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将徐桂珍背到她所在的帐篷,又回自己的帐篷收拾了重要东西的古卓民,再出来见大家虽还跟混乱,总算动手收拾,终于松了口气。
  谷一一情绪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时候小丫头正闹脾气,他自觉组织起大家的秩序,总算在谷一一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清点完所有人,正安排好大家一个接一个往陆地走,“大家务必记住自己前后面的人,切莫让队伍乱了。另外打雷大风天气,大家记得避开树下,尽量走在空旷的地方,知道吗?”
  风声,雨声,雷声。
  一者大过一者,三声夹在在一起,更是震耳欲聋。
  古卓民几乎用嘶吼,才能叫三十几号人,都听清楚他的话。
  这一批知青都来自北京,古卓民原先就隐隐是大家的领头人,这会儿听他这样说,没人反对,乖乖照他说的,一个个有序地往陆地上走。
  看到这样的情况,谷一一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人全部到了吗?”
  “除了还在收拾东西的徐知青,全部人都在这里。”
  一听这话,谷一一才稍微缓解的心情,立马又沉下去,“徐知青压根不在帐篷里,哪里在收拾东西了?”
  “她刚刚明明说要收拾东西,让我把她背到帐篷,怎么会没人?”
  “鬼知道她又做什么妖去了。”
  碰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人,当真气煞人,就是古卓民这么沉稳的性子,都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你在这等着,我四处找找她。”
  谷一一似乎想到了什么,往自己的口袋里一摸,“去我放自行车的地方看看,她可能自己骑着自行车先走了。”
  刚刚她平日放自行车钥匙的地方没有钥匙,她以为钥匙在兜里,就没刻意去摸,现在看来是被那个奇葩给拿走了。
  果然,不多久看自行车返回的古卓民脸色不好地说道,“自行车已经不在那里了。”
  “但愿她别把自己作死了就好。”果然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对这画风清奇的徐桂珍,谷一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不管她了,咱们跟上大部队走吧。”
  风雨很大,每个人的手电筒光线又不足,前进的速度很慢。
  得知徐桂珍做的一系列事情,是因为他中午下她面子的事后,杨涛非常愧疚,“早知道她会这么不知分寸,中午我一定不说她,连累到大家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原因,她也会找其他借口作死。”
  以徐桂珍的性格,哪怕没有中午的事,看到海滩上有那么多海产,她一样不会放过去捡那些的机会。
  谷一一的话并没安慰到杨涛,他非常非常耿直的说道,“她用不用其他原因作死,我管不着,可因为我的原因作死,没死还好,真死了,我就得背上一条人命,简直亏死了。”
  听到杨涛差点就直接说,“要死你自己去死,别带累我的名声。”谷一一差点笑出来。
  这话听着无情,可事实的确这样。
  谁都拦不住自己找死的人,可你要死就自己死去,凭什么带累别人?!
  从中也足见,这徐桂珍在这些知青中,并不受欢迎。
  对自己这位脑子缺根筋的好友,古卓民也是无语,“你这话私底下说说就好,回头见了人可千万别这样说,不然徐知青可跟你有得闹的。”
  徐桂珍对人对事的看法,严重偏离正常人的水准,被她‘认定’的人,她总能以自己‘强大’到常人无法理解的角度去解读。
  就比如理所当然拿谷一一当冤大头的想法,完全就跟土匪一样,丝毫没道理可讲。
  古卓民实在是不喜欢这位姑娘。
  一个谷一一被攀上,已经让他脑仁痛,杨涛再被攀上,想想都觉得心累。
  三人这边关于徐桂珍的话题,尚未完,前头又来了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几人都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对方已经气呼呼开口,“一一姐,徐知青呢?”
  “骑着我的自行车先走了。”
  “这个贱人。”
  “怎么了?”
