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时人敬畏天地,如今的举誓和后世完全不一样,况且寇玄连已逝祖宗也带上了,足可表其决绝之心。
  魏景一直淡淡盯着寇玄发顶,待对方说罢,他无声挑了挑眉,同时神色一变,上前一步扶起寇玄。
  他面带欣喜,微笑道:“大善!”
  “得文长襄助,日后必事半功倍。”
  “玄荣幸之至!”
  这新出炉的宾主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阵,最后寇玄言道,夜深了,不敢打搅主公休憩。
  魏景颔首。
  这算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相投,寇玄心愿达成,面有喜色。只他临退出前,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主公,存山脾性古怪,人品却上佳,如今不喜拘束,只假以时日,必也相投于主公手下。”
  他来前又劝了颜明一回,只是颜明撇嘴道,他就是个大夫,又不能出谋献策,没什么可投的。
  魏景道:“无妨。”
  寇玄见他并无不喜,悄悄松了口气,忙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
  魏景随即回了里屋,宽衣休憩,他见邵箐趴在床畔睁大眼看他,笑吟吟的,挑眉问:“有这么高兴么?”
  别看他方才言行举止无懈可击,仿佛很欣悦寇玄的相投,但实际上,即便对方立下重誓,他也未曾轻信。
  且观察着吧。
  不过就目前而言,寇玄投了也有好处。很快就到平陶了,诸多琐粹事务仍需要人代为处理,寇玄再怎么样,如今也是利益结合了,他可比平陶中的陌生人可靠。
  因此,今晚这个结果,魏景尚算满意。
  邵箐往里滚了一圈,把位置腾出来,笑道:“是呀,这样挺好的。”
  她一头过腰的青丝披散,人滚过去还有些留在枕头上,魏景躺下去却压住了,她“哎哟”一声,他忙起身给顺回去:“很疼吗?”
  “不疼了。”
  邵箐捉回自己的头发躺好,又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这里有一撮短短的,她嘀咕:“幸好头发长。”
  挽起看不出来,不然秃了一块多难看。
  相处日久,二人愈发熟稔,像这些闲话抱怨之类的,邵箐已说得很是自然。
  她纯粹感叹,只魏景听了难免忆起毒镖擦头皮而过的惊险,有后怕,他顿了顿,安慰道:“以后会长出来的。”
  “嗯。”
  邵箐困意上来,掩嘴打了个哈欠,“我睡了。”
  “嗯,快睡吧,明日还得赶路。”
  魏景伤愈后精力十足,并不累,吹熄油灯后静听身边呼吸声变得轻缓绵长,他又凝神听了停周围动静,一切如常,才阖上双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到平陶啦!第一块地盘不远啦!
  第20章
  出了魏景所住客房,寇玄举步回屋。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卸下来时那颗心头大石,一时只觉分外轻快。
  他不敢揣测魏景原是何身份,但若心中猜度为真,单看这铺天盖地的通缉搜寻,新主公恐非一般常人。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一家恐曾与极致危险擦肩而过,不,或许现在依然身在其中。
  寇玄毫不犹豫投了魏景。
  现在一切顺利。未投时性命尚且无虞,更何况如今?只要不生二心,便无碍。
  他忧虑去了,心头却浮起另一种异样的感觉。
  骚动,鼓噪。
  魏景绝非寻常人,将来成就必不仅区区一县,他尽心辅助,将来……
  少年丧父,屡遭打压,郁郁不得志,但寇玄年不过二十五,激情热血尚存,危机转机相依傍,他忽涌起豪情壮志。
  步伐不禁快了许多,然客店后院并不大,他很快回到东边自家客房,定了定神,推门,颜明还在里面。
  一家人都在等他,一见他面露喜色,便知事成。王弥虽不知凶险,但也松了一口气,合十:“这回可是歪打正着了。”
  谁知离了老家,却还能另追随一位县尊呢?
  “太好了!”
  寇月也露出欢喜笑意,她虽不用嫁给孙综还能和袁郎在一起,但却是用全家背井离乡换来的。她极内疚,又唯恐兄长舍弃差事日后艰难。如今好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嫂二人都不知此事根底,寇玄也不打算让她们知晓,笑着附和几句,就催促她们快去休息,明日还得赶路。
  王弥和寇月进了里间,寇玄把内室门轻轻掩上,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才回来悄声和颜明道:“存山,你多盯着那袁鸿。”
  袁鸿和颜明住一房,前者文弱书生,旅途疲惫早早就睡得人事不省,后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知。
  袁鸿此人,若寇家没有离开合乡,有孙综对比着,又是寇月真心欢喜的,寇玄虽不怎么满意,但大约也会勉为其难认下这个妹婿的。
  但离了合乡,就完全不一样的。
  寇玄不再乐意将胞妹嫁给对方,当初之所以带着这人走,全因形势所迫。时间紧还得悄声逃离,安抚下袁鸿这个当事人才是上策。
  离了合乡就好办,粗暴点可以直接扔下;若顾忌寇月,那就日后另谋个法子,反正不急。
  现在寇玄投了魏景,又是另一个看法了。
  他不再考虑撇下袁鸿,反而叮嘱颜明盯紧对方,万不可出半点纰漏。
  至于如何解决,待安定下来再斟酌。
  颜明颔首:“你放心。”
  他不愿意投魏景,但也没打算离开,为魏景办事乐不乐意另说,但为好友分忧他没有二话。
  ……
  “夫人,平陶快要到了!”
