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从月陇西的位置看去,她右侧少了头发遮挡,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可爱莹润的耳垂,在光的照耀下愈渐剔透,耳垂上挂着水滴状的玉耳环,轻轻晃着。
  她在做什么呢这是。月陇西忍不住想去问,去之前不忘她不喜这药的苦味,含了颗果糖,他走过去,一手撑在石台上,一手撩起她一缕发,“需要我帮忙吗?”
  卿如是摇了摇头。
  “你在做什么啊?”月陇西不记得以前见过她用水篦发,心下很好奇。
  与其说好奇她此时在做什么,不如说好奇她打扮自己、拾掇自己、清理自己时会做的一切。因为这些私密的事情,他也想学会,想帮她做,显得两人亲密。
  从前她沐浴后,都会拿出个瓷盒,用里面的凝脂涂抹小腿。他头回见到时,很好奇那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就问她。
  秦卿刚被他作弄完,从傍晚到现在,晚饭都没吃,沐了浴回来,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于是在床上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一边抹一边爱答不理地,“玫瑰油凝成的指膏而已。身子干燥就用来擦擦。”
  “我觉得……你身子不干燥啊。”月一鸣笑,笑得极痞,他拈了拈指尖,回味着方才的柔软滑腻,用懒散的语调说,“我帮你抹。”
  秦卿不要,“你睡罢你,我要出门了。”
  月一鸣挑眉,敛了笑意,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这么晚了?去做什么啊?”
  “不是你傍晚答应的,我帮你那什么了你就允我去见崇文吗?”近期崇文的雅庐被歹徒带人砸了,没准今夜又有人闯进去,她得去看看,“你、你别给我跟上回一样,刚完事就装失忆说不记得了……就又、又让我来一次,这回我不依的。我、我腰和腿已经酸了……”
  “合着……你说的是今晚去,不是明天?”月一鸣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来,给她揉腿按腰,心底回想着这个承诺,觉得自己仿佛被她摆了一道,他也不气,笑问,“夜都深了你还去?”
  “啊,去啊。”秦卿皱眉,“你该不是要反悔?”
  “……”他是想来着,顿了顿,侧头轻笑,垂眸看着她茫然的模样,语调轻快地问她,“我现在装失忆了还来得及吗?”
  真要反悔的话那她这一晚上不是白给他纾解了,秦卿推开他,勾着腰往床下爬,“来不及。”
  她这般火急火燎,对他避之不及,看来是没法挽回了。
  “好罢,那你去罢,带几个侍卫去。”月一鸣一把握住她的足踝不准她往下爬,拽回来,带进怀中,拾起被她随意扔在一边的瓷盒,单手挑开盒盖,用手指勾了一点指膏起来,悠悠笑道,“抹完再走,我给你抹。以后,我都给你抹。”
  她的背有一半抵在他胸膛处,稍偏斜在他怀中,蜷着腿方便他抹。月一鸣把她的头发都捋到一侧去,下颌抵在她无发的那边肩膀上,掌心在她腿上滑动,很悉心地涂抹着,担心没有涂匀,用手背贴住细细感受了一番。
  明明涂完了,却不愿意松手放她走。
  那指膏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极润极腻。月一鸣俯身去闻落在锦被上的瓷盒,因为怀里还抱着她,所以他弯腰时也将她压弯了腰,一起俯身下去。
  他稍偏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直起身,“还有什么东西吗?这种……类似的。上次看你绾头发用了一种很香的露,沾在篦子和木梳上。”
  秦卿抬眸狐疑看他,“多着呢。你……不会是也想用罢?这些东西,男人最好不用的,用了整个人都有点娘,你朝中下臣见了你就更得起歹心了。”
  月一鸣:“……”他一凝,解释道,“我不用,我是想给你买,也想帮你弄这些事。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时间来不及,秦卿没同他细说,一边穿外衫穿鞋,一边给他举了些例子,后来就跑了。月一鸣只好去问了正夫人。
  此时看见卿如是用银篦沾水梳头,又勾起月陇西好学的心,“为什么沾水,不沾那些露啊脂啊的?”
