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雪茶太过着急,并没有发现旁边还有人,见状才忙回身,脸上多了笑容:“李嬷嬷也在?”
  李嬷嬷道:“是太后吩咐了叫奴婢守在这里的,到底要看着教训了这小蹄子才好。”
  雪茶咽了口唾沫:“这鹿仙草平日里就莽莽撞撞的,这次到底是怎么惹怒了太后?”
  李嬷嬷冷峭道:“这个……真叫人说不出口,雪茶公公不如亲自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就是了。”
  雪茶扫一眼仙草,装模作样地骂道:“早知道你整天胡闹总会惹祸,这下更惹到了太后身上去,简直是不知死活!你到底又干了什么?”
  进慎刑司倒是无妨,但是挨打却绝非仙草所愿。
  给打了两巴掌,感觉脸都要碎了,仙草忙道:“公公,原本是皇上召见奴婢,因为说话的时候靠的奴婢近了些,让太后误会了。”
  李嬷嬷道:“你可是胡说,太后跟我们当时都看的很清楚。你还敢抵赖?”
  仙草委屈说道:“当时太后又不在跟前儿,那梅树树枝又多,只怕是看晃了眼是真的,何况皇上的眼光多高,平日里见了我又恨得咬牙切齿的,怎么会突然看上我呢?太后是情急了误会了,劳烦嬷嬷跟太后解释解释。”
  李嬷嬷本来斩钉截铁的,听仙草这么说,却有些不大确定了。
  一来是他们果然离的远了些,倘若是因为角度不同看错了,未必没有。二来,皇帝的品性最为孤高,就算那些经过千挑万选送进宫来的后宫佳丽们……皇帝还挑三拣四的呢,怎么忽然间会转性了看上鹿仙草?
  雪茶见状忙道:“嬷嬷,定然是这个意思了,皇上先前听说鹿仙草入了慎刑司,还不知是为了什么呢,如果皇上真做出来,又岂会不知缘故?”
  李嬷嬷道:“这么说,不是皇上让公公来救鹿仙草的了?”
  雪茶道:“哪有的事,皇上还以为这鹿仙草得罪了太后娘娘,让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说来皇上以前召见她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打她,有时候也会骂她,离的近的时候也有,一不留神还以为是……哈哈……”
  李嬷嬷听了这些话,觉着有些道理,于是便吩咐慎刑司的人:“先停手,等我跟雪茶去回了太后再做道理。”
  雪茶临去回头看一眼仙草,悄悄地叹了声。无奈去了。
  两人匆匆地来至延寿宫,进了内殿,却意外地发现罗红药居然跪在地上。
  而太后在上,脸上却又带着怒色。
  见李嬷嬷返回,太后便问:“慎刑司那边怎么样了?”又看雪茶:“你怎么也来了?敢情也是来给那贱婢求情的?”
  李嬷嬷忙把来龙去脉跟太后说了一遍,雪茶也陪笑说了缘故,又道:“太后娘娘,奴婢哪里是求情,可知奴婢也讨厌极了这鹿仙草,每每恨不得把她撵出宫去远远地看不见呢……可如今冤枉了她事小,若传出去,叫宫内的人还以为皇上不开眼看上了个宫女儿呢,反而对皇上名声不好。”
  颜太后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回顾当时的情形,也有些微微狐疑:“是吗?当真是我们看错了?可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呢,难道都看错了?”
  雪茶平生的机灵都在这时候发挥出来了:“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当时太后娘娘既然看错了,那些人怎么敢说别的呢?”
  太后一怔。
  雪茶见太后有松动之意,正想再说,太后却冷笑道:“哼,本宫差点就信了。可方才罗昭仪在这里替那个贱婢求情,还说什么、皇上对那贱婢有意,她是知道的……这是什么胡话!”
  雪茶听了暗暗叫苦,怪不得颜太后脸色这么难看。
  在太后眼中,赵踞自然是天下无双、至极尊贵之人,若仙草只是个寻常宫女倒也罢了,毕竟皇帝兴之所至宠幸一两个宫女并非少见。
  但偏偏仙草是徐悯昔日的贴身之人……
  太后对徐悯是有一桩不能说的心病的,怎能容忍皇帝对仙草有意?
