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陈星说:“你要么自己问他?我叫他进来。”
  项述:“……”
  陈星揭开帐帘出去,项述不耐烦地起身,事实上他也没想到陈星居然就这么跟着来了,仿佛算准了他会来巴里坤湖一般。
  “你跑了这么多次!”项述说,“哪一次不是孤王千里迢迢来追你,你还敢给我脸色看?我看你从来没将孤王当大单于,是不是当着旁人的面顶撞我一番,你就觉得……”说到这里,项述忽然止住话头,眉头一拧,充满了茫然。
  什么时候的事?项述完全不记得了,与车罗风单独离开哈拉和林,乃是一时起意,事实上要带上陈星也未尝不可,但不知为何,心里就存着少许报复念头,仿佛知道陈星一定会追来。
  果然现在陈星追来了,却是在拓跋焱的保护下来的,项述则更不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项述内心疑惑得不能再疑惑。
  “大单于,”拓跋焱进来了,说,“我和陈星,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觉得,我有必要朝您好好解释一下……”
  “滚!”项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要揍拓跋焱。
  陈星穿过营地,肖山随即追了上来,说:“哈拉和林发生了什么?”
  陈星说:“一点小麻烦,但那边已经没事了,陆影呢?白鬃呢?”
  肖山答道:“我让它先回卡罗刹了,守在卡罗刹山外。咱们什么时候去救陆影?是要先净化周甄吗?”
  陈星看肖山,做了个手势,示意你决定吧。肖山站定,想了一会儿,说:“还是先抓住周甄吧,陆影的角在他手里,你记得上次在阴山的时候么?”
  陈星想起来了,那会儿司马越手执白鹿之角,并以怨气重新炼化,而这角是早在许多年前便落到王子夜手中的法宝。狰鼓能唤醒死者,而在鹿角的力量之下,白骨则会重新聚合。得想个办法,把鹿角与狰鼓一起夺回来。
  肖山虽个头尚小,还是两人初见时的模样,心智却保留着万古潮汐发动前的认知,比起当初已成熟了不少,想事、做事也极有条理。
  “周甄什么时候会来?”陈星自言自语,望向营地外的巴里坤湖。
  肖山说:“我派狼去侦查了,那堆骨头正在朝巴里坤湖移动。”
  不远处,项述与拓跋焱离开帐篷,似乎暂时达成了和解,项述开始吩咐人,在巴里坤湖畔设伏,准备伏击回来的周甄。既然提前赶到,项述便决定动用手里所有的力量,在此处铲掉周甄了。
  “先去看看由多吧。”陈星朝肖山说。
  由多被锁链捆在营地的偏僻处,四周全是阿克勒族人,显然他们对曾经的王子被复活成魃,表示了极度的震惊。还有人充满同情,想拿水喂他,奈何魃并不需要饮水。
  司马玮在旁看守由多,浑浊的双眼看不出半点神色。
  由多被绑在柱子上,只安静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陈星走近由多,把手按在由多的心脏处,司马玮突然说:“他的心底有一股力量,在帮助他守住自己。”
  陈星答道:“我知道,他尚未完全丧失自己,可这力量是什么呢?”
  上一次,由多的情况陈星也发现了,作为魃,他似乎并未完全听命于周甄与魃王,而是有着自己的少量意识,只是执着于找周甄与车罗风复仇。
  陈星将心灯注入到了他的心脏中,发现那心脏有着奇异的妖力。
  “把他送到帐篷里去……”陈星说,“我来试试驱逐他身上的怨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咦?这铁链……”
  陈星牵起捆在周甄身上的铁链时,忽然发现了铁链上布满符文,随着万法复生后的灵气,闪烁着微弱的光。
  “这是一件法宝啊!”陈星说,“谁找来的?”
  肖山说:“你忘了吗?陆影让白鬃去阴山取来的,他说你也许能用上。”
  陈星想起来了,这是上一次,他被抓到阴山之巅时,用来捆他的锁链!当时肖山使用苍穹一裂都无法破开,想来也是极其厉害的法宝!
  陈星试着将灵力注入那链条,铁链顿时变小,收拢,拴在了由多的脖颈上,犹如一条狗链。陈星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太礼貌,于是便将铁链解下来,拴在由多剩下的一条手臂上。
  由多稍一动,肖山马上出爪,警惕地看着他。司马玮却伸出一手,按在了由多断去一臂的肩膀上,彼此都是魃,由多仿佛更能接受司马玮的安抚,渐渐安静下来。
  司马玮又将他推了推,让他转身,陈星便以铁链牵着由多,走进帐篷里去。
  “让他躺平。”陈星低声说。
  司马玮将由多放倒在地上,陈星跪坐在他的身旁,祭起心灯,就像为司马玮、冯千镒驱逐魔神血的影响般,把手按在了由多的胸膛。
  刹那间,心灯的光芒充满了由多全身经脉,朝着他的心脏处不断汇聚。
  由多的心脏还在跳动着!那是一颗尚未死亡的心脏!它已被魔神血彻底魔化了!它脱离了躯壳,独立存在于由多的身躯,那心脏很大,大得几乎占去了胸腔内近三成的位置。
  “这颗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陈星注入心灯之后,发现事情仿佛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光芒汇聚到心脉处,很快便净化了由多的全身,由多起初不断挣扎,而后随着怨气的消散逐渐平静下来。
  然而胸膛内那颗诡异的妖心仍然在不断搏动,并抗拒着心灯的入侵!
  快突破了……陈星竭尽全力,却听见外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你敢拦孤王?”项述道。
  “让他进来。”陈星马上道。
  项述揭帘进了帐篷,一看陈星正在救治由多,忽然就愣住了。
  陈星:“怎么了?”
