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驺吾整只都躲在烛阴身后不肯出来了。
  树干中的这个世界刚进来时是一片白光,但是进来没多久就悄无声息地变了,头顶上出现蓝天白云,脚下是青青草地,空气清新,甚至还能闻到青草和树叶的香味,感觉一切都非常真实。
  帝江站在前面,曾经见过一面来家里核对人数的矮小女人出现在他身后,接着,苏翊就发现那女人变成了复数,三个四个,十几个长得相似的人出现。
  武萝小声跟苏翊道:“那是细鸟,常成群结队出现,体型很小的。修为不高,生命也不长,但是繁衍挺快,跑腿也不错,所以今年就换成它们来核对人数了,不过我觉得,它们可能眼神不太好。”
  苏翊翘起嘴角笑了笑,确实眼神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把自己一同带来了。
  “那每年都是帝江负责培训么?”
  “差不多吧,他脾气好,讲解的也细,就是话太多了,有点烦。”武萝低声抱怨道。
  帝江站在前方的台上,这会就像是在一个大教室中,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桌椅板凳,帝江身边也出现了黑板。身后的细鸟们化出原型排成排站在一根绳子上也没离开。
  苏翊和饕餮挨着坐在一起,右边是武萝烛阴和驺吾,但是饕餮旁边除了自己,左边和前后都空了一片。
  帝江在上面说着:“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管以前你们出身如何,地位如何,实力如何,如今这里已经不是洪荒界而是人界,在人界就要遵守人界的规矩,拿到人界行走证,老老实实做妖不要惹事。你们中间有不少是今年刚出来的,还不知道人界的常识和规矩,在考试之前,先给你们培训一段时间,往后若是你们在人界还作乱,被抓住可就只有灰飞烟灭一条了。”
  帝江威严地说着,不过他的表情一直都乐呵呵的,眼睛弯起,让人一点都严肃不起来。
  “还有不少是考了好多次都没有考到证的,对,我说的就是那几个,每年的都过来,你们不觉得羞愧么?混沌,我说你呢,考十年了还每次都是十分,你就不觉得脸红么!”帝江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坐在第一排的混沌听到自己的名字,慢吞吞地啊了一声,抬头看向帝江,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傻笑了起来。
  “可是,我没有脸啊,我们都没有脸哎,怎么会脸红。”
  帝江:“……”
  下面顿时有人憋不住笑开了。
  就连一直很不耐烦的饕餮也嗤地一声,低低地说了两个字:“蠢货。”
  混沌者,四凶之一也,据神异经记载,混沌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往,有腹无五脏,有肠直而不旋,食物径过。
  后世常有人将混沌与帝江搞混,认为是同一种动物,实际这两个的长相并不相似。
  混沌被称为四凶之一,传闻它不辨是非颠倒黑白,但稍微熟悉一点的大约都觉得,什么不辨是非,那就是个傻子。
  混沌出现的比饕餮要早很多很多年,他是在山海界中被发现的,没有给它出来作恶的机会就直接被关住了。后来还是白泽将他放出来。混沌的脑子非常不好使,年年考试年年倒数,怎么都考不中,大家也不敢让他出去,平日就待在山海界。
  后来遇到帝江,他一眼就觉得这是自己同族,缠着要跟他做朋友,帝江实在是不想见到他,可惜,每年都必须要见一次,他实在是很心塞。
  咳嗽了两声,使劲敲敲桌子,帝江冲他吼道:“闭嘴。”
  混沌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但是帝江冲他发火他又觉得很高兴,很快又冲着帝江傻笑了起来。
  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帝江又换了个目标。
  “你们这些做神仙的也别笑,年年考不中的也大有人在,后面那个,那个谁,武萝,今年是第几年了?!”
  没想到矛头突然指向自己,刚刚还满脸堆笑地武萝脸瞬间就红了,她的脑袋低下来,还好计蒙现在没有过来,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帝江继续道:“你们以为考到人界行走证就够了么,到了人界,你们都是没有任何文凭的底层渣滓,实力这么低,又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怎么才能生存下去,想过没有!”
  苏翊觉得这些问题还挺现实的,一旁的驺吾先前就听寓鸟说过自己的情况,知道的更清楚一些,此时他的坐姿异常端正认真听讲,脸上也泛起了一些愁容。
  他举起自己的蹄子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坐在前排的几只动物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驺吾好歹不是凶兽,能自由在外界行走,但是一些凶兽可就惨了,出门就会给人界带来大风大雨干旱洪水的,若不是妖管处来接,他们根本就出不了门,不然只有被打死的料,平日吃饭只能叫外卖,可是,叫外卖要钱啊,钱都没有只能餐风饮露,偏偏如今的城市里哪有露水给他们喝,就算是风那也是带着沙尘的,喝下去别提有多难受了。
  帝江赞赏地朝驺吾点了点头:“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咱们妖管处设置了职业介绍所,会按照你们的特长给你们介绍工作,但是,如果想要在人界混得好,还是要上学考证,哪怕是个初中毕业高中毕业也比文盲强啊!”