  偏偏罗红药因为听说仙草给关入了慎刑司,着急忙慌之下即刻来求太后饶恕。
  太后便把仙草“勾引”赵踞的事跟她说了,本以为罗红药不知此事,谁知罗红药闻言,反而含泪道:“太后恕罪,其实,其实皇上对小鹿似有旧情,这点臣妾是知道的……所以今日的事,未必是小鹿主动对皇上如何……”
  她本是想给仙草开脱之意,心想着如果是皇帝主动的,那太后看在皇帝面上,自然不会对仙草如何了。
  可哪里料得到颜太后的心思,太后怎能承认赵踞居然看上了仙草?
  当下太后反而把罗红药骂了一顿,说她没有好生管束仙草之类的话,罗红药才知道自己“下错了药”。
  正在这时侯,雪茶跟李嬷嬷便到了。
  雪茶平日里并没有多么聪明,但大概是知道今次不同以往,竟硬生生地给逼出了无限灵机。面对太后的盛怒,雪茶反而笑道:“太后容禀,这恐怕不是罗昭仪的本意。”
  颜太后疑惑:“你说什么?”
  雪茶笑道:“太后娘娘,罗昭仪向来的体恤怜下,听说仙草因何故给关押到慎刑司,她自然想要替鹿仙草开脱,所以故意说什么皇上对那小鹿有意思之类,不过是想让太后看在皇上面上放了人罢了……昭仪,是不是这样啊?”
  罗红药也已经回过味来,当下忙俯身道:“求太后恕罪,臣妾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胡言乱语起来,其实都是臣妾自己瞎说的。”
  颜太后愣住,雪茶又上前两步,悄悄对太后说道:“太后可还记得上回皇上把鹿仙草带到乾清宫的事?后来太后去找,她已经不见了?其实那次,皇上因为生气动了手,把她打的手臂都脱臼了……试问皇上怎么会看上她呢?”
  颜太后大惊,忙问:“是真的?皇上居然动手了?”
  雪茶道:“皇上怕太后责怪自己不肯盛德怜下,才故意隐瞒的。今儿太后反而觉着皇上喜欢那鹿仙草,若皇上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哭笑不得呢。”
  太后知道雪茶是赵踞的心腹,又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当下也笑了起来:“本宫还以为呢,之前恨她恨的什么似的,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子,唉,倒是把本宫吓的不轻。”
  雪茶笑道:“太后也是关心皇上的缘故才这样,哪个当娘的不是心在儿子身上呢,所谓关心则乱嘛。其实,皇上当初是想撵这鹿仙草出宫的,只是因为她私带了宫内的东西,才又给阻住了。”
  这件事颜太后自然也知道:“唉,说来……其实早该叫她出宫的,省了许多事。”
  雪茶闻听,忙又往太后身边走了一步,凑近太后低低说道:“奴婢还有一件事要密告太后。”
  雪茶跟太后低低说话的时候,罗红药跪在地下,听着雪茶似无意般提起仙草当初要出宫的事,她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仿佛猜到了雪茶的用意,却又不敢置信。
  她本来想出言打断……但是心头沉甸甸的滋味复杂,竟然没有办法开口。
  而在雪茶说完后,太后笑道:“你是说真的?居然有这种事?”
  雪茶道:“奴婢怎么敢跟您说谎呢?”
  太后点头道:“这倒是一件好事……对了,本宫突然想起来,前儿如璋似乎也跟我说起过类似的话。哦……如果真的如此,倒也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雪茶在旁边听着,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的笑却默默地隐退了。
  ****
  因为要回乾清宫复命,雪茶并没有再往慎刑司去。
  罗红药跟李嬷嬷一块儿前去,一个接人,一个放人。
  见仙草脸上肿着,嘴角带血,罗红药先已经掉了眼泪,上前一把抱住她,却又忙问:“还有别的伤吗?”
  仙草原先还抚着脸,心疼肉疼不已,见了罗红药哭,却强笑道:“没有,就只脸上给打了两下,不打紧的。”
  当着李嬷嬷的面儿,罗红药不便多说,只含泪带笑地说道:“太后知道你是冤枉的了,好了,我带你回宫去。”
  当下离开慎刑司,一路回到宝琳宫,罗红药忙催叫人去取些冰来,又亲自给仙草将脸上擦拭干净,用冰敷上。
  这会儿仙草也听说了罗红药去向太后求情,便叹道:“怎么又去冒险呢,好不容易在太后那里得了些脸面,这一去若弄得不好,可知就前功尽弃了。”
  罗红药无限自责:“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是一听说你给关入了慎刑司,我就慌了。幸而是雪茶公公去的及时。”
  仙草想起雪茶,便咧嘴笑了笑,却又牵动嘴角伤口,忙又忍着。
  罗红药迟疑道:“小鹿,今儿雪茶公公在太后面前说的那些话,怎么我听着,那么怪呢,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你本该出宫的事儿。”
  仙草心头一动:“还有呢?”
