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方才舌战群儒的郭嘉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扇子,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笑道:众位大臣,陛下这不回来了吗?我们也该速速到殿外迎接了。
  刘协在吕布和于禁等人的簇拥下,走到明亮的灯光下去。
  朝臣皆跪在他脚下,恭贺天子平安归来。
  刘协一言不发,朝着宫中走去,径直走到了帝王座前坐下,方才松口说:让他们起来吧,都进来。
  诺!
  他目光一一扫过朝臣。郭嘉抬起头,狐狸眼眯成一条线,冲着刘协笑了笑。皇甫嵩一脸老怀欣慰的样子,排在他身后的武官面上也都老实的很。但在后面的些许文官和几个武官,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惶恐之色。
  第110章 一百一十
  大宫女樱桃见天子嘴唇干裂,贴心地送来上了茶水。
  刘协接过茶盏,在众目睽睽下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茶水不错,依旧是按照他的习惯加了些许奶和蔗糖,多多少少抚平了身体的劳累。
  见天子毫发无损,安安静静地吃茶,也没有大发雷霆,大多臣子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长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吁完,就听得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碎盏声。
  哐啷!
  刘协眉毛一扬,手上发力,狠狠地把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吕布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刘协冷冷地朝着朝臣道:朕还没有死呢,你们就开始另觅新主了啊。
  臣不敢!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连忙表明忠心。
  朕数三声,方才嚷着要改立新君的,自己主动站出来,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刘协威胁意味十足。
  吕布见他唇角带着冷笑,眉眼锐利,这冰冷坚定的模样倒是和当年诛董贼的时候隐隐约约重叠了起来。但现在脸上脱去了一层稚气,原来婴儿肥的面庞也变成了精致俊俏的模样,冷下脸的样子看起来又犀利又机敏。
  吕布眸光邃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深深觉得这天下大概再也没有人比刘协更适合当皇帝了,也没有人比他更用心地当这个天下之主。
  但他觉得,刘协并没有因为拥有天下至尊的权柄而开心。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刘协为了收拾汉灵帝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才强迫自己变得冷静机敏,而他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温柔和发怔,才是本性呢?
  大殿上安静了片刻,静得仿佛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刘协轻哼一声,看向田丰:乱臣贼子当何处置?
  田丰恭敬回答道:回禀陛下,谋逆之罪,千刀万剐不为过也。
  刘协呵了一声:倒也不必这么费事,不过是一颗好头颅罢了。
  吕侯何在?
  臣在。朝臣是不能带刀上殿的,在门口吕布就将方天画戟交给了侍卫。
  朕赐你尚方剑一柄,此剑在手,如朕亲临,代朕诛杀此次的叛乱逆臣!
  问言,文武百官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田丰动了动嘴,似有话说,但看了看天子的神色,默默地将话咽了下去。
  吕布从布衣卫手中接过锋利宝剑,见剑锋泛着冷冷的青色,便知这就是之前在报纸上刊登过的名剑青虹。
  臣必不辱使命。吕布唇角微微勾起,接过宝剑。
  接到后,吕布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下剑身,随即头都不回地将剑往右后方刺去!
  后面一武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吕布手下不停,挥剑如龙,按照方才刘协低声所嘱,接连将叫嚣得欢的臣子砍倒在地。
  这些方才还嚣张的人,脑袋都飞了出去,血溅当场。血腥气顿时在大殿里弥漫开来。
  你你你有几个人伸出手指,惊恐地指着吕布,声音都带着颤音。他们想跟天子告状,却见王座上的天子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陛下,陛下饶命啊!一个脑子转得快的文臣屁滚尿流地朝刘协爬去:臣一时糊涂,方才也是为了咱们大汉的稳定着急,才猪油蒙了心,求陛下看在老臣一心一意为江山社稷的份上,饶了臣吧!
  身为礼部官员而不知君臣忠心之礼,要你何用?刘协一脸冷漠:拖出去,押入大牢!
