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小厮便皮笑肉不笑地将他迎进去，打心底觉得跟着百里煜浪费时间，不大爱搭理他。
百里煜进去后发现里面居然铺着色泽艳丽的地毯，衣服全部用雕工精美的木架撑起，一件件华丽无比。
他惊叹着想要踏进去，小厮忽然道：“咱们店里的地毯是从遥远西域买来的，光运费都花了足足三块中品灵石，更不用说其他的花项了。”
三块中品灵石？！
对一个手头只有二十块中品灵石，连下品灵石也没见过几块的少年来说，数目实在可怕。
百里煜抬起的脚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尴尬。
“请进。”小厮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百里煜却迟疑着没进去。
世上最磋磨人的苦难之一便是贫穷，穷人家的孩子，哪怕不偷不抢，到了富丽堂皇的地方总会不自在，从心底生出自卑的感觉。百里煜乡村穷小子，第一次来花花世界，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他没觉得自己有错，可莫名的心底生出一丝不自在来。
“呀，哪里来的叫花子？”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傲慢的男声。
百里煜抬起头，看到一个胖得像头猪的男人站在衣服架子旁边，身边跟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身后还立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排场十足。两个裁缝站在他身边，脸上堆着笑。
那女子一看便是江丰镇里的妓，男人明显在讨好她，见着百里煜便夸张地捂着鼻子后退，“桃红姑娘，你走开点儿，这叫花子身上太臭了。”
百里煜下意识地抬袖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有臭味呀。
里面的其他客人听到男人大呼小叫，下意识地看过来，百里煜明明觉得自己不臭，也没什么不对，可在众目睽睽下忽然就感觉自己臭得很，做错了事。
他连忙转身朝外走。
“站住！”容奚道，“你跑什么？”
百里煜也闹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听到容奚的话便停住脚步，“我……”
“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容奚道，“你也是，跑什么跑？他们开门做生意，你不偷不抢进去买东西，哪用得着觉得低人一等？”
“可是……”百里煜小声说，“那地毯光运费就三块中品灵石，万一我踩坏了不好赔……”
“蠢货！”容奚恨铁不成钢，“那地毯至多值五块下品灵石，小厮说的鬼话你也信？那小厮看你没钱故意让你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有那个死胖子，惹都没惹他，他来寒酸你，你不气吗？要走可以，先把这两个东西收拾了再走！”
容大爷可不是好脾气的，敢欺负他的人？哼！
百里煜紧张起来，“前辈，为这点事打人不好。”
他觉得没必要为这种事大动干戈，小厮和胖子只是看不起他而已，甚至都没辱骂殴打。虽然他的确不爽，但不能因为这点不爽就心怀怨愤。报复，报复什么？没有理由啊。
这时候的百里煜还比较单纯，村里人有怨恨直接叉腰开骂，直来直往，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少年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世上还有“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辱人于无形”“笑里藏刀”这类软绵绵的刀子。他的内心感觉得到不舒服，但又不好意思发作，一旦发作好像变成自己小题大做，自己的不对。
“谁说要打人了？”容奚在玉佩里翻了个白眼，“跟我进去，照着我的话说。”
百里煜想了想，相信前辈，便又转过身走进屋里。
小厮没想到他不走，脸色不大好看，但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赶人，由着百里煜进去，进去了便道：“小哥，架子上的衣服别乱碰，若是坏了你可赔不起。”
容奚又骂道：“欺人太甚！瞎了他的狗眼！”
气哼哼道：“百里煜，照着我说的做！”
百里煜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前辈，我该做什么啊？”
容奚有点怕这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别人一凶就镇不住场子，叮嘱道：“你虽然穷，但是要有骨气……妈的，你哪儿穷了，你手上可有二十块中品灵石！等你到了我的洞府，里面还有很多灵石！你是我东林魔尊的人，是少爷，不准露怯堕了我的名声！”
百里煜听他如此说，心里有些异样，嗯了一声。
容奚便交代了一番。
百里煜指着身边架子上挂着的衣服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钱？”
小厮说：“一块下品灵石。”
百里煜挑挑眉道：“就这玩意儿也值一块下品灵石？”
小厮生气，“这衣服用的是梅家庄的天蚕丝，由我们大师傅做了阴阳绣，天下独一无二，一块下品灵石算少啦！小哥不识货，若是想贪图便宜，隔壁就有适合的衣服。”
“梅家庄的天蚕丝？”百里煜笑了笑，“这分明就是普通的蚕丝。梅家庄的蚕丝细腻紧密，还会反射微光，你这丝又粗又糙，毫无光泽，居然也敢冒充梅家庄的天蚕丝？”
他一说，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上动作，转头盯着他。
小厮瞠目结舌，“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百里煜捏着那木架上的衣服袖子，看了看继续道，“还有这所谓的阴阳绣，你哄谁呢？阴阳绣阴阳两面不一样，你这个分明就是暗绣，虽然功力不弱，可比起阴阳绣来差远了。就这种衣服，居然也敢要价一块下品灵石，当大家都是冤大头啊？”
