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赶紧让仆从摆上桌子,擦干净座椅,米芾稳稳坐了下来,掏出根被白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碳条,画了起来。
身边没人聒噪了,甄琼又开始对着丹房发呆。韩大官人怎么如此细心呢?专门让人打了柜子,能放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还说要多开个窗,以免毒气不能外泄。对了,那书桌改的也不错,支架都固定了,特别方便!这么多专为炼丹打造的器具,就算是州郡的大道观也没啊!还是韩大官人最好了……
想着想着,思绪莫名其妙拐了弯儿。甄琼又想到了那双手,修长笔直,不肥不瘦,掌心有点薄茧,应该是握缰绳磨出来的。抓着自己的时候,暖暖的,稳稳当当,从不轻易放开。还有那双眼,睫毛特别的长,笑弯了的时候,眼睫微垂,似蕴着光。偶尔看向自己,心里就扑通扑通的,似要飞上云霄。
实在忍不住,甄琼在软塌上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看到了米芾那张错愕的脸。
“你……没病吧?”米芾目瞪口呆,小声问道。虽然这小道俗得很,根本不知书画之妙,但是人还是不错的,送他肥皂不说,还教他怎么做手套。如今又是打滚又是傻笑,他怎么说也要关心一下。
甄琼:“……”
你才有病呢!刚想啐他一脸,甄琼突然记起了前些日的心疾,迟疑了一下,按了按胸口:“前些日确实有些不好。心口老是痛,想起一个人,就闷得慌。后来见到人了,心又跳的特别厉害,头晕眼花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没睡好觉。”
这些天他老是梦到韩大官人。之前是跟孙庞民打架,抢了人就跑。几天则变成了蹴鞠和马球,他也不知道怕,还敢跟韩邈抢球,跌下马就扑在一起打滚……一晚上忙得不行,睡几个时辰就跟没睡。
米芾看了他半天,突然哼了一身,刷刷写了两行字,扔了过来。
甄琼不明所以的捡起那张纸片,发现上面是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二十个字一眼看到底,甄琼茫然的抬起了头:“这是啥?”
“解药啊。”米芾嘿嘿一笑,“你那病,只有诗中的相思豆能解了。”
难得看到甄琼的笑话,米芾得意极了。俗物就是俗物,连患了相思病也不自知。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多半看不上这小道吧?
甄琼却摇了摇头:“相思豆有毒,怎能当解药?”
“啊?”米芾呆住了。
“真有毒,吃多了还会死人呢。”甄琼赶紧强调了一句。
“不是……”米芾猛地从“相思豆能不能吃”的旋涡中回过神,大声道,“你是得了相思病啊!心悦某人,才会如此魂不守舍!”
什么?!甄琼也震惊了。这是传说中的相思病?!等等,他喜欢上了韩大官人?
脑中乱糟糟一片,甄琼怀疑的看向米芾:“你,你怎么知道这是相思病?”
“呵呵,我读过的诗文,摞起来都比你高了。”米芾自信的挺起胸膛,“‘情’为何物,我当然比你懂了!”
“你明明连人都不敢碰!”甄琼被那小子的神情刺激到了,立刻道。
“谁说我不敢碰的?只要多洗几遍澡,洗干净了就行。”米芾哪肯示弱,反倒挑衅的笑了笑,“倒是你,怕是连一亲芳泽都不敢吧?”
一,一亲……甄琼的脸腾地一下胀的通红,从矮榻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卧房。
看着那小子狼狈的背影,米芾自觉胜了一场,神清气爽的坐了回去,又开始涂涂抹抹。
屋中,甄琼就跟尾巴点着的猫一样,转来转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他喜欢韩大官人?当年师兄们喜欢上谁了,都是要睡在一起的啊。他跟韩大官人还没睡过,怎么就喜欢了?还有那相思病,不是让人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的病吗?他好吃好睡,也没瘦下来啊!
不,不对。跟韩大官人吃饭时,总是觉得特别香甜。还有摸到韩大官人手时,他心跳的也特别厉害。胸闷也是因为误会了孙郎君……
脸越来越红,甄琼抱头蹲在了地上。是了,一定是喜欢上了韩大官人。毕竟他那么英俊,又有钱,还那么好……
脑中嗡嗡,一个念头突然窜上。韩大官人喜欢我吗?
应当是喜欢的!当初韩大官人还要包养我呢!“啪”的一声,心尖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花儿。还没等甄琼高兴,又突然想起来,韩大官人后来又不签契书了……
那朵花委委屈屈的又蔫了。
甄琼哀号一声,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许还是该问问韩大官人?蹲的腿都麻了,甄琼终于下定了决心。瞎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韩大官人真喜欢他,他不就,不就能一亲芳泽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如何开口却是个问题。还没等甄琼鼓起勇气,韩邈就再次来了偏院。
“琼儿可有空?店里准备上两款脂粉,用料是否妥当,还得你验看了才行。”韩邈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瓷瓶。
原来是正事啊。甄琼赶紧把一肚子话吞回了肚里。只是前两天还觉得特别有趣的“正事”,现在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倒是惹人心烦。
这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哪能逃脱韩邈的眼睛。心头一动,韩邈笑道:“这粉以滑石为基,细腻不说,遮瘢的效果也不差。可否借琼儿的手臂一用?”
