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雪还在不停地飘落,天与地是一片惨淡的黑与白。她茫然地看着远方,却不知从哪个方向可以盼到萧与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忽然一沉,多了条毛毯。
  沈如磐转头:“我吵醒您了?”
  “我一向睡得浅。”老夫人笑了笑,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慈祥。
  陪着在窗边等待一会,老人又问:“来接你的人,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可他冒着风雪这么晚来接你,分明很重视你。”
  沈如磐不是那种容易昏头的小姑娘,澄清道:“我是他的实验研究对象。他来接我,大抵是出于人道关怀。”
  老人意外地看了看沈如磐,见她的心思不在此处,便没有往下说。
  沈如磐等待阵子,有点沉不住气:“他还没到,是不是走错路?我想再去路口看看。”
  老人年轻时,也曾像沈如磐这样在天寒地冻的夜色里翘首等待一个人,非常理解沈如磐的不安。老人宽慰道:“你的朋友是做研究的,脑子聪明,必然可以正确地找到这里。”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紧接着汽车声响起,车灯远远地照过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是萧与时!
  沈如磐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情不自禁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越野车驶到楼下停住,萧与时从车里出来。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可能活动活动肩颈,缓解长时间驾驶的疲劳。但萧与时不同,他身姿挺拔,走几步立在廊前,侧仰起脸,目光投向楼上的她。
  彼此视线相汇,他开口,嗓音清润醇和:“久等。”
  短短两字,沈如磐的心脏莫名重跳下。几乎是同时,老太太惊叹地开口:“你的朋友长得真帅。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沈如磐敢肯定,这句八卦被萧与时听到了。
  然而他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一个字,视线平稳持久地落在她身上。
  雪花拂落在他的脸庞,他的眉梢和嘴唇都添了点润泽的水光。明明他一个字都未说,她却觉得他脸部的线条柔化了许多。
  她下意识想要收回目光,便在这时,他的声音缓了缓,带着点少有的温和质感:“下来,该走了。”
  沈如磐哎了声,赶紧下楼,想起没拿外套,又急忙往楼上走。
  她匆匆穿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与时面前,拘谨地说:“你一路上辛苦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开了很久的车,就算一路畅通,也难免感到疲惫……现在很累了吧?”沈如磐心有牵挂,乍见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话太多。
  所幸他也不反感,低头倾听她的言语,末了,轻描淡写嗯一声,算是回应。
  离开时,萧与时打开车门让沈如磐先坐进去,他走向到老妇人的面前,向对方道谢。
  沈如磐待在温暖的车内,远远地看着这两人。也不知道老人家说了什么,萧与时回眸不经意地和她对视一眼。
  稍后他回到车上,将车发动起来。
  沈如磐适时降下车窗,对老妇挥手道别。
  等到车驶出去,她偏过头问他:“你们在聊什么?”
  “感谢她收留你。”
  他的语气沉稳淡然,她没有怀疑。
  越野车前行,经过水泥墩,汽车内置的护航防撞系统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沈如磐见到这幕,意外地啊了声:“早知你的车有碰撞提醒,我就不放咖啡罐,反显得多此一举。”
  萧与时却答:“雪天行车困难,不能完全依赖系统,也需要人的随机应变。你的指引对我非常有用。”
  语罢他转过脸凝视她,低低淡淡开口:“谢谢。”
  沈如磐被他这么直接的一谢,心里挺受用,嘴上客气地说:“言重,是我该谢谢你。”
  她和他不熟,乍凑到一起,除了表达感激也说不上别的话,接下来又有点词穷。
  沉寂的氛围中,萧与时将车开出段距离,不经意地开口:“你很聪明,指路的方式挺特别。”
  沈如磐清清嗓子配合地多讲几句:“华语电影《宋家王朝》中,有一幕是车灯齐亮,在停电的机场里照出跑道,让飞机平稳降落。我临时想起这个情节,所以活学活用。”
  “你喜欢看电影?”
  “不是。有一年自由滑比赛的配乐,刚好是《宋家王朝》的主题曲。为了领会曲子,我把电影反复看了十几遍。”
  她算算时间,呢喃自语:“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好像是我刚升上成人组……大概六、七年前?”
  她顿了顿,轻声总结:“真遥远。”
  稀松平常的三个字,萧与时侧过脸庞凝视她。他的眸色沉静如海,却在这一瞬显出波动。
  可惜她没有看他,也就错过了。
  “对了,我今天来潘科区……”沈如磐刚想解释一下给萧与时添麻烦的原因,轮胎突然发出闷响,车身猛地一震,急急刹住。
  沈如磐怔了怔,骤感不详:“该不会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看见萧与时的眉头深深地蹙拢起来。
  雪天天气寒冷,轮胎在长时间的行驶过程中因冷热温差和高温高压的影响,爆胎了。
  车被迫停在公路上。
  公路逶迤绵长,没有其它车辆通过,只有惨淡的路灯照亮冱寒的夜色。
  夜,安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车……
  第9章 独一无二
  萧与时拨通道路救援专线,简短沟通几句挂断了电话。
  沈如磐问:“客服怎么说?”
