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赵珉微笑着说：“当日你走之后，山上的雪全化了，宗主派人天天扫雪，正义峰上的雪才那么少。三天前我已经传讯回来，想必宗主和夫人已经在正义峰等候着了。”
他指了指上方巍峨的山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百里，去吧。”
赵珉一直把百里煜当做朋友，当初极力邀请百里煜加入腾云宗，被百里煜拒绝，后周思扬想把百里煜弄进宗里又遭遇蝴蝶夫人的阻拦，赵珉很是失望。没想到最后关头，居然又有如此的反转。若此次真能证明百里煜是宗主和蝴蝶夫人的孩子，那百里煜肯定能留下来。
赵珉十分高兴。
百里煜抬头看了一眼绿意盎然的正义峰，点点头，瞬行千里几个回合，淡然的身影出现在正义峰的青石板路上，姿态从容不迫，像是从未离去过。
他搂着小木偶，一步步朝前方的大殿走去。
刚跨入大殿，里面的人便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迎接，一道娇小的身影落在百里煜身前。
百里煜的修为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金丹，他现在已经升到元婴，并且有源火之力相助，虽然蝴蝶夫人修为高深，瞬行千里极快，他依旧能看清楚她从大殿最前方移动到自己面前的轨迹。
所以，对于近乎瞬移到面前的人，他没有丝毫惊讶，淡淡道：“夫人。”
蝴蝶夫人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回来，心情十分焦灼，忍不住上下打量百里煜，越看越觉得此子丰神俊朗、气度非凡，很有她儿子的风范。
宗主周思扬也瞬移到蝴蝶夫人身边，脸上带笑，眼神带着欣慰，并没有蝴蝶夫人那般激动，更沉稳一些。
“回来了就好。”他说了一句。
“百里煜。”蝴蝶夫人朝百里煜靠近一步，很直接了当地说，“赵珉应该告诉过你我们为什么叫你回来的原因，对吧？”
百里煜眉心微动，低声道：“是的。”
虽然这个原因很荒谬。
蝴蝶夫 人似乎很激动，用包含感情的声音道：“百里煜，我……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我儿子。”
她用渴望的眼神盯着百里煜，近乎恳切，“你愿意试一试吗？”
百里煜抬头看了一眼等候他回答的周思扬，对蝴蝶夫人道：“宗主，夫人，今日我回来，便是想确定我的身世。你们说的很荒谬，但我知道宗主和夫人都不是擅自开玩笑的人，不会拿我寻开心。”
当日虞城之乱后，他受伤昏迷，被腾云宗收留，这份恩情他不会忘。魔道觊觎他的源火之力，他在腾云宗昏迷五年，毫无防备，周思扬不仅将他放在云洞修养，还派赵珉和宋毅护法，并没有抢夺他的源火之力，足以证明周思扬是个正人君子，并非浪得虚名。
这也是他没有太多犹豫便跟着赵珉回来的原因，因为知道周思扬不会开玩笑，也因为对腾云宗的敬重。
“我们说的话并不荒谬，更不会拿你寻开心。”蝴蝶夫人的眼神里包含着深情和诚恳，“我绝不会拿我儿子的事开玩笑。”
这话说得很慢，很重，让百里煜微微一怔。
他不由想起蝴蝶夫人之前为了儿子的所作所为，他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心痛和后悔，她本人的痛苦定然比外人感受得要更深刻、更沉重。
“当日，百里相思从我手里偷走我儿子，带着他逃跑到一处悬崖，当着我的面将我儿子摔下悬崖，我以为我儿子死了。”
百里煜说：“您跟我说过。”
“对，我是说过。”蝴蝶夫人凝视着他道，“可我忽略了百里相思拥有傀儡术，她若制造一个婴儿的傀儡骗我，让我以为我儿子死了，这种可能也是有的。那日在虞城，雨薇查探你的伤势，发现你身上有我们苏氏一族的血脉。你又说过你从未见过父亲，百里相思也很少提起你的父亲，我才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唤你回来。”
百里煜好看的唇瓣微微抿起。
蝴蝶夫人的话有理有据，若按照她所说，他极有可能是蝴蝶夫人和周思扬的儿子，他不得不设想，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那他之前的母亲百里相思，不仅不是他的母亲，还有可能是仇人。
这完全是一个颠覆性的结论，而他不愿接受这个可能。
若是仇人，她为何要将自己抚养长大？难道杀了自己或者折磨自己不更解恨？事实上，她对自己不错。日子过得清苦，母亲态度冷漠了些，却从未苛待过他，甚至在生命危急的关头，宁愿牺牲自己引开追兵，给自己逃生的机会。