  “她跟我说,她的手电筒掉到海里了,看不到帐篷里的情况,借我的手电筒收拾东西。我左等右等都不见她找我还手电筒,合则她这是直接拿我的手电筒,当她自己的使了。”
  因为这里远离农场,且他们是临时驻扎,宝贵的电自然不可能迁到这里来,所以每个人都准备了手电筒,方便晚上起夜什么的。
  下雨天路本来就难走,光线又不行,就更难走,于慧芳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路上的石子搬倒,一直等着徐桂珍把手电筒还给她,没想到半天不见人影,这才到后面看看情况。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气得于慧芳忍不住骂人,“这人平常讨厌也就算了,在这种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人命的时候,她还这样简直不是人。”
  对徐桂珍,谷一一已经懒得吐槽,当然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大方地把自己的手电筒借出去,顶多是让人跟他们一块儿走,“她人已经不知道到哪里了,想拿回手电筒不可能,不然慧芳就跟我们一道走?”
  前面的队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手电筒这微弱的光线,被挡来挡去就看不见了,后头这三人因着要顾着前面整个队伍的情况,他们并不是走到队伍最后面,而是偏离队伍一些距离,没有前后面人的遮挡,手电筒的光线能照到的地方更广一些。
  于慧芳果断选择了跟他们一道走。
  先前谷一一两人找回徐桂珍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雨,压根没来得及说徐桂珍今晚脱离大部队做了什么事,先前杨涛也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古卓民这边听说的。
  于慧芳实在恼徐桂珍的做派,就趁机问起了她下工后做的事,谷一一是懒得说徐桂珍的事,古卓民则懒得再复述一遍,最后便由心里尤对徐桂珍有气的杨涛开口。
  杨涛的嘴皮子,跟他爱吃的劲头有得一拼,他绘声绘色把徐桂珍做的事,说的话,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给于慧芳听。
  于慧芳听说了他的话,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要照她的想法,是不是任何人出事,都可以叫主席负责?毕竟他是全国人民的领导,对吧?”
  “你这话有道理。”杨涛赞同地说了一句,然后对谷一一说道,“往后她若再跟你掰扯这些,你就让她找主席去。”
  如此恶劣的天气,一身狼狈,心情又不美妙的谷一一,听到这两人的话,心情倒是畅快了不少。
  只是老天爷仿佛跟她过不去一样,她这边心情才畅快不久,最前头的人跑来告诉她:路边看到一辆被压在大树下的自行车,隐隐还有□□声,问她要不要管这闲事?
  *
  二三十个手电筒齐齐往倒下来的树上照,二三十束的灯光,加上还没停歇的闪电,足以让大家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一颗瞧着直径不小于二十厘米的树被风拦腰折断,倒下的绿叶隐隐能看到烧焦的痕迹,显然这树还被雷劈过。被树压在下面的自行车,后车轮还在打着转,彰显着眼前的情况才发生不久。
  被掩埋在下面的人是个什么情形暂时看不清楚,要不是还听得到呻吟声,大概没人会发现下面压着人。
  徐桂珍撇下所有人,偷偷骑走谷一一自行车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
  除开她的所有人都在这里,独独缺了她,被压在树底下的是谁。
  答案很明显。
  大家先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全体出动去找徐桂珍,再是迎着风顶着雨,艰难从海滩撤退,个个人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
  这个累得大家从早到晚没得休息的人,半点不感激他们也就算了,竟然撇下他们所有人,偷偷骑走唯一一辆自行车,丝毫没想过他们这些人。
  就这种心里只有自己,全然不顾外人的人,大家都不想动手救人。
  “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她做的,直接赏了她一道雷吗?”
  “肯定的,不然这么多人,怎么独独劈她,不劈我们?”