  陛下,乱臣贼子不诛边九族无以震慑天下!郭嘉上前一步,建议说。
  既然如此,就着吕侯带禁卫队去逮捕乱臣贼子。刘协拂袖而去,不给臣子留求情的空隙:退朝,有事明日再议!
  吕布领命而去,郭嘉、陈宫和田丰诸臣子互相看了看,商量着说:咱们要跟过去吗?
  郭嘉道:看陛下已经很累了,不如将我等的建议写成折子递过去,等陛下得空的时候看吧。
  陈宫也说:也罢,看陛下的神情,似乎不想再多说话。
  田丰皱眉说:可是等着陛下处理的要紧事太多了,我有要事想和陛下汇报。朝中这些暗流涌动和谋反刺杀的调查,都得上报给天子。方才吕布诛杀的这几个人,不过是出头鸟,幕后之人则是在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陈宫说:天大的事情都抵不上陛下平安归来,元皓兄就不要打扰陛下了。
  郭嘉摇了摇羽扇,亦笑道:元皓兄就赶紧回去准备折子吧,怕是刚到家,就有布衣卫来传诏要折子了。
  郭嘉所料不错,刘协回到内殿,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边换药,一边看布衣卫的情报。随即让人传话给诸位骨干臣子,让他们将这些天的所见所得写成汇报立即呈书上来。
  将药给吕布送过去。换完了药,刘协吩咐医官:告诉他捉完人就赶紧回去休息,先把伤养好。
  生活就是不论一个人多疲惫,加在身上的重担都不会少。刘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处理文件,一直到鱼肚白的时候,才忍不住眯了会儿。没想到只是眯一会儿眼,居然趴在案上睡着了。小黄门不敢叫醒他,上前轻轻地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
  醒来的时候,刘协的喉咙就有些嘶哑,还打了好几个喷嚏。脑袋似乎很重,里面就像是有蜜蜂一样嗡嗡叫。
  感冒了
  果然不能仗着年轻就为所欲为。刘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嘶哑着嗓子开口:朝后宣医官过来,记得动静小一点。
  心中有数后,刘协风风火火地去上朝了。该嘲讽的嘲讽,该发落的发落,解决了几桩大事,随后召集心腹大臣,对近些天的累积奏折进行了集体审议。凭借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还是这样效率高一些,不然一个人头脑发昏地处理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尤其是地方政务,本来路途就遥远耽搁了时间,刘协不愿意再耽搁下去。
  这会一直开到晚上,到了晚餐时间,吕布求见。
  刘协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要事,结果吕布只是说:京中还有隐患,许褚又在伊川城养伤,今夜臣还是替了他的位子守在殿外吧。他不放心地端详了下刘协,果然见他双目熬得通红,面上一派疲惫之色,早朝他没来,但听说天子面色不好,因此急匆匆赶过来了。
  刘协看了一眼田丰诸人,见郭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便摆摆手:朕先去歇息了,你们继续讨论。剩下的就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审批,做完了就放在案几上。朕让他们把饭菜送到会议室来,今晚上你们也不必回去了,吃完了就睡在偏殿。
  说完后,刘协感觉自己这话居然像一个理直气壮的资本家,不由黑线了会儿。
  不过,自己也就偶尔让部下加一会儿班儿,这样想着,刘协毫无愧疚地抬步走了出来,神色平淡地对吕布说:放心吧,朕心中有数,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宫的天子和两人在宫外独处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吕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担心你。吕布跟在刘协的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
  刘协脚步一顿,但并没有扭头看他:伤口伤口的药换过了吗?
  医官已经给臣换过了,捆了新的绷带。
  没再崩开吧?
  没事儿。
  刘协叹了一口气: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不必臣啊臣的了,还是和以前一般说话吧。
  闻言吕布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明月皎皎,垂柳依依,在回廊暖洋洋的灯笼昏黄光下,刘协猝然回头,正对上吕布帅气逼人的面庞。
  今天怎么了?一直不肯正眼看我?吕布剑眉微蹙,眸光深邃地看着他。
  我没有啊只是这话多多少少没什么底气。
  吕布心下有些焦躁,抬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是不是因为不舒服?