  卿如是抬眸怪异地看他一眼,又垂头继续梳,“那些太腻了,洗了头发用还差不多。我现下头发干,先用水随意梳梳就好了。”
  “挺简单的。我帮你罢。”他伸手要去拿那篦子,被卿如是拂开。
  “你今天,少跟我说话。我娘还没走呢。”卿如是严肃地告诫,随即放下篦子,“好了,我梳完了。走罢,去七室。”
  月陇西被拒绝得干脆利落。果然还是娶到手之后更好说话,如今想做什么都得被拒。他心底盘算着是不是得把提亲的日程再给提上来点。
  原本想着两个月的时间俘获芳心,然后顺势上门提亲。如今看来是做什么梦呢,成婚之后给不给碰都成问题,还两个月的时间,不晓得自己哪来的自信。
  月陇西低笑了声,跟紧她。
  七室里,参选者已等候多时。没看见月世德的身影,卿如是的心情都愉悦了些,因着她的告诫,月陇西也遵照吩咐没有开口跟她搭话解释。
  小厮看见他们来,便打开一张卷轴,开始念被留下的人的姓名。没被念到名字的,便直接回到住处收拾东西离开,念到名字的就要坐下来静等提笔铃响。
  二选的规矩和一选一致。考题是以“如何评断重新编修先贤著作一事”?无疑,这几乎是不需要考虑的,因为重新编修书籍是皇帝下的旨意,往上吹就行了。
  卿如是对这回的考题不是很满意,回头想问月陇西是谁出的,却见月陇西跟没看到她似的,低头吹了吹茶水,面不改色。
  好罢,还挺记仇。卿如是今早对他视而不见一次,他也视而不见一回。然而,卿如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满不在意地捧着书坐到一边去。
  这一炷香意外地漫长,没了上回两人一同看书低声讨论的趣味,十分难熬。
  这般下去不行。月陇西唤来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点点头离开了七室。不一会儿,捧着一本书回来,交到他手里。
  卿如是被他的动静影响,抬眸看了眼。是那本《月氏百年史》,他不说话,翻开看了起来,表情极为丰富,翻一页,“唔”地沉吟了下,再翻一页,疑惑地蹙眉“咦”了一声,再多读几行就恍然“哦”地拉长了语调。
  简单的几个字音被他咬在唇间百转千回,勾起卿如是极大的好奇心。
  于是,她也顾不上自己先告诫人家不要和自己走太近,没出息地搬着椅子坐过去了。
  月陇西笑睨她一眼,见她埋着头已经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也不拆穿她,把书挪过去,偏向她那边,并翻到上回两人读的地方。
  这本书并非全然按照时间顺序写的,有些地方会跳一些,为了让这史书带有叙述的色彩,或者说,带入写作之人本身的看法和情绪在里面。
  因此,书上没有接着记载女帝登基之事,而是在叙述过朝中有叛贼后,先说了女帝邀请月一鸣继续为臣,并以相位优待之。这般安排,无疑是引人猜想,与女帝里应外合灭了惠帝的叛贼是不是月一鸣。
  上回卿如是有过一些猜测,这回接着看下去,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她侧头看向月陇西,想问,却发现他稍侧眸扫过自己之后依旧视若无睹,并没有要像上次一般边看边给她解疑答惑的意思。
  小气的男人。卿如是蹙了蹙眉,她又没有完全不理他,问什么她不都回答了么?就是让他保持一下距离,如今这般倒像是她的不对了。
  怎么跟月一鸣一样,身居高位还小家子气。
  卿如是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赌气,她也赌气,两人就沉默着,谁也不开口。
  月陇西翘起唇角,垂眸去看她气鼓鼓的脸,收眼,又敛了笑意,故意翻过那一页。
  “我……”卿如是想说那页自己还没看完,单音发出来后又咽了回去,抬眸看他,发现他像是不知道她方才口中流泻出了一个字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读。
  于是,向来不服输的卿如是憋着一股劲,势必要读得比他快。她再也不当看闲书那般读,陡然认真起来,且拿出自小一目十行还不漏字句的本事。
  书中接着记载,女帝不光作出“以相位待之”的事,还在月一鸣死后,将他和明珠夫人葬在一起,写这书的人猜测女帝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让秦卿光宗耀祖,毕竟死后能与当年月氏最杰出的人同穴是莫大的荣誉。
  然而这“死后同穴”四个字,委实刺了卿如是的心。
  他们合葬于扈沽山下,正夫人的陵墓另修在一处。
  不晓得月一鸣死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事,还是女帝在他死后才这般安排的。卿如是不得而知,却在心底冷笑了番,她猜月一鸣知道的话,也不见得怎么情愿,但或有些许得意。
  毕竟还是多了一房在阴间供他逗闷找乐子的小妾。
