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天子还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呢,褪去了那些谣传的光环,不过就是个养在深宫妇人和宦官之手的软弱无力黄毛小子。他指着远方的城市笑着和袁术说:昔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亦不远矣。
  孔伷的野心昭然若揭,袁术的野望也不比他少,看着京城的方向恨恨地道:汉室昏聩无能,治理国家还不是依赖我们世家大族?如今天子仰仗权臣吕布、陈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是到了让他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当日袁术逃到荆州后得孙坚收留并鼓动孙坚出兵洛阳,谁料孙坚在派人探听消息后,不但不发兵,还想把他绑起来送到京城。袁术只得乔装打扮出城,回到袁氏的大本营汝南,并在颍川招兵买马、招募人才,欲要带兵杀回洛阳。
  凭借袁氏在当地的财富和名头,倒还真让袁术拉起来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汝南在豫州辖内,他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管辖豫州刺史孔伷。两人野心勃勃,一拍即合,都动了兵发洛阳的念头。
  此时,洛阳正严阵以待。兵部侍郎黄琬遵从天子的命令,每日亲自视察弓弩手的训练。陛下新发下来的三弓床子弩乃是杀人的利器,而且学习门槛低、时间短,只要学会了操作,反复操练几次,就可以合力发射箭矢,不像是普通的弓箭手需要有良好的天分和后天的长期刻苦训练。
  黄琬自身也苦练箭术二十余年,但还是比不上十几岁的于禁和吕布。盖因为神射手都是要讲究一定天分的,老天爷赏这碗饭吃的人,别人后天再苦练多少也追不上。他统帅京中的弓箭队,自是明白这种上手快利器的重要性。
  十日后,多张三弓床子弩都被运到了城墙之上,城墙兵卒对这新出的庞然大物十分新奇,然而弓弩手皆三缄其口,既不谈论使用方法,也绝不说此物的威力。同时,不少锋利的铁枪也被运送到了城墙上,盛放铁枪的木匣就摆在床子弩的旁边。在城中兵卒警惕意识日渐浓厚的氛围中,孔伷带领的送亲队到了。
  天子下旨,命其在城外六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孔伷只能带一千人和女儿孔华进城。
  孔伷抗旨不遵,桀骜不驯道: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还怕他作甚?
  袁术劝说他:孔兄不如先带女儿进京,降低朝廷的戒心。待到完婚之日,我们后续的人马要到了,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岂不美哉?
  孔伷自然是有完婚之意的,一旦完婚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丈。待豫州兵马入京、震慑文武百官,更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持朝政。
  不过一千人进京远远不够,他上表天子,言辞恳切,言明一千人的仪仗配不上未来的皇后,光抬嫁妆的、陪嫁的宫女等人加起来都得有两千人。
  不出一日,天子就下诏应允。孔伷拿着诏书问袁术:袁兄可随我一道进京?
  袁术惜命如金,才不会进京犯险。他摇头假惺惺道:我还在朝廷的通缉榜上,就不随孔兄进去了,免得连累了你。
  也好,袁兄在外照应,我也放心些。孔伷对自己的嫡系部下有十足的自信,吩咐下去:我进城后每日都会派人送信,若是一日没有送信,你们就兵临城下,看谁敢对我怎么样。
  孔伷朝见天子,神情颇为倨傲。
  刘协不计较他的失礼,和善地问:爱卿一路舟车劳顿,一路上辛苦了,这路上可有遇到艰难阻碍?
  孔伷直视天子,左看右看,也未见特殊之处。心道不过是个颇有贵气的少年罢了,外头竟然还盛传天子亲手斩杀董卓及射杀董卓余党十余人,可这双如女子般柔嫩的小手,怕是连刀子都拿不起来吧。他敷衍地施了一礼:回禀陛下,一路顺遂。
  刘协笑道:有劳爱卿,太史令定的吉日就在十日之后,在这之前,爱卿就携爱女暂时居住在北宫的凤仪殿吧。
  孔伷心下一惊,这居住在宫中岂不是变相软禁,还怎么和手下联络?连忙道:陛下,不可啊,这与礼不合啊!
  刘协负手而立,神色一凛,语气不容置喙:礼法是人定的,爱卿带一万精兵入京,不也是与礼不合吗?
  孔伷还待说什么,却见天子背后的一壮汉眼中精光一闪,竟然上前一步,手也按在了剑柄之上。他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连忙道:陛下,在宫中与城外的下属交流不方便,若是没有臣每日的信件,他们必定心下不安,到时候臣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啊。
  刘协浅浅一笑,浑不在意道:不过一万人,能做什么呢?说起来,正好洛阳城外的新城建设需要人手,爱卿真是体贴,送来了足够的青壮劳力啊。
  他话音刚落,膀大腰圆的许褚就压迫力十足地又往前进了一步,距离孔伷不过三步的距离。
  孔伷心下一惊,天子是蓄意把他骗入京中痛下杀手?这是为何啊,天下不服朝廷者众,冀州的袁绍和兖州刺史刘岱才是叫嚣着出头的那个,怎么会偏偏是他被盯上?
