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县主请。”
  “谢先生。”苏梨道了谢,拉着苏湛往学堂旁边的竹林走去。
  没了旁人,苏梨先撩开苏湛的衣服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苏湛被她戳得有点痒,咯咯的笑起:“娘亲,我没事,没人打架能打过我!”
  见他还笑得出来,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苏梨沉了脸:“你觉得自己打架很能干?你把人家脑袋打出血你看见了吗?要是他脸上留了疤,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
  苏湛抿着唇不说话,小脸上浮现出惯有的倔强,像头小狼崽子,没有一点要认输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觉得自己没做错事?”
  苏梨问,声音也冷了下去,她是见过苏湛犯浑不服管教的时候,这孩子太小就见过了生死杀戮,骨子里很多东西都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若从小养成这样的习惯,再大一些不知道会闯出什么样的祸来!
  苏梨的态度一强硬,苏湛便委屈起来,他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眼泪便滚了出来。
  “是他先胡说八道,辱骂娘亲,我……我没有做错!”
  “他骂我什么?”
  苏梨追问,苏湛抿唇又不说话了。
  学堂里的孩子都与苏湛差不多大小,苏梨只与他们见过几次,孩子之间闹矛盾出口伤人可以理解,但因为辱骂苏梨惹得苏湛打人就不大正常了。
  苏梨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来更多的话,把他交给吴大看着,又去找了那个被打的孩子。
  那孩子被打怕了,抓着学堂先生的衣摆不放,苏梨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是阿湛不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以后不会再随便打人的。”
  那孩子犹犹豫豫的看着苏梨,还是害怕,苏梨从袖袋里抓了一把南瓜籽给他,小孩儿得了吃的总算放下了些戒备。
  “阿湛说是你先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才会打你的,你能告诉我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苏梨一问,这孩子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嘴巴一瘪就要哭起来,苏梨连忙拿绢帕帮他擦眼泪:“你别哭,只要把那些话原原本本告诉我便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些不好的话,定是旁人教你说的对不对?教你说那些话的人长什么样?”
  苏梨的声音轻柔,很快安抚了那孩子的情绪,那孩子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开口:“是……是一个穿黑衣服,长得很高的叔叔跟我说的,他给……给我买了串糖葫芦,说……说你被山匪掳劫,不知道被……被多少人睡过,还害死了自己的二姐,是个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一生!”
  “你是在哪里见到那个叔叔的?”
  苏梨焦急的问,苏唤月被害一事,她回京以后并没有声张,只告诉了绿袖。如今安家、苏家、张家流放的流放,死的死,会拿这件事恶意中伤苏梨的,分明只有一个潜逃在外的安珏!
  “就……就在街上!”
  “那个叔叔是断臂吗?”
  “不是。”
  小孩儿摇摇头,被苏梨问得急了,瘪瘪嘴又要哭出声来。
  苏梨一下子站起来,安珏受了重伤,如今又被通缉,留在城中暴露的风险太大,多半已经离开京城,和这个孩子说话的人,多半是他留在京中的眼线。
  安家都没了,他还能做什么?
  苏梨皱眉,又安抚了这孩子几句,离开学堂径直朝大理寺走去。
  这孩子提供的线索虽然很少,仔细查证一下,说不定对安家叛乱一案的审查会有帮助。
  然而走到半路,几辆马车便风驰电掣的冲向大理寺,马车上面挂着黄色的车帘布,车铃叮当作响,分明是从宫里出来的。
  出了什么事,宫里的人怎么这么着急往大理寺赶?
  苏梨拧眉,加快步子,快到大理寺的时候,却见赵寒灼策马而来。
  “赵大人,发生何事?”
  苏梨高声问,赵寒灼紧急拉了马缰绳,面色沉郁:“半个时辰前,安无忧在牢中发了病,宫里派了御医前来救治,就在刚刚,他死了!”
  安无忧死了!
  一个精心布局三年,策划了一场惊世骇俗宫变,扬言要帝王让位取而代之的人,在牢里关了不过几月,竟然就这么死了!
  “可是有人下毒?”
  苏梨诧异的问,赵寒灼面色更加凝重,只说了一句:“这些时日,本官与他同吃同住。”
  若有人下毒,不应该只有安无忧一人出事。
  难道是安无忧命不久矣?
  可一个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人,为什么还要费尽心神发动宫变?
  第84章 遗旨
  安无忧在牢中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知内情的百姓全都拍手称快,说他自作孽不可活,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疑云重重。
  安无忧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他豁出整个安氏真的是想谋夺皇位吗?
  安珏被楚怀安挑了一臂,之前又被废了命根子,安无忧让人劫狱把他劫走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还会有人誓死拥护这样一个废人为王?
  众人心中猜疑不定,可安无忧已经死了,再无人知晓他是如何想的。
  因为学堂里的打架事件和安无忧的死叠加在一起,苏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左右每天无事,便亲自送苏湛去学堂念书,在外面守着他。
  苏湛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苏梨渐渐发现他好像不大合群,课休时从来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只要苏梨在,他总是黏在苏梨身边,苏梨说过他几次,劝他好好和别人相处,他便连苏梨也不黏了,一个人坐在一处,像是和这世间不相容一般。
  苏梨担心他这样下去性子会变得越来越孤僻,起了心思要给他换个学堂,找人探听哪家的先生性子好些的时候,意外得知楚刘氏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
  苏梨摸摸腰带上的荷包,犹豫思量半天,最终还是递了拜帖去逍遥侯府。
  侯府管家很快回了信,还派了马车来接苏梨,管家如此盛情倒是叫苏梨有些诧异,拿了一些滋补的药拎在手里算是礼物。
  马车到侯府的时候,管家就候在外面,苏梨刚掀开车帘他便焦急地冲了过来:“苏姑娘,你可算来了!”