啊?甄琼不明所以,却还是被那笑勾的伸出了手臂。韩邈若无其事的掀了瓷盖,指尖一挑,沾上些粉,拉住了甄琼的腕子,轻轻柔柔擦了上去。
抓着自己的手干干热热,手臂上摩挲的指尖却凉凉滑滑。甄琼只觉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着了魔一般盯着韩邈的动作,看那浅淡疤痕被细雪一般的香粉遮盖,不见了踪影。
“如何?这粉不差吧?”那含笑的声音,就似从耳边传来,“里面除了滑石,还有白芷、英粉,以蛋清调匀。用花露调和的话,涂在脸上也不易脱落。就是不知滑石是否有害?”
“没……没害……”甄琼声音都发颤了,热血咕嘟嘟直往上涌,感觉头顶都要冒出烟了。
韩邈的笑容更深了些,放开了甄琼,又捡起另一个瓷盒:“这一盒是胭脂,也可涂在唇上。里面合了猪油、燕支和花蜜,色泽鲜亮,还有能润唇。琼儿可要试试?”
那红艳艳的脂膏放在面前,却不如微弯的笑眼好看。甄琼只觉魂儿都飞出了躯壳,傻愣愣戳了一指头的红,就往嘴里塞。有点香,有点甜,就如他心尖开出的花儿,抖啊抖的,摇个不休。
那点红染上了唇瓣,沾在了舌尖,似也染红了脸庞,沾湿了双眼。韩邈在那魂不守舍的眼中,望见了不同以往的东西,勾的他不由自主弯下了腰,向着眼前人贴去。
看着那越挨越近,不断放大的脸,甄琼心头轰隆隆炸响,身体微微一颤。然而预想的并未到来,韩邈停在了极近的地方,唇边含笑,用指腹轻轻擦过了他的唇瓣。
“这里染上了些……”韩邈轻笑道。他方才竟然险些失态。就算甄琼动了心,也不该如此唐突……
秋燥带来的热力,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自那人身上传来。看着那厚薄匀称,微微上翘的唇渐渐远去,甄琼满脑袋只剩下了“一亲芳泽”四字。也顾不得什么香粉脂膏了,他不由自主追了一步,挤入了对方怀中,伸长了脖子,亲在了那觊觎已久的唇瓣之上。
第57章
只听“咚”的一声, 甄琼倒退一步, 捂住了口鼻, 泪花差点没飙出来。
痛!鼻子酸痛,嘴巴刺痛,哪有什么柔软温润?甄琼整个人都懵了, 这跟他想的“一亲芳泽”不一样啊!
一只手扶在了甄琼后背,耳边传来了压抑不住的笑声:“琼儿难不成是想亲我?”
韩邈也被这下撞的生痛,然而投怀送抱, 是万万没错的。哪还顾得上那点酸痛, 他微微弯腰,凑到了甄琼面前。
甄琼又是羞窘, 又是难堪,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在韩邈知道, 他微微一笑:“若想亲人,可不是这么亲的。”
说着, 韩邈轻轻扯开了甄琼捂着嘴的手,侧头亲了上去。有些柔软,有些干燥, 鼻息近的要命, 吹得人心头发痒。甄琼连眼都没来得闭上,然而此刻,他又哪还能看到东西?两眼发黑,浑身感官,似乎都凝在了唇上。
然而只是一触, 那唇瓣又挪开了。含笑的双眼,再次回到了甄琼眼前。
“可学会了?”
甄琼飞快点头,不由自主吞下了唾液。
看着那满眼渴求,喉头滚动,只差摇尾巴的小道,韩邈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要试试吗?”
根本不用人再邀请,甄琼飞快凑了上去,错开了鼻梁,轻轻印在了那含笑的唇瓣上。跟刚才一样!不,比刚才更好!心尖噼里啪啦开出了一大丛花儿,撑的胸口都鼓胀起来,还有轰隆隆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脉搏里,震得耳鼓隐隐发麻。
当撤回身时,甄琼只觉嘴巴干的要命,不由自主舔了舔唇。
这说不出是清纯还是诱惑的动作,让韩邈心跳都乱了一拍。把人揽进怀中,他轻笑问道:“刚才可撞破嘴唇了?”
