生死的相救。
  谢谢他,给予她生命中最温暖的片刻。
  谢谢他,成为她人生的灯塔。
  “叔叔,谢谢您。”
  善待世界,是他教会她的人生态度。
  跟宁悦一起,楚誉也向小叔致意。
  或许他们从不曾想过,多年后,他会跟小叔保护的女孩走在一起;也许他们都没有想到,深受同一个人影响至深的一男一女会手牵着手,向他鞠躬致谢。
  另一个延续,也是另一个开始。
  回家的路上,宁悦用湿巾敷眼睛,怕家里的爸妈担心。
  “宁悦。”楚誉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没回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嗯?”
  他笑了笑:“你不怕我是因为小叔,因为小叔的角膜才接近你的?”
  “你又不是这样的人!”宁悦答得很快。
  “你看,你每次都说我是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在北京的时候你就老这么说。”红灯,楚誉挂挡停车,凑过去看她,“所以,我到底是哪样的人?这样又指哪样?”
  宁悦抿了抿唇,手指紧紧捏住湿纸巾,一股湿意顺着她的手腕落下,一路流进里边的毛衣袖子,特别冷。
  “你是吗?”是为此特意的接近?
  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她越发的小心翼翼。
  楚誉捧住宁悦的脸,在左边亲了一下,右边也亲了一口。然后,他勾唇,眼中闪过细碎的光,“如果是这样,我不如去追夏悦、顾悦,或者其他什么悦的,总比你好追吧。”
  她笑起来,却被他捧着脸,笑得有些扭曲。
  “说不定以我的家世背景,都不用我追,她们自己就都黏上来了,是吧?”他笑得很是欠揍。
  而宁悦真的揍了他,狠狠的把湿纸巾扔过去,拳头砸在他的胳膊上。
  他不躲不避,“嘶嘶”直叫,“疼疼疼,太疼了。”
  夸张的动作,宁悦吸了吸鼻子,终于开怀大笑。
  心头也如同涂了层蜜似的,特别甜。
  回到家,楚誉敲开楚爸爸的书房,许久,他才从里边出来。
  *
  翌日,宁悦去心理咨询室销假,直奔周霁匀办公室。
  换来他格外严肃的注视。
  他光看着她,不说话,看得她心里发怵。
  “那个……看到我不用这么惊讶吧?”宁悦干笑。
  周霁匀看也没看她递过来的销假单:“想清楚了?”
  她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跟楚誉在一起了,但似乎一个个的都知道了。
  先是阮歆,再是他……
  “我错了。”宁悦赶紧认错,“不该不告诉你。”
  周霁匀起身,站在她跟前,“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她笑容凝固:“真生气了?”
  “不算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周霁匀叹气,好似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我是没想到你最后真被楚誉给追上了!”
  宁悦重新绽开笑:“我也没想到。”她的表情淡淡的,笑容也很淡,却看着很暖。
  他沉默几秒:“比起许淙,这条路要难上许多。”
  “我知道,楚誉都告诉我了。”
  如果小叔没有因为她住院,就不会遇上医闹,不会挺身而出,更不会不治身亡。
  连她都内疚不已。
  但宁悦更清楚,小叔救她出来,不是希望得到她的内疚。就如她的舅舅和舅妈,把生的机会给她,不是要她沉湎悲伤。
  延续,是她更深刻明白的道理。
  多年的心结,仿佛在见到小叔的那一刻悄无声息的解开了,对姜卓,对舅舅舅妈,很久前,她做错了很多。
  “我不怕啊,楚誉总归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光想起他,宁悦心头就浮起难以言喻的欢喜。
  周霁匀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神色中是否有那么一丝的勉强。
  她坦然的迎上他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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