  楚怀安走了才几日,逍遥侯府好像突然就落败了一般,透着股子萧索的冷气。
  苏梨跳下车,皱了皱眉:“听说夫人病了,管家如此着急,可是夫人的病情加重了?”
  管家警惕的左右看看,不方便多说,拉着苏梨急切的往里走去,一直进了后院才压低声音开口:“苏姑娘,夫人的情况不大好!”
  管家的表情凝重,两鬓陡然冒出许多白发,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苏梨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向楚刘氏的院子。
  楚刘氏真的病得不轻,刚踏进院子苏梨就闻到浓郁难闻的药味,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开了小灶正在咕噜噜熬药。
  已是夏日,楚刘氏的卧房却门窗紧闭,甚至还在窗户上蒙了黑布挡光。
  “怎么将门窗关得如此严实?”
  苏梨低声问,语气带着斥责,这样热的天气,就是身体再好的人被这么闷着也扛不住。
  管家老脸抽了抽,苦不堪言:“是夫人自己吩咐的,姑娘还是快进屋看看夫人吧!”
  说着话,管家已抬手敲了敲门,不等楚刘氏应声便推开了卧房,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闷热气味涌了出来,苏梨眉头皱得更紧,提步走进去,管家在身后关了门。
  屋里的光线很暗,比想象中还要闷热,药味和闷滞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叫人很不舒服,楚刘氏躺在床上,有个老嬷嬷陪在床边,苏梨听见她在轻轻的咳嗽,咳得颇有些厉害。
  “谁……咳咳,谁来了?”
  楚刘氏问,声音沙哑又虚弱,竟像是没几天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夫人,是我。”
  苏梨应声走到床边,一眼就看见楚刘氏脸上灰败的白,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已是重病之相。
  楚怀安离京时还好好地,这才几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苏梨心中诧异,面上却是未显,从嬷嬷手里接过汤药坐到床边。
  “是你来了啊,倒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楚刘氏勉强打起精神说,苏梨闻了闻手上那碗药,又抿唇尝了一小口,只是最普通的治风寒的药。
  “这是给我喝的,你怎么喝上了?”楚刘氏急急的说了一声,又咳嗽起来,苏梨帮她拍着胸口顺气:“我试试烫不烫嘴,没喝。”
  苏梨解释,耐着性子给楚刘氏喂药。
  “侯爷才走了几日,夫人怎地如此挂念,生了这样重的病?”
  苏梨状似无意的问,楚刘氏这病来得突然,又病得这样重,按理应该请御医来诊治调理,整个侯府却没有一个人声张出去,着实奇怪。
  “谨之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我这么远这么久过,边关山长水远,路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担心。”
  楚刘氏回答,许是病了,又许是最近想开了许多事,她说话的语气态度相较以往温和了许多,没了那股子诰命夫人的锐气,更多的是对远行儿子的担忧。
  好像真的只是忧思成疾。
  苏梨撩起袖子帮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陛下让侯爷带走的都是精兵,不会出什么事的,夫人不必如此,若是叫侯爷知道夫人病重,反倒是叫他不安心呢。”
  楚刘氏想到之前和楚怀安母子失和,脸色微凉,眼角闪过水光:“他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如今心里正恨着我呢,哪里会关心我在京中如何。”
  “到底是母子连心,侯爷怎会不关心夫人。”苏梨宽慰。
  楚刘氏病了几日,心情郁结,儿子又不在身边,更感孤独,如今见苏梨陪在榻前柔声安慰自己,只觉天道轮回,当年她所作所为实在荒唐可笑。
  “阿梨,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你嘴上大度不与我计较,老天爷却是公平的,当初我对你做的那些事,终究还是报应到了我身上!”
  楚刘氏说着,语气很是悲观,隐隐还透着两分恼怒,倒像是苏梨日日盼着她不得好似的。
  苏梨不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来,温声辩驳:“夫人言重了,当年的事我都已经放下,如今又何来的报应?”
  “都是报应……”
  楚刘氏说完,眼泪越发汹涌,露出两分悲戚。
  “夫人,府上这几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说与我听听,也许我还能帮忙想点办法。”苏梨试探着问。
  楚刘氏病重,管家定然不敢隐瞒不报,只可能是楚刘氏命令府上的人不得张扬。
  京中的消息,若无楚凌昭授意,断然不会传到楚怀安耳中叫他分心,楚刘氏在担心什么?
  “无事,你走吧。”
  楚刘氏闷声说,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梨,摆明了不想再说话。
  “夫人……”苏梨还想再劝说两句,楚刘氏忽的扭头冷冷的看着她:“我已经病成这样了,你看热闹也该看够了吧!以为假惺惺装装样子我就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了?”
  她的脸色难看,说出来的话更是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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