  罗红药道:“后来,他悄悄地跟太后说了什么别的,我也没听清楚……只知道太后显得很高兴,还说什么两全齐美之类的话。”
  仙草的心怦怦乱跳,竟不能出声。
  罗红药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小鹿,你可知道雪茶公公跟太后说的是什么?”
  仙草本是要说,话到嘴边,看罗红药眼红红的样子,却又打住。
  但是她虽然不说,罗红药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几分:“小鹿、是不是……跟你出宫的事儿有关呢?”
  “昭仪……”仙草顿了顿,只道:“昭仪,我也不清楚,等我问过雪茶才清楚。”
  罗红药抬眸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却又垂下眼皮:“你是知道的,我、无论如何舍不得你,但是今儿在延寿宫里,我本一心想救你,可却偏偏差点害了你。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若是真心要对你好,那就要你真的好好的才对,若强留你在宫内,正如你先前所说的,总是危机四伏,时不时地有性命之虞,那怎么能算得上好呢,反而是害你。所以,如果雪茶公公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真的……你可以出宫,那么我也、我也为你高兴。”
  当时在太后面前罗红药之所以忍住了并未插嘴,就也是因为突然间想通了。
  仙草没想到罗红药居然会说这些话:“你……”
  罗红药抬头看向她,眼中大颗的泪掉下来,终于她张开双臂将仙草抱住,虽然竭力忍着,仍是哽咽抽泣了起来。
  ****
  正如仙草跟罗红药所猜测的一样,雪茶跟太后所说的机密,却是之前禹泰起向着皇帝讨要仙草的事。太后正想着如何打发仙草呢,这却正合心意。
  加上颜如璋在太后面前也说过了话,太后更是定了心了。
  又两日,赵踞前往延寿宫请安,颜太后便留住他,慈爱地说道:“眼见要年底了,皇上也该时候休息休息。朝政上可不要再那么劳神了,毕竟龙体要紧。”
  赵踞道:“太后放心,朕知道。”
  太后笑道:“可见你最近忙的很,都不见你怎么召幸后宫了。”
  赵踞默然。太后道:“怎么,是这一次采选的秀女都看腻了?”
  赵踞才一笑:“太后,难道儿子是个好色之徒吗?”
  颜太后笑道:“这自然不可同一而论,皇帝富有四海,日夜为国事操劳,自然要有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子来相配。听说蔡太师最近也在为此事奔波?”
  赵踞淡声道:“太师好像对皇后之位很感兴趣。”
  颜太后试探着看他:“如果太师能给皇帝选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女子,那倒也罢了。”
  赵踞重又默然,颜太后微笑又道:“是了,你可还记得颜家五房里的你的珮表妹?”
  “好像还记得,小时候见过两次。”
  “嗯,我听说她近来出落的很好,人人称赞,且又是个性情温柔的,改天倒要叫她进宫来我瞧瞧。”
  赵踞不置可否。
  颜太后道:“对了,还有那位禹将军,听说他开年就要回夏州了?”
  “是。”赵踞回答,心中突然有些奇怪,今儿太后的话有点多。
  太后笑眯眯地说道:“我虽不懂朝上的事,却也知道你很器重这位禹将军,你准备送人家什么礼物呀?”
  赵踞道:“这,儿子还没有想好。”
  太后笑道:“我倒是有一份合适的大礼,保管这位禹将军喜欢。”
  赵踞有些意外,含笑问道:“哦?不知太后送给他的是什么大礼?”
  太后望着皇帝,慢慢说道:“这嘛,皇帝是知道的,我想把宝琳宫的掌事姑姑鹿仙草送给禹将军,你觉着他会不会喜欢啊?”
  赵踞的脸色刷地变了。
  太后也立刻察觉,当下蹙了眉:“你怎么了?”
  这些日子来,颜如璋其实也在赵踞耳畔提起过,要把仙草送给禹泰起的事。
  但是赵踞只以要仔细想想为由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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