  苏翊听得连连点头,可惜那时候收养她的人去世,没钱供她再上学,否则她也不会只是高中毕业生,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只能在饭馆餐厅打工,差一点她就要去工地搬砖了。
  饕餮对这些说教没啥兴趣,趴在一边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再看看另一边,烛阴也软趴趴地倒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台上帝江还在啰嗦,苏翊有点走神地看着前面那些妖怪们,这些妖妖神神的不少都露出了本体特征,耳朵,尾巴之类的。左前方,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惹得后面的人用手揪了一把,前面九条尾巴的主人立即回头。
  苏翊发现那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看尾巴的模样,约莫本体是九尾狐。
  但往右看,同样有九条尾巴露出来,看着跟左边相似,也像是九尾狐。可是左边那只九尾狐却离他远远的,仿佛很不对盘的模样,眼神中还有些敌视。
  武萝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由得道:“那两个不是同族哦,左边是九尾狐,右边的是蠪侄。蠪侄状如狐而九尾九首,吃人的,是凶兽。”
  一旁趴着睡觉的饕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突然来了句:“狐狸不行,太臭了,肉不好吃。”
  苏翊:“……”
  前方两只九条尾巴的狐狸同时僵住。
  第29章
  今天第一天过来刚集合,帝江讲完话之后,还要进行一个摸底考试,确定一下大家的水平,再针对性的教导一下,毕竟以后都要放出社会的,得好好教育,不能给人界带来威胁。
  饕餮没想到自己也要考试,拿到试卷的时候,它的爪子在试卷上划拉着,差点就把纸给抓破了。
  还好那纸并不是普通纸张,被它抓了几下也只是出现了划痕没有破碎。
  苏翊转头看了眼,发现发下来的笔竟然直接被饕餮给塞进了嘴里,它嚼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太好吃,又给吐了出来,然而,被吐出来的笔已经变成了软塌塌的一坨。
  苏翊想起来最近教它识字,可是并没有教它写,所以现在,饕餮是不会写字的。
  不会写字考什么试,看眼前方,今年刚出来不会写字的大有人在,让他们考试简直就是为难他们。
  一旁的烛阴正用尾巴尖转着那支笔玩的不亦乐乎,倒是驺吾很是勤奋,皱着眉,两只蹄子艰难地抓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苏翊捂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视线放在试卷上。考题都是用繁体写的很不好认,但是大致也能猜出来意思,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发现上面的题目实在是很奇葩。最前面一行是自我介绍式的个人信息,姓名种族年龄能力,过往经历。下面正式题目前面是选择题,后面是问答题。
  这些问题都是诸如当你被人类伤害时应该怎么办?a:直接打死b:求助警察c:求助妖管处d:我不可能会被人类伤害。
  苏翊无语片刻,斜眼瞄了一下前面,只见前面一排几个人勾选的都是d。
  后面的问答题也很奇葩,什么饥饿的时候该怎么办,如何跟人类相处,在人界行走有什么注意事项,一加一等于几,五份食物三个人应该怎么分
  座位分的并不开,前面认识不认识的都开始交头接耳对答案了,还有几个是完全不识字,正在让考了几年都没考过的老人帮忙念上面写的都是啥,甚至还有找代笔帮写的。
  武萝本来坐的距离饕餮近,没人敢靠过来,但这会都不怕死了,她身边围了一圈人。
  武萝有点不情愿,不过看周围人对她恭维的模样,再瞧瞧她脸上的笑容,哪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上方的帝江不知道何时拿出来一个耳机插在耳朵位置,脑袋很有节奏的一点一点,脸上笑容跟画上去似地,一点都没注意到下面闹哄哄公然作弊的情形。那些细鸟也早在考试开始时就飞走了。
  苏翊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驺吾苦恼了半响,它这段时间一直努力学习,识字也会写几个了,但是还是看不太懂。见苏翊下笔如飞,他眼前一亮,完全忘记先前被揍得有多惨,悄摸摸地也靠了过来。
  “苏,苏老板,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驺吾期期艾艾地问道。
  苏翊看了眼轻声道:“来到人界后你最想做什么?”