  陛下且慢!孔伷语气带着威胁:臣听说新城所需人手甚多,还命两万人马后续启程,算算日子,两三日后也到洛阳城外了。若是到时见不到臣,臣怕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入城中找人,扰乱了京中秩序倒不好了。
  哦?看来爱卿在豫州为官兢兢业业,颇得人心啊。刘协不无讽刺地道:爱卿且随侍卫下去吧,朕自有安排。
  陛下孔伷还欲再说,却被许褚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后颈拉出了殿外。
  孔伷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勃然大怒:你这小小侍卫,居然敢对我无礼!
  许褚冷哼一声:别说你一小刺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说罢,把他往地上一掼,扬长而去。
  殿外侍卫早得了吩咐,用长枪指着孔伷:豫州刺史,请走这边。
  孔伷和其女被软禁在北宫的凤仪殿,带的两千人马被京中禁卫团团围住,尽数锁了,未来起码要充当一年的苦力放能放回去。
  孔伷心下焦急,在凤仪殿中团团转:陛下竟然突然发难,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怕杀了我,城外的兵卒攻城吗?
  孔华颇为早慧,连忙安慰他:父亲不必忧急,既然今天陛下没有动手,说明他暂时没有动我们父女的意思,您且静下心来,当务之急是先将消息传递出去。
  孔伷叹了口气:传递不出去倒也无妨,我已经吩咐从兄,只要我一日没有报平安,就让他兵临城下。可是看天子一副浑不怕的样子,真是年幼无知,不知者无畏,就怕他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对我们父女动手了,就算到时候你二叔攻破城池为我们报仇,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孔华心下也是不安,来到这宫殿后她熟悉的侍女都不见了,自小依靠的乳娘也被带走。不管怎么问前来服侍的人,回答都是千篇一律:娘娘带来的侍女都在永巷接受调教呢,得学习好了宫中礼法才能放进来。她劝说道:还是传消息给二叔吧,让他知晓我们父女的困境。她想了想,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名贵的簪子:不管怎么样,女儿都是名义上的未来皇后。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首饰在豫州华贵无比,能换不少银钱吧,找个宫女传递消息应当不难。
  此时布衣卫在对孔伷带来的亲随严刑拷打,不出半日,就有人招架不住,连声讨饶:军爷请放过我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您行行好,饶了小人一命啊!
  布衣卫一脸冷漠:交出你家主子传信的令符!
  那人哀求道:不在我这,在王大管家那呢,他都是贴身带着的!
  布衣卫搜得了令符,冷笑道:你们可是犯了诛三族的大罪!孔伷带兵谋反,你们都是合谋!等着被五马分尸在菜市口吧!
  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当即就有人瘫软在地,有一人不顾身上的镣铐枷锁,疯狂上前抱住了一布衣卫的小腿:军爷救我!我等并不知情啊!
  被抱住的人一脚把他踹开,厉声喝道:好端端的送亲队伍不见演奏乐器、表演歌舞的匠人,全是你们这种青壮的男子,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们都看不出来,分明就是助纣为孽!
  我等也是无法啊,小人一家老小俱在豫州,豫州刺史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呢?
  布衣卫哼了一声:如此说来,你们倒还是无辜受牵连的了?
  那人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是啊,求军爷明鉴!我等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布衣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点了点头,做口型道:这个人怕死,应该可以。
  另一名便将他拎了出去,单独审讯:你们家老爷安排的送信人是谁?
  天黑之前,布衣卫将伪造的印信交给一名讨饶之人,冷笑道:你们家老爷已经死于非命,若是你不怕死,就将事实告知领军的副将吧。
  那人吓得慌忙跪下,表明忠心:军爷,小人既然已经弃暗从明,又怎么敢反复?
  城中,孔伷被软禁在北宫的消息捂得密不透风。宫中只对外宣称,孔伷有才华,天子见之甚喜,便留他在宫中做客。
  说起来,自从刘协穿越而来,在宫中苦心经营,对两宫掌控度颇高,尤其是对于相对私密的北宫,那里本就是女性布衣卫的大本营,出入严密、建立了好几层的防火墙机制,消息那是密不透风。
  但还是有嗅觉敏锐的人感受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曹操安排夏侯渊出城探听消息,夏侯渊无功而返,悻悻回复道:兄长,最近不让随意出城哩,据说是宫中未来的皇后娘娘失窃了首饰,那窃贼逃脱到了宫外,现在出入城池都卡得很严。
  曹操摸着胡须若有所思:果然。
  夏侯渊一头雾水,问道:兄长,怎么了?
