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抱着两桶水,她的速度慢了许多,但也不到三个小时就回到了出口附近。
  山海界里没有太阳月亮,自然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模样,待久了会觉得压抑气闷。
  虽然饭馆建在两界交汇处,但是从山海界里并不能看到饭馆的存在,它好像直接隐没到了一个奇怪的夹缝中一样。
  熟练地回到草丛附近,苏翊直接一个跨步向前,一步之遥,就仿佛隔了天堑,一道门出现在眼前,她打开门回到了店里。
  两界的时间流速不太相似,在里面呆了五个小时,出来才不过下午两三点钟。武萝早就没有在看书了,正缩在收银台下面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听到后门有响动,她立即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假装还在认真看书。
  苏翊也不揭穿她,直接挑了水倒进海鱼的水缸里。
  好在海鱼就那么几条,并不多,这两大桶水也差不多够了,不需要再跑那么远,剩下的地方就近了,到晚饭时间应该能全部结束。
  武萝看她忙完,突然吸了吸鼻子道:“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个味道是烤肉的香味。烤了虎鱼?”
  苏翊听到她的话身体一僵,转过身认真地摇了摇头:“做了,但是没吃到。”
  武萝霎时间惊异了起来:“为什么?是遇到了什么?”
  苏翊点头:“两条鱼都被偷了,就在我眼皮底下,但是它的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模糊看到是白色的动物,体型不小但也不算大。”
  武萝立即闪身到她身边:“你没受伤吧,攻击你了么?”
  “没有,偷完东西就走了。”
  “人没事就好。”武萝沉吟了一下,“体型白色的动物速度又很快,看似范围很小,但其实这样的动物很多,不管是鱼鸟还是兽都有可能,我只能见到全貌才能确定是什么。既然它没伤害你,可能不是什么凶兽。”
  “嗯。别担心,没事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苏翊其实并不太担心,她并没有非常危险的感觉,因此反倒是安慰起了武萝来。
  运动量这么大,两条鱼又没吃到嘴,苏翊一时间也不打算立即进入山海界,先喂饱自己的肚子要紧。
  武萝早已经习惯她这一天五六顿饭的食量,也不再说话,继续趴在书里研究去了。
  店里也有一只鱼虎,先前被肥遗抽干了水时,就有一条鱼变成了老虎还被卡在了缸里。此时有了海水,鱼虎已经变回了鱼的模样。苏翊把这条鱼虎从缸里抓出来就要朝厨房走去。
  她一脸严肃地思考两秒,这条还是做烧烤好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注定吃不到嘴了,就在她刚把鱼虎腌制好架到烤架没多久,饭馆外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进来就寻了个空位坐下,然后问道:“请问现在有东西可以吃么?”
  有客人,五天来的第一个客人!
  武萝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忙从台后走出来,异常热情地招呼道:“有的有的,这边是点餐处,食材都在这里,想吃什么都有,全都是新鲜现做的,绝对让您吃到满意。”
  这位客人是个很高大的男人,长得稍微有些奇怪,皮肤发红,被他的眼神注视的时候,武萝感觉有瞬间的恍惚。
  这人绝不简单,但是武萝一时间却没有想出来他是谁。一般能化形成人的妖兽全都有些道行,很多非常厉害的凶兽她见到了也只能退避三舍。毕竟她也只是个并不厉害的小小的山神而已。
  不过仔细端详了一会,武萝的心里还是模糊地有了个猜测。
  笑容更恭敬了几分,她将人引到了点餐区。
  那人起身,站起来后给人的感觉非常高大,他穿着一身长袍,衣服直接拖到了地上。武萝发现他的步伐还有些怪异,仿佛很久没走过路了一样,一歪一扭的,似乎是嫌走路太慢,他干脆直接离地飘了起来。
  在点餐区看了眼,这位客人直接大手一挥道:“所有食物,都做一份给我。”
  武萝原本拿着本子正准备记菜名,听到这话瞬间啊了一声,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全部么?”
  “对,全部。”
  大生意啊!武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吃得完,反正除了苏翊这个奇怪的普通人,妖怪的食量都是非常大的,多少都能吃得下。
  “好,您稍等!”高兴地眯着眼睛,武萝立即跑去了后厨喊苏翊。
  苏翊正专心致志地烤鱼,午饭都快消化干净了,她有点饿。
  “有客人?”见武萝兴奋地跑进来,苏翊问了声。
  “嗯,他直接点了所有菜,是笔大生意啊,距离上一次这都多久没开张了!”