“事关重大，你不相信我们能理解，我们也仅仅是猜测。”周思扬见谈话陷入僵局，沉声道，“猜测无用，不如去做一个血脉测试，一切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他的提议立即得到蝴蝶夫人的拥护。
百里煜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容奚见证了整个过程，在心里问他，“百里，你怎么想？”
百里煜苦笑，“我宁可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容奚说：“我的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我觉得，他们是对的。”
他记起三百年前刚穿越来的时候，电子助手曾大致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剧情。按照该网文作者的尿性，一般龙傲天男主的身世都不简单，反正必然有个很牛逼的身世，这样才够爽。
时过三百年，他早就忘了当初电子助手告知的内容，如今又想了起来。当日男主身世他已经忘了，只记得爹挺牛逼。
百里煜立即说：“我母亲对我很好。”
“很好？”容奚道，“之前我就奇怪，你资质绝佳，若是踏上修炼一道，必定能进步神速，成为天之骄子，但你都十八岁了，却还是个懵懂少年，只会些防身健体的拳脚功夫，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若她当真是个生活在村里的凡人妇女，那样养你的确无可指摘，可她不是。若她真对你好，为什么不让你修仙，不教你识字，还让你做一个平凡的村民。”
他至今深深记得当初小龙傲天男主的梦想——回家种田养猪。
哦对了，当时小百里煜还热情地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回家养猪，特有志气。
当时他很震惊，也不可思议，现 在却想通了。若百里煜从小受百里相思的熏陶，有那样的梦想不奇怪。
“不是的。”百里煜急急忙忙打断他，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重复道，“不是这样的。”
容奚知道他不高兴，“算了，猜来猜去没什么用，待会儿血脉测试就知道答案。那种法术很简单也很真实，很容易辨认。”
百里煜抿起嘴唇，跟着蝴蝶夫人走到大殿最前方的一个法阵前。
那法阵似乎早就画好，呈圆形，最中间是一个小圆圈，只要将血滴入小圆圈里，启动法阵，若血气不相容，则非亲缘关系，若血气相容，则有亲缘关系。亲缘关系越近，融合度越好。
蝴蝶夫人迫不及待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入阵法，又转头用眼神示意百里煜。
百里煜迟疑着没上前。
“怎么了？”容奚在他心里问，“你怕了吗？”
百里煜沉默以对。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容奚暗自叹了口气，“去吧，你总要面对真相。”
周思扬想了想，也咬破自己的手指滴入一滴血。
蝴蝶夫人立即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周思扬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什么生气，“怎么了夫人？”
“你滴血进来做什么？难不成怀疑他不是你儿子？”蝴蝶夫人很生气，“他只要和我的血相容就是我们的儿子，你滴进来做什么？”
周思扬：“……”
堂堂一宗之主，被个小女人训得无言以对。
容奚暗叹，这位宗主对待女人的情商，似乎不太高，若他情商真高，就不会让蝴蝶夫人独自在灵湖待了那么多年。若百里煜真是他儿子，估计子承父业，情商也高不到哪里去……嗯，目前看来是有点傻。
周思扬屁都不敢放一个，站在一边没说话，幸好蝴蝶夫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很快就转过头来看百里煜。
耽误了片刻时间，百里煜这边总算有了动静。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走上前咬破手指，在阵法中滴入一滴血。
周思扬立即启动阵法，他修为高深，法阵很快发出一阵亮光。
检测血脉的阵法，施法者修为越高深，法阵运行越快，结果越精确。