  小妾。她忽地想起自己进门时那八抬大轿,怔愣过后,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卿如是正看得起兴,月陇西又给她翻了,她恼怒地用腕骨拍了下桌沿,轻微短促的一声撞击,不至于吵到下面写字的人,但绝对足够慑进月陇西的耳朵里。
  谁知他仍是与刚才同样的一副神情,不过是挑了挑眉,眼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卿如是皱眉,生气地歪过头去,偏是不开口跟他说话。默了一会,忽地冷笑一声,直接趴在左半边书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回她就慢悠悠地看着。
  月陇西挑了下眉,这个角度看见她脑袋上插着的簪花,有些歪,他不动声色地抬手给她正了正,没有惊动认真看书的卿如是,却被抬起头思考的萧殷看见了。
  两人对视,萧殷先错开了眼,隔着前面几排考生略一施礼,然后低头继续写。
  月陇西嘴角衔着淡淡的笑,不知何意。
  垂眸见卿如是还在看那页,半边身子还压在左边,他不假思索,翻了右边那页,被翻的那页直接就覆盖在了她的右脸上。
  卿如是:“???”还以为你真读那么快呢存心作对的是不是???左边你还没看直接就翻页了当谁傻子呢???
  她气狠了,抬眸瞪他一眼。随即又了然地笑笑,也不说什么,低头接着看。
  这倒让月陇西惊诧于她的耐力,似乎比之从前要能忍太多。
  谁知道心底刚夸完他,垂眸要跟看时,卿如是用倒肘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紧接着,她看也不看那页的内容,伸手“啪”地按在纸上抢先翻了页。
  动作之迅速,翻页之熟练。
  月陇西忍不住垂眸笑出声来。落在卿如是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讥讽。
  她咬牙,已经做好了跟月陇西抢翻下一页的准备。
  月陇西看出她想抢翻的心思,乐意陪她玩。他毫不费力地掰开她的手肘,单手就可以摁住她的两只手,而后悠哉悠哉地去翻页。
  不料还没有碰到书,卿如是踩了他一脚,趁他疼时的那一顿,身子扑到书上,用下颌压住了右边那页纸。
  月陇西睨着几乎是在自己怀里的她,半晌,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将左边的那一页翻了回来,轻覆盖在了她的左脸上。
  她压了右边没法压住左边,月陇西竟然不往后翻,反倒翻左边翻回去了。
  卿如是讷然:“……”输了。我输了。
  她的脑子里顿时满满当当都是这句话。
  猛地直起背,卿如是很没有面子地起身,不看了。太丢脸了。和孙辈的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还输了。太丢脸了。
  她跨步要走,手腕被人拉住,回头,月陇西笑吟吟望着她,“接着看,我不戏耍你了。”
  戏耍??
  不是、不是他们之间公平的游戏吗???
  卿如是睁大眼,从游戏输了的状态调整出来,转而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怎么了?”月陇西觉得她怕不是真的生气了,忍了笑问,顺便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有点痒,卿如是极为敏。感,猛地挣脱开,下意识反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
  月陇西不防备,霎时倒嘶了一口凉气。
  卿如是赶忙放开,谁知那手被掰到极限松开后就猛地弹了回来,撞到桌沿上,“砰”地一声。
  月陇西:“……”
  动静太大,下方一众考生全部抬起头来看他们:“……”
  二选结束后,两个监考官在七室里打起来的事就在国学府中传开了。
  待传得风风雨雨,卿母才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彼时正在喝羹汤的她轻轻放下汤匙,用锦帕缓缓擦了擦唇角,优雅淡笑道,“打情骂俏,多大个事。”
  作者有话要说:
  1.晚了点!来了!今晚熬夜更个大的!不出意外明早和明晚都能看!
  2.月狗:我觉得我和小祖宗之间什么都是情趣。
  卿母:他们之间的情趣罢了。
  卿父:嗯,情趣而已,年轻时谁没有过。
  斟隐:单身狗已经看透了你们之间的情趣。
  一众考生:打得很暧昧,八成是情趣。
  萧殷:你们在我面前搞情趣……好酸。
  乔景遇:很明显,是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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