  竟然是要所有食物,苏翊的肩膀垮了一瞬,但她又立即振作起来,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稍等我一下,帮我看着烤架。”
  把烤架上的鱼翻了个面然后走了出去,她一边拎起桶去拿食材一边想着,再有几分钟就可以吃了,这个鱼不包括在点单范围内,可以先垫一下肚子。
  等她把所有食材都挪到后厨之后,烤鱼也好了,熟悉的香味飘出,她也不用筷子,直接抄起烤架拎着鱼就要往嘴里塞。
  然而,就在鱼快要入口的瞬间,一道声音慢悠悠地从后面传来。
  “请问,是有菜已经做好了么?我闻到味道了,好香,现在可以上么,我已经好几万年没吃过东西了,很饿。”客人的脖子直接拉长,从座位上一路延伸到了后厨门口说道。
  苏翊:“……”
  她凝视了手里的鱼几秒,最终仿佛泄气了一般,抿着嘴,将烤鱼从烤架上取下装盘,直接推到了武萝身边,然后扭过脸不再看。
  今天天气不太好,可能不适宜吃鱼。
  武萝没有察觉她的心情起伏变化,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刚刚在这位客人拉长脖子探过来的时候,她就看了个清楚,那哪里是脖子被拉长,分明就是直接把身体探了过来。因为这位客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细长一条,也就是跟他们今天抓住的肥遗一样,这个客人的本体分明就是一条蛇,但与肥遗所不同的是,这位是人首蛇身,开了灵智还能化形,实力非常不俗。
  难怪他的衣服那么长,都搭到了地上,难怪走路姿势如此奇怪。
  总总迹象也让武萝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将一盘鱼肉放在了对方面前,武萝笑着说了个请,又端了个杯子过来给他添水。
  客人低头看着盘子,似乎是嗅了一下味道,然后他也没伸手,而是嘴张开,细长无比的舌往在盘子里一卷,刚刚还堆了满满一盘的烤鱼就瞬间消失在他口中。他甚至都没有嚼,而是直接整个吞了下去。
  武萝看着这种吃法,脸色有点绿,这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还加工什么,直接把食材放在他面前不就结了,省得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料理。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道友可是钟山山神?”
  客人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似乎是疑惑了一瞬,然后道:“不错,我便是钟山烛阴。你也是山神,哪座山的?”
  武萝赶紧施了一礼道:“我乃青要山山神武萝,只是个小山头,不值一提,距离道友也有些距离,道友没听过很正常。”
  烛阴翘起尾巴尖在自己的头发上挠了一下道:“青要山,可是光山附近的山?”
  武萝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有些欣喜,烛阴可是比计蒙的级别还要高上很多的大山神,修为堪比上古神兽,算是山神中最顶级的存在。她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您与计蒙神相识?”
  “有过几面之缘,其实这次过来也是受他所邀。我沉睡了几万年,刚醒过来,也不知道人界怎得变成了这样,我的山也找不到了。恰好感觉到计蒙呼唤我,便过来了,先前路过这里,感觉到他的气息曾在此停留,就进来看看,原来是家食铺,这食物味道倒是美味至极,从前未尝一品。不知道下一道是什么呀。”烛阴颇为温和地说道,又有些期待地把身体伸向厨房门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翊的背影。
  苏翊正专注地处理着手上的食材,不专注不行,不专注她就要管控不住自己的手偷吃了。
  武萝有点错乱地看着烛阴。烛阴便是烛龙,人类传说中烛龙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身长千里。
  如果说计蒙神是她的男神,那烛阴对所有底层山神来说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可是这一瞬间,她竟然感觉有点幻灭。
  第6章
  烛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武萝的目光,依旧伸长身体探向厨房。
  客人没有直接点明要怎么做,苏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不同菜色,食材的处理方式也不相同。苏翊转头正准备找武萝让她询问一下客人的口味偏好,就看到了已经快伸到自己肩膀的脑袋。
  脑袋后面连着的蛇身又粗又长,巨大的红色鳞片散发出细碎的光芒,仿佛龙鳞一般。
  好在她的承受能力一直非常强大,身后猛地出现这么一个脑袋,她也没有慌张,只是表情淡定地问道:“麻烦客人在座位等着就好,下一道很快就会上。不过请问客人有没有忌口的食物,酸甜苦辣咸喜欢什么口味?”