  中午,在路边茶棚打尖,寇月跳下车,紧走两步和邵箐并肩而行。热恋中的小姑娘没了忧愁,容光焕发,说话时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亮晶晶。
  自从寇玄投了魏景以后,寇家人改口称邵箐为夫人,和王弥热情中带着恭敬不同,寇月心眼不多,称呼改了但态度和往常一样。
  邵箐挺爱和她说话的。
  “是呀,下午应能到的。”
  那日之后,驴车又走了快十天,已出了黔水下游范围了。同样的,也出了搜查范围。这几日,沿途已再不见半个搜索兵卒,关卡也与平时无异。
  终于彻底摆脱了追捕,要到地方也不用继续在驴车上颠簸,邵箐揉了揉颠得发麻的后腰,吁了一口气。
  不过她并未点亮在驴车上判断行进距离的技能,话罢又侧头看魏景。
  魏景容貌行踪已无需遮掩,一身寻常黑色扎袖布衫,他宽肩窄腰身材高大,自带气场,给硬生生穿出不一般的感觉,惹得茶棚中诸多农人脚夫都多看了两眼。
  他没有在意,将茶棚里外扫视一圈,他颔首:“约莫还有二十里地,下午确实能到。”
  邵箐得了肯定,登时喜形于色。
  寇玄已紧一步进了茶棚招呼伙计,人多,只勉强腾了一张空桌子出来。
  魏景携邵箐坐了,寇玄等人才坐下。茶棚饮食粗糙,大伙儿很快填饱肚子。端起热茶吹了吹,寇玄目光微闪,吩咐袁鸿:“大郎,你去把驴喂喂。”
  “好嘞!”
  当初离开巩县,寇玄隐觉不对立即隔绝袁鸿,不再让他赶车。而袁鸿文弱路上也不太舒服,有心防着无心,所以他虽知官府搜捕逃犯,但其余信息却不了解。
  得知魏景是赴任县令,寇玄都相投了,他惊讶过后,十分殷勤,听了寇玄的吩咐,忙站起对魏景微微俯身,颠颠过去了。
  “主公。”
  支开了袁鸿,寇玄低声问:“我们可是要直接去县衙?”
  他认为这样不大妥当,越往西,山多林密,水网纵横,偏越觉民风彪悍,这几日骗抢劫道路上就见了几回,因抢道一言不合争吵乃至大打出手者更多。
  忆起魏景解决劫道者是的利索狠辣,寇玄非但没害怕,反更觉安心,他提议:“主公,我们人地生疏,不若先先找个地方住下,观察二日再说。”
  “可。”魏景颔首,他本来就是这个打算的。
  方案定下了,邵箐挺赞同的,不过在进平陶之前,她得先再次整理一下。
  她一路上都是男装打扮,装成一个黄黑皮肤的少年,住店过关,正好用那杨拟的身份。她化妆技术不错,没出过纰漏。
  不过既然抵达目的地了,那必得更谨慎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隆的胸前,嗯,这位置还的再束紧一些。
  邵箐一路上都有垫腰肩和束胸,不过她如今上围发育良好比较丰满,束太紧很不舒服,路上稍放,现在她得先调整一下。
  她和魏景说了一声,提前跳上驴车,深吸一口气束紧,又对着手镜仔细补了妆,再三端详,确定眼前这个相貌中等的少年毫无破绽,才唤了守在外头的魏景一声,继续上路。
  魏景瞥了眼她平坦的胸前,忍不住说:“真不会不舒服吗?”
  “没事。”
  讨论这个话题邵箐有点尴尬,忙挥了挥手,逃过命,跳过江,这点不过小事儿。
  ……
  精神大振的寇玄和颜明连连扬鞭,吃饱喝足的两头大公驴撒开四蹄,傍晚,已抵达平陶县城城门。
  平陶,三江汇流之地。
  汒水自西北而来,在此拐弯向东;又有二条支流泗水云水自南而来,擦平陶而过,汇入汒水。
  后方群山环抱,背山面水的一大片平坦沃土。
  水陆交通节点,平陶城不小且很繁华,不过因为过路商旅甚多,民风又彪悍,且与濮夷二蛮族比邻,犬牙交集,鱼龙混杂。
  一行人入了平陶,找个酒馆坐了片刻,上述大面上的情况,便已了然。
  邵箐暗忖,果然如魏景当初所言,是一块治理难度颇大的地方。
  不过这个应当是对于真杨泽而言的,出身和经历是决定眼界手腕的重要性因素。
  她瞄了眼魏景,见他面色如常,也没有担心。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在酒馆坐了这么半个时辰,已经频繁听了一个名称多次了,尤其是隔壁桌,说的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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