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艾德蒙摸了摸脸。
  他倒不觉得自己打不过那个废物，按照常识, 相貌优异的人各项指标都会出色, 包括体力和反应能力。
  何况, 他们还有这么多人, 一人一拳也能把那小子打个半死。
  可, 谁愿意冒着毁容的风险去招惹一个亡命徒呢？
  废物的命不值钱, 但自己的脸坏了一辈子都毁了, 不值得。
  想到这里，退意更浓，忙不迭扔下几句象征性的狠话, 众少年谁也不愿意多待, 很快各自散了。
  秦鹿抬头望天。
  还是四四方方, 被高大围墙遮挡住的天空。今天的天色很蓝，阳光也有些刺眼，风吹在脸上的温度寒意沁骨。
  在收容所中是看不到太阳的，只能通过光线的变化感知天气。太阳从来没有路过他们头顶这一小方天空，好像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配享有些余热余光。
  秦鹿收回视线，蓦地捕捉到一个身影。
  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 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似曾相识的名字脱口而出。
  迟刃！
  那人停下脚步, 转过身，一双咖啡色的眼眸眨了眨。
  你认识我？
  他这样说, 秦鹿微微一愣。
  我
  他顿了顿，脑中的记忆逐渐清晰。
  我认识你。
  他轻声道，微敛眉眼，但脚步却不自觉地靠过去。
  你的任务没完成么？
  啊？
  那人怔楞了一下，眼眸微闪，目光中染上了一层警觉。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秦鹿的眉头微皱。
  他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迟刃的味道很特殊，像是雪中淡淡的松香，即便是被淹没在污浊和腥臭中也格外醒目，让他感觉舒适和平静。
  明明昨天晚上才分开，一夜过去却完全没有印象，这不正常。
  是了，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很多事情和他记忆中都出现了偏差。
  比如管理员219的怪异表现，以及凭空消失的奥托，世界回到了循环的起点，但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这个，你给我的，你还记得么？
  秦鹿摸出那张灰色的卡片，轻声问道。
  迟刃的目光扫过那张卡片，停顿了一下，还是试探着伸手接过。
  触感无比熟悉，与他手中的几张卡一模一样。
  翻过正面，上面明晃晃的气泡二字，让迟刃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气泡？！他也有这张卡片！
  下意识地，他开始翻找自己的卡槽，果然发现少了一张，原本被分类在副本卡片的气泡不见了！
  你说这是我给你的？
  迟刃的脸色有点不好。他刚进入副本区不过半小时的功夫，手里的卡片不但凭空消失，还出现在一个npc的手中，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
  秦鹿淡淡地道。
  不信的话，你可以查看一下卡片的冷却时间，你是昨天晚上七点交给我的，我在午夜十二点钟用过，现在还是早上七点半，冷却时间还有160.5小时。
  他说得笃定，不由得迟刃不信。
  何况这种事也很好核实，气泡上有显示冷却时间，根本没办法撒谎。
  你也是玩家？
  迟刃问道。
  刚进副本就接收到这么大量的讯息，他有点消化不良。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只有玩家才能使用道具卡，副本里的npc并不能激活卡片功能，并查看到里面的冷却信息。
  所以眼前这个人，他不是原生世界的居民，而是和自己拥有同样身份的玩家！
  这下，一头雾水的人换成了秦鹿。
  玩家？那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语气中多了一丝质问。
  你以为这是一场游戏么？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点了点头。
  这就是游戏没错啊。
  迟刃一脸理所当然。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信任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即便他才刚进入副本不到半小时，即便他确定在玩家投放点没见到过对面的人，但就是没来由，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连接，牵引着他走到这处角落，轨迹重合于同一个点，命中注定的相遇。
  更别说，他还出示了气泡。
  你叫什么名字？
  迟刃问道。
  秦鹿。
  秦鹿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补充了半句。
  小鹿的鹿。
  唔。
  迟刃迟疑了一下。
  他总觉得小鹿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样子，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这是个很让人有好感的名字，听着就有种亲切的感觉。
  我叫迟刃，刀刃的刃，迟来的迟。你说昨天晚上见过我，能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秦鹿点了点头。
  他迅速理清了时间线，把这几日的事简单和他介绍了一下，着重说了昨天从发现到离开的过程。
  说到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后面的事我没什么印象，但我被发现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你，按理讲你应该离开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又回到了收容所。
  迟刃听得惊奇。
  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自己是某场生死副本中的玩家，跑完任务环才能通关，而这间收容所，就是他的第一个任务点。
  你说我昨天给了你卡片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记得我才刚刚进入副本半个小时
  迟刃睁大眼，一脸唏嘘。
  要不是你拿出了气泡卡，而我的气泡卡刚好又不见了，我都怀疑你见到的那个是平行时空的我。
  听他这样说，秦鹿摇了摇头。
  是你，没错，不是平行时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明白平行时空的含义，可目前不是深究的好时机，还是得解决眼下的混乱。
  我们的记忆都被更改过，现在很可能是重新开启了新周期，回到第一天的时间线。
  接着，他把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异常都讲了出来，完全没有保留，还附带了自己的猜测。
  我的天！
  这下，迟刃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你的说法，我们这是读档重来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如果是二周目，那么剧情和人物应该和之前完全相同才对。
  可你也说了，你记忆中的人在这间收容所里是不存在的，这逻辑说不通。
  说得通。
  秦鹿点头。
  剧情是一样的，人物的角色也是一样的，但是演绎这个角色的人可以不相同。
