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仙草有些意外:“多谢江姑娘提醒。”
  江水悠微笑道:“方才红药妹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们来这宫内什么也不懂,只不过还是会看好赖人的,自然不愿意看到好人不幸遭屈。”
  仙草打量着这女子含蓄不露的眼神,便说:“其实这句话却错了,在宫外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在宫内,好人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仙草说完,向着两人一笑行礼,转身去了。
  身后罗红药因为仙草最后一句话,惊疑之余未免有些不大受用,她蹙眉说道:“人善人欺天不欺,小鹿姑姑看着像是个明白人,怎么反而说这种话呢。”
  江水悠却目送仙草离开,喃喃道:“这只怕才是真知灼见呢。”
  她回头迎着罗红药诧异的眼神,才一笑说道:“罢了,咱们回去吧。横竖天长日久,迟早晚自己都会明白。”
  ***
  且说在延寿宫内,太后吃了午饭,便对赵踞说道:“昨儿晚上怎么没召幸后宫啊?好不容易给你选了些难得的佳人,她们也都眼巴巴盼着呢,皇上也正当年纪,可不要冷落了众人。”
  颜如璋在旁边忍笑不敢出声,赵踞道:“是,知道了。”
  太后笑道:“我的心也许急了些,但是皇上毕竟才登基,也没有个后妃,朝堂上人心难免有些浮动,倘若这会儿你立了皇后,再生了太子,那才算是稳固呢。”
  赵踞垂着眼皮,只是称是。
  终于离开延寿宫,赵踞英武的浓眉微皱,却不言语。
  颜如璋在旁瞧着他问:“皇上怎么了?难道还在意太后的话,这其实也是太后的好意。”
  赵踞说道:“朕自然知道。”
  颜如璋见雪茶跟一干太监宫女都在后面,便悄悄地笑道:“总不会皇上还什么也不懂吧?”
  赵踞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啐道:“臭小子,你才不懂呢。”
  颜如璋意外:“皇上有过了?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是跟哪个宫女不成?”
  赵踞脸色一窒,然后抬指点了点他:“别太放肆。朕的事你也敢刨根问底?你只管好自己便是了。”
  颜如璋本来以为他是在意脸面故意夸大,可是看赵踞脸色异样,却好像真有其事。
  颜如璋心里诧异,面上只笑道:“我也是关心皇上罢了,听说男子的头一次是很紧要的,弄的不好,影响一生之雄风啊。”
  “呸!”赵踞忍无可忍,“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居然敢在朕跟前夸夸其谈,再敢瞎说,阉了你!”
  颜如璋大笑:“那我可告退了。”
  当夜,赵踞还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雪茶悄然走了进来,把一盏茶放在他跟前儿:“皇上,太后娘娘那边儿过来询问皇上今晚上歇在哪里。”
  赵踞置若罔闻,雪茶又壮胆叫了他一声。赵踞才说道:“催什么,总不成太后都给朕安排好了吧?”
  雪茶偷偷一乐,小声道:“奴才听说,朱太妃娘娘先前带了朱冰清小姐又去给太后请安了。朱姑娘脸上的伤也都好了大半儿。”
  赵踞哼了声:“这人可真配不上她的名儿。”
  雪茶忙道:“既然皇上不喜欢,那么不如再挑别的……之前那位江御史之女江水悠,看着倒是极好。”
  雪茶端详着赵踞的脸色,见他不置可否,才又补充说:“对了,还有那个叫什么红的……虽有些太内向,看着也还成。”
  赵踞说道:“你倒是比朕看的还仔细。你不如替朕去吧?”
  雪茶忙后退两步:“皇上是要折煞奴婢啊。”
  赵踞把手中的折子丢在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圣驾一行沿着宫墙往前,前方不远就是秀女们所住的储秀宫,皇帝遥遥地看了一眼,颇有些意兴阑珊。
  正要拐道回寝宫,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很淡的笛声。
  赵踞下意识地转头,但细细一听,这笛声却像是从储秀宫传出来的。
  第7章
  赵踞转头望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终于转身往储秀宫走去。
  宫门还是开着的,两名太监正站在一块儿不知说着什么,远远地看见宫灯靠近,起初还只当时宫中之人走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圣驾来到。
  赵踞走到门口的时候,那笛声仍在袅袅飘扬,夜影里听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往里看了一眼,又瞥向门口的太监:“谁在吹笛?”
  那太监跪在地上:“回皇上,奴婢们方才听见,也不知是谁,也不敢进去打量。”
  雪茶忙谄媚道:“皇上,让奴才进去跟您探听探听?”
  赵踞也不理他,迈步往内,循着那笛声走了一段,却见屋内灯火通明,依稀有人声传了出来。
  此时笛声正好停了下来,只听一个婉丽的声音笑道:“妹妹的笛子吹的真好,这曲调儿也新鲜。”
  另一个有些羞赧的声音很轻地说道:“这原本是我家乡那边儿的小调,我又多日不吹这个,未免生疏,让姐姐见笑了。”
  赵踞素有过目不忘之能,记忆力极佳,顿时便听了出来,里头说话的,前一个是江御史之女江水悠,后一人却是罗红药。
  赵踞听笛声已停,转身要走。
  却在这时候,有另一个声音说道:“姐姐们怎么这么气定神闲的,你们难道不好奇今晚上皇上会召幸哪一位秀女吗?”说话的这位却是同在储秀宫的户部侍郎之女孙雅。
  江水悠笑道:“这有什么可想的,自然非朱家姐姐莫属了。红药,你说呢?”