  “啊,谢谢。”他恍然大悟地退回去,继续艰难地写了起来,字实在不会写就直接画了起来,还别说,画的挺不错。
  题目也没多少,苏翊很快就写完了,一旁的饕餮早就待的不耐烦了,嚼完笔终于没忍住把纸也塞进了嘴里,接着它开始啃起了趴着的桌子。就在苏翊答题的这一会,整张桌子被它啃掉了一大半,就剩了桌腿。它嚼桌子跟嚼肉干似地干脆。
  见苏翊看过来,饕餮把桌腿吐出来:“里面有点灵气,不过味道不行,又干又柴,你不要吃。”
  苏翊: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想吃桌子?!
  拉了拉一旁的武萝,苏翊从她那里要了几块肉干。
  饕餮的鼻子非常灵,肉干刚被拿出来它就立即转头看过来,把肉干递给它,苏翊道:“零食不多,你省着点吃。”
  结果饕餮就着她的手就直接把肉干全都吞进了嘴里。
  手指被饕餮的舌头划过,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刷子刷过,有点疼,但是又有点温热和湿哒哒的感觉。
  苏翊看了眼手上的口水,悄悄地摸了摸它鬓边的毛,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将干燥的手收了回来。
  饕餮噙着几块肉干,也不嚼,就慢条斯理地用舌头唆着上面的味道,但是越嗦,口水流的越多,它不时就要吸溜一下嘴,把口水给咽回去。
  结果,这声音实在是太过响亮了,惹得不少人都回头看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坐在后面的饕餮,用一种饥饿无比看食物的眼神垂涎欲滴地看着他们,是真的在咽口水,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一串口水滴出来又被它吸溜回去。
  寒毛一瞬间从背上升起,先前还露出尾巴露出脑袋的妖怪们,瞬间完美地化成人形,脊背弓起,脑袋快要塞到了桌子下面。刚刚还闹哄哄一片的妖怪们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前面帝江的手指均匀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片空间中就诡异地保持着这样安静的画面,只是依旧不时能听到饕餮吸口水的声音,和偶尔有人忍不住发出的牙齿打颤的细微声音。
  待饕餮终于把几块肉干给唆到没味咽下去之后,帝江终于停止了敲击桌子,摘掉耳机站了起来。
  “好了,测考结束了,大家把卷子交上来吧。”说着桌面上的纸张就全都朝他面前飞去。
  苏翊亲眼见到,被饕餮嚼碎成一块的那坨纸笔也飞了过去。
  帝江当场披阅了起来,本来能写出来的就没几个,他很快就把所有卷子给看完了,然后挑出来那不成样子的一坨放在一边,又挑出来一张卷子,甩了一下卷子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苏翊,是哪个?”
  苏翊站起身:“是我。”
  “嗯,几乎全对,很不错,今年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才二十多岁?年纪很小啊,还是幼崽呢。”帝江笑着道,仿佛完全不记得先前见过她一次,也不记得她是被误带进来的了。
  听到有人夸苏翊,饕餮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颇有些骄傲似地挺了挺胸。他们一族的崽当然很优秀了。
  苏翊非常冷静地道:“帝江大人,我是人类,是被误带进来的。我在人类世界长大,并且已经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
  先前已经被帝江来回地说人界的各种证书有多难考,没有证多么寸步难行,一听说这个人类竟然有高中证书,众妖的目光立即敬佩了起来。
  这个人类可真是厉害啊,难怪她能让饕餮也变得服服帖帖地。
  帝江似乎脸盲地看了她一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你啊,你不用考行走证,培训也不用参加。”
  苏翊淡定地嗯了一声。
  接着帝江又拎起了那坨湿哒哒的卷子道:“这位,恐怕不行,得从头学起。”
  等到帝江终于废话完说可以开饭的时候,饕餮已经再次不耐烦起来了,好在吃饭这俩字让它冷静了下来。
  面前的桌子消失,一行人原地解散往外走去。
  饕餮迫不及待地抓住苏翊的衣服将她放在自己背上,第一个跑了出去。
  这里的饭食都是由昆仑派提供的,当然,妖管处也给了钱的。昆仑派并不居住在天柱上,到这里还有不少距离。为了方便妖管处这么多人生活,这诺大的天柱边缘附近盖了一片房屋,也就是食堂,背靠着悬崖绝壁,每日清早都有人乘着仙鹤送食材上来。
  昆仑自给自足,蔬菜水果肉全都是自己种植养殖出来的,味道比外界要好太多。
  不过,妖怪们饭量大,昆仑消耗不起,这段时间也会去山下采购大批食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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