  “大雪封路,救援车至少要天亮才能抵达这里。”
  “我们只能在车里等一整夜了?”
  萧与时看了眼油表,沉沉吐出三个字:“要更糟。”
  行车这么久,汽油消耗不少。眼下虽然抛锚,但车载空调将温度维持在一个温暖的度数,存量汽油最多再坚持2小时。一旦汽油耗尽,车内温度下跌,和冰天雪地的户外没什么差别,人无法久待。
  沈如磐得知现状,点开手机地图,把屏幕凑过来:“附近有间汽车旅馆,距离我们3公里。我们走过去住一晚?”
  折腾了这么久,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疲惫,都想找个住处,但……萧与时心中有顾虑,难以表态。
  沈如磐意识到什么,忙说:“萧教授,你不用顾虑我。3公里而已,我有体力走过去。”
  萧与时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没有正面回答:“我给加油站打电话,请求远程送油,你我或许能在车里过夜。”
  然而加油站的配送车也因为极端天气不能抵达。留在原地的方案,是绝对不可能实现了。
  相较之下,还是投宿旅馆的主张更实际。沈如磐再次劝道:“我基本痊愈,区区3公里真的没有问题。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给费恩医生打电话求证。”
  她的语气如此笃定,萧与时也无法再反对,叹口气:“走吧。”
  沈如磐解开安全带。
  雪势虽止,一打开车门,渗透到骨头里的寒冷还是让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萧与时下车绕到她这边,朝她伸出手。她感到纳闷,犹豫要不要也伸出手,却听见他说:“我的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一下,照路。”
  原来是这个意思……沈如磐连忙掏出手机递过去,跟着下了车。
  萧与时腿长步子迈得开,走在前面。沈如磐戴好围巾手套,将自己护得严实,快步追上去。
  两人并肩前行,手机光线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世间生物仿佛隐藏在阴冷的黑暗之中,万籁俱寂,只剩皑皑白雪和雾凇一路相随。
  偶有枝桠被积雪压断发出的声音,却让极静的雪夜更显空寂。
  沈如磐悄悄看一眼萧与时。
  他不像她有围巾手套这类御寒物,只穿高级羊绒面料的大衣,里面是同色西服,身姿修长,颇有风度。至于有没有温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沈如磐清清嗓子,一改拘谨:“萧教授,你冷不冷?”
  萧与时闻言,眸色淡淡瞥她一眼:“你冷?”
  他磁性的嗓音在静谧的雪夜里听起来像有几分别的意思。沈如磐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段子:一个女生问男生冷不冷,是想让他多关心她。
  她意识到说错话了,忙道:“我还好,不冷。”
  他充满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挪到她的唇上。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十分好看,不说话的时候,眸子明净澄澈,目光犹如波光粼粼的泉水。就在她被他盯得略不自在时,他说:“你的唇色略白,也许是刚从车里出来,一暖一寒冻着了。”
  他居然连这个小细节都发现了。沈如磐有些感动,面子上继续发挥女汉子的作风:“没关系,我们多走走,身体慢慢就会暖起来。”
  两人保持步调前行,走完一半的路,都觉得暖和多了。沈如磐的手心也有了出汗的湿热。
  萧与时道:“休息会。”
  沈如磐知道他顾及她的身体,收步缓一缓。
  大抵是和他共处,如果不找点话聊,总觉得不自在。不过眼下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她索性抬头凝视夜空。
  雪已经停了,在路两旁的树木衬托下,夜空分外清明。星辰低低密密分布在其中,有几颗特别明亮,组成一个勺子的形状,那便是著名的“北斗七星”。
  她循着斗口方向辨认周边的星座,脸上的神色若有所思:“我有位朋友,他滑雪时失去方向,苦撑到深夜才被救援队找到。我告诉他,雪山夜空清晰,天上的北斗星可以指引南北让人走回营地——你猜,朋友怎么回答?”
  “朋友说,北斗七星太难辨认,有没有简单点的。”
  她不紧不慢地说,也不管萧与时有没有听。
  “我说,当然有啊。喏,就是这个横着的m,由五颗亮星构成的m字仙后座。”她抬手一指,声音轻快上扬,“仙后座是北天拱极星座,在北极点呈m,在赤道呈w,很好辨认。”
  “我的话还没说完,朋友抱怨道,‘够了,不要再和我聊星星了。我在雪里挨冻一整夜,现在还眼冒金星头疼呢!’”
  沈如磐说完想起朋友的糗样,抿嘴乐了。
  萧与时看着她笑,接腔:“你比你那位朋友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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