  罗红药仍是小声说道:“皇上的心意我却是猜不到的,也不敢猜。”
  江水悠道:“这自然不是猜皇上的心意,只猜太后的心意就是了,今日太妃娘娘亲领着朱姐姐过去太后那边请安,这是何等的殊荣,听说太后对朱姐姐也很是青眼有加。”
  屋外赵踞听了这句,浓眉深锁,眼神微冷。
  里间众人却仍一无所知。只听孙雅说道:“这也难怪,有根基就是不同,所以今儿朱姐姐才那样得意。唉,以后她若是得了宠,更是不可一世了,咱们都要更小心些才能,免得一不留神又惹恼了她。”
  罗红药想起来,忐忑道:“江姐姐,你那支钗子一定很贵罢?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江水悠道:“妹妹不必放在心上,那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能替你解了围就也罢了。”
  孙雅笑道:“罗姐姐,你的运气也算是不错了,幸好遇到了江姐姐,敢帮着你开解的,不然可怎么办呢?我们那时候都吓傻了。不过说回来,人也不能太嚣张的,像是朱姐姐那样,头前才打了罗姐姐,怎么后脚就也挨了小鹿姑姑的打呢?真真如现世报般……可见还是要规规矩矩些好。”
  江水悠也笑道:“这话很是,咱们以后也只谨慎小心,做好分内的事就罢了。”
  ***
  赵踞转身离开了储秀宫,一路回到乾清宫中,在桌后坐了片刻,见雪茶还在旁边探头探脑,只是因知道赵踞的性子,所以不敢再跟他唠叨。
  赵踞瞥了他一眼,终于说道:“去传……”
  雪茶哧溜窜过来,竖起耳朵等待。
  赵踞顿了顿:“传罗红药。”
  雪茶略觉诧异,却也忙不迭地答应了,即刻命太监前去传旨。
  内侍来至储秀宫的时候,众秀女都吃了一惊,有人纷纷出来打量,极艳羡地看着罗红药。
  突然听见“当啷”一声,是从朱冰清的房中传出,仿佛是什么给狠狠摔碎了。
  罗红药本就在胆战心惊,听了这声更是吓得狠狠一颤,脸色发白。
  江水悠回头看了眼,在她肩头轻轻地按了按道:“妹妹别担心,这是好事。”
  那边儿传旨的太监也带笑躬身说道:“恭喜罗采女。快随着奴婢们去乾清宫侍寝吧?”
  秀女在侍寝之前自然还有一番程序,罗红药浑浑噩噩地洗漱整理了,末了又换了一身鹅黄的缎子中衣,才给送到了乾清宫的寝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罗红药环顾四周,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在战战兢兢的,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罗红药回头看时,见是少年皇帝从外间走了进来,宫灯之下,皇帝一身明黄,越发丰神俊朗。
  蓦地想起之前太监们的叮嘱,罗红药忙上前跪地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赵踞扫她一眼,并未做声,只径直走到龙榻边上落座。
  罗红药因没听见他的声音,竟仍不敢动。
  直到赵踞道:“你过来。”
  “是,谢皇上。”罗红药缓缓起身,低着头小步走到赵踞身前。
  赵踞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却见身量纤弱,虽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却仍有弱不胜衣之态。
  赵踞握住罗红药的手,对方猛然一抖,似乎要躲,却又反应过来,不安地看了赵踞一眼。
  皇帝却并没有在意,微微用力将她拉到怀中,转身摁在了榻上。
  ***
  皇帝宠幸了罗采女之事,在当夜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对于正也在等消息的颜太后来说,虽然皇帝选的并不是自己最可心的,但到底这是才开始,倒是不必操之过急。
  储秀宫中其他的秀女们却也几乎都一夜不眠。
  朱冰清的房中甚至还传出了半是懊恼半是委屈的哭声。
  储秀宫的掌事姑姑低头走过中庭,回头看一眼周围,便敲开了江御史之女江水悠的房门。
  “姑姑。”江水悠面上带笑,屈膝行了个礼。
  宋姑姑道:“采女还没有睡下?倒要早点安歇,才能养足精神。”
  江水悠请她到了桌边落座,道:“姑姑说的是,我即刻也要洗漱睡下了。”
  宋姑姑点点头,才放低了声音说道:“今晚皇上来过储秀宫的事儿,采女已经知道了吧?”
  “是。”
  虽然当时赵踞来的时候并没叫人声张,但在他离开后,储秀宫众人即刻便知道了,一时有许多人大为懊悔自己错过了。
  且很快乾清殿那边来传罗红药,别人还不知情,江水悠却早猜到了,皇帝来的那一趟,必然是听见了罗红药的笛声。
  此刻宋姑姑盯着江水悠道:“采女好好的怎么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了呢?”
  之前冷宫传出笛声,皇帝举止反常的事,自然有有心人看在眼里。
  江水悠从宋姑姑的口中得知此事,便请宋姑姑找了一根竹笛过来。
  宋姑姑因为受人所托,对江水悠很是照顾,本以为江水悠是想借机邀宠,谁知道她竟然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江水悠见她不解,便笑道:“姑姑不必担心,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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