  第111章 111章
  刘协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事。
  见吕布一动不动,刘协只得上前,想要抬手拍拍吕布宽阔的肩膀,可惜受身高所限只拍到了吕布结实的右手臂:真没事,就是累了。
  吕布见他面容疲倦,眼睛通红,但仍然强撑着露出笑容,不禁有些心疼:那赶紧走吧,快回去躺下休息。
  刘协无奈地说:你也该回去歇歇了。
  吕布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俯身逼近刘协。
  俊脸在面前猛然放大,呼吸咫尺可闻。刘协心跳猛然加速,不自然地捂着胸口说:还在外面呢别靠这么近。
  说着,上手推了推,吕布一动不动。
  吕布靠得更近了,在几乎贴上刘协唇瓣的时候停下了动作,但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刘协的脸上。
  刘协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到这种诱惑,脸逐渐红了。
  吕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方才直起身来,拥着刘协的腰继续往前走,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浅浅的愉悦:吓我一跳。
  刘协恼怒:你才是吓我一跳!
  吕布轻笑了一声:还以为你后悔了。
  什么后悔了
  吕布脚步一顿,拉住了刘协白皙削瘦的手腕。
  刘协任由他牵着,一直走过回廊,看到前方的侍卫身影出现,吕布方才放开了刘协的手。
  刘协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襟。
  吕布一本正经地说:说真的,在许褚伤好之前,我就暂时代替他的职位吧。
  可是刘协想答应又觉得不妥。
  刚恋爱的人谁不想时时刻刻能看到对方呢?只是两人的身份摆在这儿,终究是不妥。
  猛将镇守皇宫,是有不少先例的,你无需担忧。吕布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我当初还给董贼守了不短时间的门呢,放心吧。
  刘协咬了咬嘴唇:我只是担心你难做。
  我有什么难的?
  刘协笑着说:堂堂侯爷,来给我守门,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他可是记得当时吕布给董卓守门有多不耐烦,尴尬到方天画戟简直能在地上划出一个地宫图形来。
  吕布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眼底带着点点温柔的光:保护你是最重要的。
  断袖之癖,会被写在史书上的。
  不待吕布说什么,刘协抢先说: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若是我们不加掩饰,朝中的议论和指责皆向你而去,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纵观大汉王朝,断袖的皇帝着实不少,但断袖的后果皆不是皇帝承担的。
  我又不是那没有什么本事的邓通,更不是怯弱无能的董贤,吕布昂然道:你看武帝和卫青大将军,不也好生生到老了么?
  刘协摇摇头: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择一城而终老,选一人而白首。吕布温柔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写过的诗,我们只有彼此,没有别人,好吗?
  刘协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挲着手指,白皙的红色染上了艳丽的霞色:说这么直白
  吕布坦荡荡地说:我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罢了。
  你这人真的是以前就像是不解风情的木头,现在直球打得人措手不及。
  刘协轻轻地往吕布身上靠了靠,心头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在异世的他,第一次拂去了身上深深的寂寥,有了一种安定感。
  怎么不走了?
  刘协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明月道:难得今夜月色这么美,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他们肩并肩坐在台阶上,刘协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吕布的肩膀上。
  花好月圆时,的确很美。吕布的神情逐渐柔和起来: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吧。
  什么曲子?
  吕布随手扯下来了一片叶子,把叶子卷起来,把一端压扁,放在嘴里。一段悠扬的曲子从唇间倾泻而出。
  刘协怔住了,不由抬起头看着他。
  曲调悠扬神情,配上吕布深邃的眼神,竟莫名让人觉得想要落泪。
  一曲完毕,刘协沉默了几息,方才问:这是什么歌?
  吕布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朱唇轻启,缓缓吐出来两个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吕布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深夜中,黑沉沉的夜色仿佛都带上了几丝温暖。
  刘协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强自镇定地说:君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吕布缓缓将他拥入了怀中。
  温存了片刻,刘协轻声说:我有很多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
  吕布眉梢一动:那正好,我也有小秘密,我们要交换吗?
  不换。
  那就算了。
  刘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会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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