  烛阴沉吟了一下道:“我从前很喜欢吃并封,我的子民供奉我的时候,都会摆上并封。”
  苏翊的脑门上亮起一排问号,她并不知道并封是什么动物,可以肯定的是,店里绝对没有。
  武萝这时跑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道:“并封长得跟黑毛野猪相似,但是它前后都有头。”
  苏翊诧异地问:“就是前后都是脑袋的野猪?”
  武萝额了一声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店里虽没有并封,但是猪肉还是有的,她偶尔也会去福华街的农贸市场去买些菜回来,一大清早过去,能买到当天现宰的猪肉。昨天买牛肉的时候她也顺便买了猪肉回来,还没有吃,正在冰箱放着。
  想到此,她打开冰箱扛出了还没被切开的整半只猪,猪头猪脚都在,猪头丢进卤锅煮,猪脚排骨筒骨全都丢到高压锅里煮。一个人要做完所有食材着实是个大工程,武萝也不招呼烛阴了,站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没工夫做的很精细,大块大块的肉在锅里炖煮炒。烛阴觉得烤鱼好吃,适合烤的鱼全都摆到了架子上。
  菜一道道上,烛阴就张大嘴堵在厨房门口,也不用武萝端上桌,盘子刚捧过来,他就舌头一伸一咽,不需要嚼,直接进了肚子。辛苦半小时做出来的菜就这么牛嚼牡丹地没了。
  武萝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喂猪一样,自开店以来,接待的客人虽然不多,来来去去也有大几十近百,这还是第一次让她如此有挫败感。
  苏翊一直在忙碌没回头,也没看到烛阴进食的方式,不过就算是看见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心里波动。
  就这么从两三点一直做到六点天黑,外面的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原本已经干掉的青苔又重新恢复精神长了出来。
  武萝端上最后一盘菜,烛阴张嘴吞下,然后慢吞吞地往后退,缩回了座位上。
  约莫是觉得被知道了真身,他也不掩藏了,长长的身躯直接伸展开,在店里的桌椅上盘亘开来,占据了所有空间。可能地方太小,他的身体足足盘了三个圈,堆叠成小山高,看起来既壮观又可怖。
  忙碌一下午投喂进去的食物早就不见了踪影,蛇身一点鼓起来的地方都没有,显然这些份量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但是现在店里已经没有食材可做了,哪怕是一棵葱一瓣蒜都没了。
  苏翊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地抗议,她摸摸肚子,接了一大桶水灌了下去,这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烛阴缩回座位上没多久,伸展开的身体开始收缩,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
  他直立起身体,看着苏翊从厨房走出来,笑着道:“小女娃,你做的食物很好吃。”
  苏翊回了个淡淡的笑容:“喜欢就好。”
  烛阴又期待地问:“那下次会有并封么?虽然这个相似的也好吃,可我还是怀念并封的味道。”
  苏翊原本在听说之后就对并封感兴趣了,闻言道:“等我抓到并封之后,我通知给计蒙神,让他告诉你,你可以过来吃。”
  烛阴眼睛一亮,原本就赤红的脸似乎更红亮了几分:“好,一定。”
  然后他又朝武萝点了点头:“计蒙在喊我了,那我先走了,回见。”
  说完,身体就直接消失在了屋内,苏翊甚至连他离开的方式都没有看清楚。这些厉害的神着实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对付的。
  武萝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出了一会神,一天之内就见到两位原先攀不上的高阶山神,这让她这个没什么神通的小小山神有点怅然若失之感。
  等到终于回过神来时,武萝猛地尖叫了一声:“啊,他没有付款!!!翊翊,他没给钱啊!”
  她说着就追出门去,门外雨势更大了,瓢泼一样的大雨砸下来,形成厚重的雨帘。但雨却没有丝毫滴落在她身上。
  武萝在外面张望了一会,确定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之后,这才跺着脚进了屋。
  苏翊这时已经回厨房去刷锅了,闻言戴着塑胶手套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沾着水。她捏起桌子上一片赤红色的鳞片问道:“这个是他留下的么?”
  武萝见到那鳞片眼前一亮,立即奔了过来左看右看,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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