  “所以啊,这做人还是得厚道点,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雷给劈死。”
  “……”
  大树招雷,铁也招雷,徐桂珍倒霉,正好被雷给劈了。
  这种天气实属正常,如今却被说成遭老天爷的惩罚,实在有违科学。
  可谷一一却没想过跟大家说这些,而是由着这些人说。
  她不是圣母,面对这个几次给她添堵的人,不跟着这些人加油添醋已经是极限,要她为对方讲话,绝无可能。
  见大家发泄得差不多,大家似乎才记得要救人一样,几个男的这才将手里的手电筒给身边的人,十几个人搭手,才将压在自行车上的树干扶到边上去,大家这才看到被自行车压在下面的徐桂珍。
  只见这人浑身上下都是水,原先绑着的头发全部散开铺在她的脸上,眼尖的人轻易就发现她头发的异样,“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的头发变短,变不整齐了?”
  有比较近的人,直接凑近了看,当即说道,“我闻到一股烧焦味,不出意外,她这头发应该是因雷劈起火烧着的。”
  “赶紧探了她的鼻息,看看还有没有气,头发被劈成这样,人可别被劈死才好?”
  虽然不喜徐桂珍的为人,但顶多也就嘴上说几句难听的,倒是没人希望她真丢了性命。
  都还是十七八岁,未经世事的青年,大家的想法差不多,经人这么一提醒,靠近徐桂珍的人,立马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有气,总算送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气,不过人已经晕过去,也不知道除了头发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劈到,保险起见还是赶紧送回去医院的好。”
  诚如这人所说,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伤到要害,眼下谁也不清楚,所以没人敢耽搁,当即有两人被安排一起送徐桂珍先回去。
  两人一人负责骑自行车,一人则负责扶着徐桂珍。
  送走徐桂珍,大家整理了队伍,接着往农场赶。
  大概都累了,接下来一路,鲜少再有人开口。
  疲惫赶路,路况又不好,大家走的速度非常慢,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才走了八公里不到的路,到农场还有十二公里的路。
  先前磨破的脚皮,这都还没好全,经过这一般的折腾,很多人那破皮的地方都渗出血了。
  刚刚靠近海边太近,被狂风吹起的海浪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样子,大家心里都害怕,所以忍着疼痛一直走。
  这会儿风还在继续,雨也还没停歇,可距离海边已经有好远的一段路,大家心里没了对海浪的惧怕,脚下的痛感就开始侵扰大家的意志力。
  很快就有人表示走不动,想要休息一番。
  疲惫懒惰都是会传染的,有人开口叫苦,立马就有人附和。
  当即就有十几二个人,也不顾路上都是泥土,就地坐了下来。
  没了海浪的威胁,顶多就是被雨多淋一淋而已,谷一一也不催促大家,跟着大部队一起坐在了满是泥土的路上。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空旷的马路上,传来了‘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大家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拖拉机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
  又冷又饿又困的一帮人,看到拖拉机当即高兴地叫出来,“农场派人来接我们了。”
  在他们停歇期间,风雨丝毫没减弱,可大家宁愿坐着淋雨,也不愿意起来继续走,谷一一还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估计大伙儿都得病倒,没想到农场竟然让人专门来接他们。
  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拖拉机没多久就到大部队前,虽然眼睛被雨水模糊了,谷一一还是第一时间看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辰煜。
  显然刘辰煜也看到她了,见她全身上下就带着一顶斗笠,在这大风大雨下,压根不顶用,整个人都湿透了,显得狼狈不堪。
  两人自她九岁就生活在一起,前后将近十年,他就没见过这人狼狈成这样的。
  在这一刻,刘辰煜突然想问问,她有没有后悔放弃他,转而嫁给常年不着家的三哥?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理智,一番话在舌头绕了几圈,总算把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他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递给她,“披上,我去让大家上车。”
  “不用,你自己披。”见他又要开口,谷一一又说了句,“反正我全身都湿了,披不披都一样。”
  刘辰煜不仅没接蓑衣,反倒把出门前李婷给他披的外衣脱下来,一并递过去,“三哥不在,你生病了可没人照顾。”
  将两样东西往她怀里一塞,刘辰煜开始帮那些已经自觉往后推里坐的人。
  拖拉机后推没有遮挡,坐上去一样是淋雨,驾驶室就不一样,所以有聪明的人就要网驾驶座坐,却被刘辰煜给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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