  曹操没有回答,反而问:最近可有陈留的书信来?
  夏侯渊摇摇头:没有呢。
  奇怪曹操喃喃道:算算时候,前两天就该到了啊,难道是被严苛的入城条件给绊住了?
  来自陈留的书信被曹操府邸的布衣卫劫获,此时正躺在天子的桌案上。
  刘协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得其解:张邈和曹操交往甚密,又十分尊重曹操的意见,怎么不顾曹操在京,说反就反了呢?兖州刺史刘岱还没反呢,反倒是张邈先有了动作。他竟然将陈留的一万人马化整为零,分散成了五十支小队,悄悄进入了司隶州,其中就有曹操当初招募的五千人马。
  他背着手在未央宫踱步:不该如此,明明根据布衣卫的汇报,曹操传回去的信件是命令夏侯惇屯田蓄水、静待建功立业良机,难道他老早就发现了宅邸里的不对劲,将计就计演戏,我们都被他蒙骗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粗长的一章,大家下周二见~
  第63章 六十三章
  侍女为两人奉茶,葱姜的味道顿时在厅内弥漫开来,十分醒神。看到侍女手上翠绿的镯子,曹操心中不由一动。
  用完茶,夏侯渊被曹操三言两语打发出去探听消息:你去洛阳客栈的听书楼仔细听听,多听多看多想。不过,这次不要一个人出去了,城外有豫州来的兵驻扎,洛阳怕是会随时生乱,两个随从都带上。
  见从兄神情严肃,夏侯渊也不敢多问,顺从地带人出去了。他前脚出门,曹操取了纸笔一个人在书房写信。半盏茶后将信件封严,放在桌上,随后紧紧关上了书房的们。他提了剑、牵了马出门,步履匆匆离开了宅邸。
  见曹操离开,方才的侍女端着茶盘从厅堂里悄步走了出来。她张望四周,确认书房四周无人后犹不放心,特地先去叮嘱在院前侍弄果树的小厮:你帮我看着点,若是有人来赶紧发出点声音提点我。说罢,侍女拎着裙子,一溜小跑,飞快地跑进书房。
  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封好的书信,心下不由一喜:若是有什么重要信息,又可以得赏钱了。可惜这信件是屋主要发出去的,不能直接带走。侍女连忙伸手探向信封,飞快拆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就着桌上未干的墨汁,匆匆抄写起来。
  只是,还不待她写完,就听得一声清脆的拔剑声,侍女慌忙回头,一柄长剑却已横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侍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道:主人您怎么回来了?
  特地从后门绕回来的曹操压抑着怒气,低喝道:你是谁派来的?
  侍女哪里被刀剑指过,顿时慌了神,连忙讨饶: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啊!
  说出你的幕后指使,饶你不死。
  奴奴也不知啊!
  曹操手下微微用力,那剑就在侍女脆弱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
  侍女又痛又怕,浑身都在颤抖,哭泣着说:主子,奴实在是不知啊,那人从来不说他是谁。
  见侍女的惊惧不似作伪,曹操又低低地问:那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每次奴得了讯息,就给门后茶馆的小厮十文钱和信件,那人自会去取的。
  死到临头了,还在骗人。曹操冷笑:若真是不见面,你是怎么拿到他给你的好处的?
  奴句句是真!奴是洛阳人,银钱好处都是他直接派人送去给奴父母的。
  从陈留来的信,果然是你劫走的。曹操也不唤人,亲自取了绳子,将侍女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说,你是和哪个门房合谋?侍女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拿到信件而不露痕迹。
  审问完侍女,曹操又在夏侯渊回来后合力将宅邸上下十几人都捆了,逐个审问。越审问曹操就越惊惧,他这宅子中到底能用的还有几个人?不管是当初宅邸的买的死契的老人还是在坊间新签订活契招来新人,竟都互相掩护,分明是有猫腻。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费周章地针对他一个小小的典军校尉?
  曹操从侍女口中得知了陈留来的书信内容,焦急地在厅堂中踱步:他们竟然跟随张邈起兵,已经进了司隶州!
  夏侯渊一脸惊愕:如今董卓伏诛,洛阳太平,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起兵呢?
  唉!曹操负手重重地叹了一声:张邈怕是和孔伷一样听了袁绍的蛊惑,失心疯吗?
  可是兄长明明写了信,吩咐元让和子孝哥勿要生事,等待您向朝廷举荐成功后一起出兵匈奴啊!就算是张邈起兵,他们怎么也跟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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