  项述眉头皱着,外头又吵了起来,陈星说:“周甄来了?正在紧要关头……肖山,你出去看看。”
  “阿克勒王妃要生了,”项述说,“你会接生吗?”
  陈星:“……”
  陈星现在如果撤走心灯,维持由多成为魃的怨气已被驱散,心脉中的灯种尚未点燃,势必会让他成为一具彻底的死尸。王妃却因作战而动了胎气,要生产了,这下怎么办?
  “我……我正在救她的大儿子呢,”陈星说,“还能撑一会儿吗?”
  项述皱眉道:“得等多久?”
  那枚心脏的妖力极其强大,不断抵抗着陈星的心灯,这绝不是王子夜能办到的,一定是从什么大妖怪身上取下了妖心,再移植给了由多!
  “我……我不知道啊!”陈星说。
  就在此时,阿克勒王也冲了进来,说道:“大夫,请您救救我的妻子……”
  话说到一半,阿克勒王看见这场面,也愣住了。
  “行行行,”陈星只得说,“把王妃也送进来,都交给我,我一边医死人,一边为她接生,就这么定了。”
  第107章 暗示┃对我而言,你不是大单于,你只是我护法
  于是阿克勒王将他的妻子抱了进来, 产婆一见由多尸体便吓得大叫, 陈星忙道:“没事的!别跑啊!”
  榻前立了半面屏风, 陈星坐在屏风正中央,一手依旧按着由多的胸膛,另一手漫无目的地挥了挥, 握住阿克勒王妃湿滑的、满是汗水的手。
  “由多……由多……”王妃颤声道,“先生,我求求你……”
  “专心生小孩, ”陈星忙道, “别想其他的了。”
  由多听到母亲的声音,顿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给她施针。”陈星朝项述说。
  “我不会。”项述说。
  陈星吩咐道:“听我的。”
  上一次, 王妃是恰好到了产期,这次则是为了救大儿子, 有孕在身还骑马出战,动了胎气。陈星算下来, 这天恰好就是自己上回抵达敕勒川之时,距阿克勒王妃生产,早了近二十日。
  暮秋节也快到了, 还有半个月, 南方的秋社亦近来临,这次一定要保住王妃母子,绝不能让遗憾再次发生。
  “颈下三寸。”陈星朝项述说。
  肖山:“生小孩就是这样吗?”
  “别靠太近,”陈星马上道,“她现在很难受, 肖山,到我这边来。”
  项述照着陈星所述,把针扎入。陈星催动心灯,浸润于由多的心脉中,另一边则唤起项述体内的心灯力量,随着项述为王妃扎针,每一针都带着柔光。
  陈星额上已满是汗水,由多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正在抵抗着心灯的净化。
  “你们究竟在由多的胸膛里放了什么?”陈星疑惑道。
  王妃不住喘息,说:“克耶拉,那是克耶拉……亲手交给我们的,他告诉我们,只要由多有了这颗心,就能活下去。”
  王妃的情况稳定了些,陈星见已到紧要关头,忙道:“用力,快生出来了!”
  王妃一声大叫,伴随着产婆欣喜的呐喊。
  那一刻,陈星瞬间感觉到了,两股奇异的力量正在帐篷内开始旋转。那是生与死的世间原初之力,小王子的诞生与由多的死去,犹如太极般围绕着他们所在之处轮转,聚集为一个漩涡。
  灵气的流动顿时让项述与肖山亦有所察觉,这两道力量开始互相融合,陈星马上警觉,恐怕发生不可控制的情况,正要撤回手时,却发现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生之力源源不绝流动而来,注入由多的身躯。
  那颗妖心刹那停止了搏动!继而瓦解了所有的防御,将心灯的法力吸扯进去,随之在胸膛内一收,光芒万丈,浸润由多的全身!
  “是位小王子!”
  啼哭声不绝。
  由多的眼睛轻轻眨了下,抓住了陈星的手,缓慢从榻畔坐起。
  “母亲……”由多以阿克勒语说道,“弟弟……”
  王妃脸庞苍白,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由多。
  由多支撑睡榻,转身爬起,以残存的一臂牵住了母亲的手。帐篷内众人紧张起来,陈星却轻轻摇手,示意没关系。
  “我的儿子……”王妃热泪盈眶,抬起手,抚摸由多的侧脸。由多以他浑浊的双目望向那初生的小小婴儿,一手托住,将自己的弟弟托到王妃面前。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项述诧异道。
  陈星敏锐地察觉到,由多的死而复生的过程,与司马玮完全不一样!他的诞生,乃是三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王子夜为他移植了一枚妖心,陈星则驱散了他身上的怨气,最终竟是与由多血脉相连的母亲所生下的弟弟,仿佛分给了他一道生命的力量,召唤他回到了人世间。
  说不定他无意之中,制造出了一种新的大妖怪。陈星突然觉得有点危险。
  一刻钟后,王帐之中。
  阿克勒王恭敬跪伏于地,将一个匣子推到陈星面前,朝着陈星与项述,亲手打开。里面是四枚戒指。
  “我等阿克勒族,将永远铭记大单于与神医的救命之恩。”阿克勒王说,“述律家救了我的妻子与小儿子,保护了我的大儿子。”
  陈星不等项述回答,便收下了阿克勒王的谢礼,项述见状忍不住用汉语道:“你怎么这么不客气?”
  陈星说:“匈奴人送出来的东西不能退回,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项述当即被堵了回去,只好忍着。先前两人吵架的原因还没说开,陈星这一路上伏低做小地忍着他,终于有点不想忍了,又不自觉地恢复了从前模样。
  项述:“?”
  突然项述又觉得有点不对,这话似乎自己曾经说过,却忘了什么时候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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