在周思扬的灵力下，三道血气化作血雾飘到阵法上方，只犹豫片刻，其中一道血气便一分为二，很快和另外两道融合在一起，彼此交融，完美无缺。
融合得如此之深，亲缘关系可见一斑。
百里煜闭上眼睛。
蝴蝶夫人眼睛死死盯着，生怕错过了其中一瞬，直到血气相容，她的眼睛蓦然爆发出一阵亮光，激动得难以自抑。
“你真是我儿子！我的儿！”她站得里百里煜并不远，一下子扑过来抱住百里煜，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原本被百里煜抱着的小木偶被她压住，差点没喘过气。
百里煜被她扑得踉跄两步，不得不睁开眼睛站稳身体。法阵中的血气融合的景象印入眼中，无可逃避。
他真的是蝴蝶夫人和腾云宗宗主的儿子。
百里相思，不是他的娘亲，而是将他偷走，破坏父母感情的凶手。
一股愤怒和悲哀的情绪蓦然爆发，他忽然甩开蝴蝶夫人，转身使出瞬行千里，瞬间就消失在大殿中。
蝴蝶夫人脸上挂着泪，双手举着，一脸懵然。
周思扬到无太多激动的表情，他走过来搂住蝴蝶夫人，轻轻安抚，“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蝴蝶夫人呆了片刻，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那泪水和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心酸和喜悦。
周思扬受宠若惊，自儿子失踪后，蝴蝶夫人再也没像这般扑进他怀里哭。
他手足无措片刻，连忙抱住自家夫人安慰，“青青，别哭了啊，别哭……”
第89章
百里煜冲出大殿外, 寒风吹来, 让他沸腾的心绪似乎冷静了些。一开始不愿意相信，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原来的母亲, 百里相思，竟然真的不是他的生母。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寒风凌冽, 百里煜浑浑噩噩地在雪地里走着, 直到身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抵挡雪花的屏障。
回过神，百里煜怔怔地看着周身浅浅的光芒，喃喃道：“前辈？”
“你想哭就哭, 想叫就叫, 不要憋着。”小木偶在他怀里伸出手，浅浅的光芒从木偶的指尖流到屏障里，阻隔了寒冷的风雪, 形成一个温暖的空间。
冰冷的身体似乎被注入暖流，温暖了许多。百里煜紧紧抱住小木偶, 带着他瞬间消失，片刻后出现在一处山洞前。
容奚一眼便认出这里是他刚醒来时所在的那处山洞, 好像叫云洞的地方，作为闭关修炼之用。
百里煜带着容奚走进云洞里, 随后关上石门。一旦关上门, 除非里面的人打开, 外面的人很难进来。
“百里？”容奚不明白他来云洞做什么。
一团团火焰沿着洞壁烧起, 很快将整个山洞照亮。
百里煜慢慢走近云洞深处, 随后才像卸下了什么重担，颓然地坐在他以前坐过无数次的石床，低下头，将脸和表情藏在阴影里。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找到一处藏身之所呆着，慢慢舔舐伤口。
他没说话，没哭泣，也没嘶吼。然而容奚知道，他很难过，难过得让容奚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想了想，光点从小木偶里飘出，在石床旁边凝聚成实体。容奚伸手拍了拍百里煜的肩膀，“别难过了。”
百里煜没说话，甚至没动，他就像一尊雕像一般沉默。
容奚也跟着难受起来，他很少安慰人，也不懂得怎么安慰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又说了一遍，“别难过了，要不你就哭一下，吼一声，发泄出来？”
百里煜总算有了动静，他稍稍抬头，头发后面隐藏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前辈，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我在替你难过。”容奚实话实说，“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难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百里煜的表情有些痛苦，“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