甄琼又舔了舔,刚觉出些刺痛,那张俊的不像话的脸又凑了上来。
“伤到了,得好好舔舔才行……”
这一句,轻如浮羽,钻入耳中。还有另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也钻了进来。甄琼一下屏住了呼吸,眼前就跟有什么炸开了一样。随后,他的意识就混沌了,只觉得嘴里津液泛滥,脊背又酥又麻。就算碰到伤口,也觉不出痛。反而浑身发颤,像是被人吸走了魂魄。直到气都喘不上来,那恼人的滋味才停了下来,变作了耳边一声低笑:“吸气……”
甄琼的嘴巴终于恢复了自由,狠狠吸了口气。那五颜六色的星星和飞花,散去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倚在了韩大官人的怀里。自胸口到腰腹,全都贴的严丝合缝,找不到间隙。两颗心似乎都挨在一处,怦怦直跳,撞着彼此的胸膛。
“韩大官人也喜欢我。”甄琼犹如梦呓的呢喃一声。
是了,韩大官人喜欢他,他也喜欢韩大官人!他们是两情相悦!
看着那红透了的脸蛋,韩邈的心神也摇曳了起来:“我爱琼儿,亦如琼儿爱我……”
他的甜言蜜语还没说完,甄琼就挣了出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床在里间!”
韩邈:“……唔?”
就算是他,理智也断了那么一瞬,发出了个模糊的鼻音。
“两情相悦,自然要肌肤相亲!”甄琼兴奋的脸的红了,还有某处与心脏一般的鼓胀,“不对,等等,屋里没有甘油……”
韩邈哪还能容他逃了,反手又把人环在怀中,抱将起来:“无妨,还用不到……”
又一个吻印上,堵着了那些胡言乱语。
门板被脚踢开,又失了支撑,轻轻合拢在了一处。
……
浑身汗透,指尖发麻,甄琼瘫在床上,只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使不上气力,却又畅快轻松,似乎吹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一般。韩大官人说的没错,是没用到甘油。可是,可是比师兄们说的还好……
一只手撑起了他的腰背,冰凉凉的饮子哺入口中。甄琼如饥似渴的吞了两口,才觉得喉中的火散了少许。
“琼儿可还好?”看着瘫成一片,满脸餍足的小道,韩邈面上带笑,柔声问道。
甄琼用力点了点头。两情相悦真是好!特别的好!
好就对了,韩邈笑的一派温文无害。没有入巷,可不就只有好吗?虽说琼儿心急情热,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食髓知味,循循善诱,才是长久之道。
不过吃可以慢慢吃,话却不能不问。递上杯盏,待甄琼又喝了好几口后,韩邈突然问道:“是谁说要用甘油的?”
“师兄们啊。”甄琼哪能察觉韩邈的心思,随口答道。
“你那些师兄,竟然连这个也说吗?”韩邈眉头微微挑起。在市井荤话里,寺院里的和尚才时兴男风吧?毕竟道士是可以娶妻的,讨论女色反而正常些,怎会教甄琼这个?
“都是师兄们调笑时提过的,现在想来,怕不是有人哄我。”甄琼哼唧了一声,什么甘不甘油的,明明都没用到嘛!屁股也不觉得痛,腰也不酸,一定是师兄们骗他!
见甄琼心生疑惑,韩邈微微一笑:“你那些师兄说的,当然不能作数,以后我来教你可好?”
一想到刚才韩大官人教的,甄琼脸又红了:“全听韩大官人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嘛,还是要动手……呃,还有动嘴学学才好。
见小道这幅跃跃欲试的模样,韩邈笑着撩起一缕落在枕边的发丝,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如今你我如此亲近,琼儿怎地还叫‘韩大官人’?唤我表字,或是叫‘哥哥’也好。”
他半倚在床边,只披了件外袍,领口大敞,露着一身让人艳羡的皮肉。一不小心,眼都看直了,甄琼脑袋又不够用了,傻傻叫了声:“邈哥……”
直呼名姓,可不算尊敬。然而这一声,简直挠到了人心底痒处。韩邈忍不住又俯身,亲了亲那微微肿起的红唇。
挨得太近,甄琼手都压到那坚实的胸膛上了。憋了许久的心事,哪里还能忍住,小声道:“我还以为,邈哥不喜我这样的身材呢……”
他那肚腩是下去了些,但是比起韩大官人,还差得远呢。
“琼儿圆润可人,我怎会不喜?”韩邈有些讶然。这小道怎么会如此想,是他方才表现的不够好吗?
“那你之前怎么又不跟我签契书了?”这话甄琼憋了好久了,不问个清楚,实在有些不甘。要是早就签了契书,不就早早尝到这美妙滋味了吗?
怎么还惦记着契书?韩邈更诧异了,也微微坐直了身体:“琼儿就这么想签契吗?商契靠的是守信,琼儿莫不是不信我了?”
难不成有了肌肤之亲,反倒让甄琼生出不安,想要立个字据,保全自己的私产了?他又岂是那种会仗着亲密,不守承诺之人?
“啊?不是身契吗?”甄琼也惊到了。商契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