容奚暗地里咦了一声，没想到这土包子装起来还挺可以的，落落大方，从容不迫，说话娓娓道来，颇有点公子风范。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胡说八道！”小厮勃然大怒，撸起袖子要拉百里煜。
百里煜后退一步，朗声道：“我说的对不对行家一看便知，你这样的衣服只能糊弄糊弄外行人。若穿了你家的衣服非要说是天蚕丝、阴阳绣，真遇到大家贵人，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来店里做衣服的大多非富即贵，在意的不是钱财而是体面，听到百里煜这样一说，众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小厮看到众人表情不对，急了，“大家别听他的，我们真用的是天蚕丝，做的也是阴阳绣。”
百里煜继续道：“刚才你说地上铺的地毯是西域运来的，光运费都花了三块中品灵石。要我说，你这谎话也扯得太大，这地毯分明就是仿制西域样式做的赝品而已。”
“胡说！”小厮怒声，“快把他拉出去！”
百里煜快速道：“西域地毯的花纹编排呈回形，且有独特染料渲染，你这块地毯花纹倒是编排得像模像样，可颜色不够多，也不够艳丽。为何如此？因为西域的气候独特，白天很热晚上很冷，染料可以在一天之内完全凝聚，若是我们青州，天气不能做到极冷极热，便做不出那样美丽的颜色。”
第28章
小厮气炸了，刚要动手拉人，一个男性客人开了口，“他说得没错，这块地毯的确不是我们西域的。”
那男人穿着色彩艳丽的短褂，头上包着头巾，高鼻深目，应该是个西域来客。
他一开口肯定了百里煜的话，小厮的脸霎时间姹紫嫣红，比地毯的颜色还要好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正不知如何收场，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寻声而望，见到后面的珠帘卷起，一名身着青色纱裙的女子曼步而出，那女子年约四十左右，眼角已经有鱼尾纹，可面孔依旧秀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小厮见到他便如同见到主心骨，叫了一声，“老板！”
原来这便是成衣坊的老板。
百里煜走过去道：“想来这位便是老板了？”
“正是。”那女子点点头，目光有点冷。
百里煜浑然不惧，看了一眼小厮道：“冲撞了贵店是我的不对，向老板赔个不是。”
容奚怒道：“赔什么不是？”
百里煜没理他，继续道：“若不是贵店的小厮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也不会说之前那些话，打扰贵店清净。既然贵店不欢迎我，在下告退。”
说完拱拱手，转身欲走。
“等等。”女子忽然出声，转头狠狠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吓得慌忙低头，额头开始冒汗。
百里煜停住脚步。
女子收回目光，转头和颜悦色地对百里煜说：“小哥所知甚多，就连我也不知这衣服上的丝不是天蚕丝。”
她说着走到那件白色衣袍前，随手一扯，将衣服从木架上扯下来递给百里煜，“这件衣服就交给小哥，当做我的赔礼。”
百里煜摆手，“我不需要。”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道：“既然小哥不要，那这衣服断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伸手用力一撕，伴随着哗啦一声，衣服撕成两半。
一时间店内静得落针可闻。
女子道：“我店里的衣服，不能出现赝品，若发现一件便毁一件。”
豪气地撕掉衣服，向客人表决心，女子的当机立断挽回了自己颜面，也打消了众人疑虑。
百里煜达到目的，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成衣店。
至于那个小厮，看女子的表情，估计下场不会好。
出了门，百里煜问道：“前辈可还满意？”
“还有那个死胖子！”容奚说。
“前辈。”百里煜有点无奈，“不用事事计较。”
“他欺负你，就这样算了？”容奚依旧不平。
百里煜瞬间心里暖烘烘的，“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才并不想和小厮计较，容奚却努力帮他出头，教训了小厮一通，的确很爽。一开始进入成衣店那种拘束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他再去其他所谓的金窟银窟，也不会再有自卑的感觉了。
前辈的那番作为，破除了他的某种心结，比报复胖子更重要，更令人开心。
“好吧，算那死胖子运气好！”容奚听他这么一说，勉强不再追究。
此后百里煜在容奚的催促下去了另外一家不错的成衣店换了身衣服，少年原本长相不俗，换身好的衣服立即变成翩翩佳公子。之后容奚把百里煜带去了江丰镇著名的酒楼饭馆挨个吃了个遍，又带他去坐载着歌姬的小船，哄他喝酒。甚至带他去逛青楼。
如此过了三四天，直到逼着少年把钱财差不多散干净才作罢。他要让百里煜学会花钱，让他体验豪富生活。
到了晚上，容奚道：“明天我们出发去洞府，今晚咱们就去牡丹馆吧。”
“不用了。”百里煜脸红拒绝，只说：“我很困，要回去睡觉。”
“听说牡丹馆的歌舞很好。”容大爷也想去饱饱眼福啊。
“不去了。”这几天不是听歌便是看舞，还有玉臂朱唇，莺声燕语，百里煜有点招架不住。
容奚劝说无果，便道：“好吧，是你自己不愿去的，可别怪我没带你去。”
百里煜说：“哪会怪前辈。”
容奚哼了一声，没作声。他之所以带着百里煜东游西荡，喝最好的酒，点最美的姑娘，听最好的曲儿，并不仅仅是为了补偿百里煜，他还有自己的小九九。百里煜一旦喜欢上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容奚再给他大笔灵石供他挥霍，以后百里煜便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比起无欲无求的少年，喜欢美酒、美食、美人的少年更容易掌控一些。
到了客栈，百里煜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容奚试探着问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