  奥托和艾德蒙，对其他人来说只是名字和外形上的差别，位置都是这间收容所中的顶级寄宿者。这里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至于是少了一只脚的奥托还是长了两个头的爱德蒙，都不重要。
  那上一轮次的奥托呢？
  迟刃追问道。
  死了，或者被放逐了。
  秦鹿的表情冷淡。
  换人就是因为他不再具有角色需要的资质，所以这个位置现在是艾德蒙的了。
  他话说得理性，近乎残忍。
  但迟刃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合理的结论。
  他点了点头。
  明白了。
  剧本没变，但演员被替换掉了。所以你的记忆和现实出现了偏差。
  这个副本果然麻烦，会给玩家灌输虚假的记忆，并在每一轮次开始的时候屏蔽掉上一轮获得的关键信息。
  所以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逃离这间收容所吗？
  逃离收容所？
  秦鹿重复了一次迟刃的话，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他被人拖拽回了c区宿舍，扔进了那间逼仄阴冷的垃圾房。
  回来的时候，整个c区走廊里都闪着红色的光。他找不到光源，只看墙边的镜子一下一下地反射，仿佛有某种特殊的频率。
  耳边，迟刃还在继续推理。
  所以我们都是玩家，但是被投放到不同的地方。我进入副本就收到了任务，要我以pv集团评估员的身份完成本年度天美系统评级的准备工作，任务期限为七天。
  你说我上一轮是在第6日的晚间离开的收容所，也就是说，你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个轮次。但你始终不知道自己的任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你被灌输了副本npc的记忆，如果没有觉醒，你会永远按照记忆中的方式生活在这里。
  上一轮，当你发现记忆存在破绽的时候，收容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在打破认知规则后被开启了训导，这说明副本的世界观是不能破坏的，至少不能当众破坏，让副本中的人发觉。但我为什么又回到了第2周目的第一天呢？明明你说我昨天晚上是走了的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迟疑。
  如果这样推测，那我的任务我真正的任务，不会是把这些混杂在副本npc群里的玩家，通通都找出来，然后一起打包带走吧！？
  第75章 模块岛
  迟刃觉得大事不妙。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任务的难度简直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几乎不可能完成。
  眼前这个叫秦鹿的，他是自己觉醒了身份, 靠着卡片逃过洗脑，还找到了自己。可他迟刃, 明明已经走了一个任务周期, 不但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还连同伴都搞错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秦鹿诧异地问道。
  他有点搞不清迟刃的脑回路, 找到所有的隐藏玩家, 那怎么可能？
  因为你是玩家啊
  迟刃凑了过来, 头挨着他的, 小小声道。
  你是玩家我是玩家，那你说这间收容所里会不会有其他人也是玩家？包括你说的那个奥托。对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淘汰的？
  他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
  秦鹿点头, 想了想。
  应该是他交换了身体的一部分吧。
  他简单地把奥托的情况讲了一遍。
  截止到昨天, 奥托换掉了鼻子和眼睛, 亚路嘉用一身皮肤治好了手臂，还有千田和冬海，所有记忆中做了交换的寄宿者，在今天的收容所都没了踪迹，绝大部分的脸都是陌生的。
  都换了啊
  迟刃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中。
  秦鹿没有打扰他。
  在他看来，这个苦恼的表情一点都没威严, 反而有些可爱。
  他忽然发现，二周目的自己似乎长高了一些, 原本比迟刃矮半头的身高现在已经持平，他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
  迟刃的睫毛很长, 思考的时候会微微下敛，遮住漂亮的咖啡色眼眸。
  如果这双眼抬起，清澈的瞳珠便会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
  那个
  耳边传来迟刃的声音。
  秦鹿回神，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脖子。
  怎么了？
  被他略冷硬的声线吓了一跳，迟刃抬起眼，路有些犹豫地说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脸上的这块胎记，是原本就有的么？
  秦鹿一愣，微微摇头。
  不好说，毕竟我的记忆是被篡改过的，我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唔。
  迟刃点头，像是确定了某种猜测。
  假设这个副本从开始就把玩家分成两组。一组有瑕疵的进入收容所，被植入副本npc的记忆，和本世界的土著一起生活。
  另外一组则是跑任务环的玩家，只把这里当做一个任务点，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原本跑任务环的玩家只要完成准备任务就可以离开，但副本忽然发布了一个支线任务，通知玩家可以用交换合同赚取通关评估。
  这几乎是不能拒绝的诱惑，于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评估组的玩家成为推人入坑的工具人，甚至为了业绩不择手段，而交换了器官的同伴被永远留在副本中，至死都没有觉察。
  迟刃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刺到秦鹿的痛处。
  但秦鹿似乎没什么反应，他的胆子又放大了一些，便接着说道。
  还有一种更恶毒的可能，就是所有的玩家都没有瑕疵，是副本强行给他们增加了身体残疾的设定。
  可能他们根本就没发觉，自己以为有问题的器官其实是完好的，是被更改的记忆和认知让他们觉得需要更换或是治疗，然后就上了副本的恶当。
  一旦做了交换，不管多少，只要身体的一部分被替换成来历不明的器官，玩家便彻底失去了通关的资格，被同化在这个世界中，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而我们这些被设定为玩家的玩家，则间接促成了悲剧的发生。
  这可真是个恶毒的副本。
  他顿了顿。
  而我，我失败的原因不明，我现在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潜藏在npc中的玩家，也许把大家都唤醒才能通关？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可能。
  秦鹿点了点头。
  我记得上一轮你们改变态度，是在午饭之后，也许在那个时间你们收到了签约合同的任务。
  他发现与迟刃的交流有助于恢复记忆。
  就像迟刃说得那样，他们分别站在两个角度，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碎片，而只有拼接起来才能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