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玉兰嘴唇发抖,适才她与招娣对峙时说的那些话,如何不是她心中所想,遂与招娣纠缠时有心让她,想必招娣也瞧出几分,遂她二人撕扯中并未下狠手,可看到六姑娘主仆间关怀备至的样子,再想想姑娘对她冷言冷语及恫吓之言,身子冷的如在寒冬腊月里不住地哆嗦。
  四姐行了一丈远,见玉兰并未跟上来,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第150章 姐妹对峙
  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本是两个姑娘打架, 若是没被刘仲修看到也就悄悄遮掩过去,可如今被他撞见,惊吓之下发了这么大的怒火,焉能不传的沸沸扬扬。
  大太太正在厅中吩咐郭妈妈事情, 听到丫鬟的话,神色惊愕看向她,缓了半天方开口:“还好我们大房儿女少……”
  二太太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在地上,吓得王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太太……”
  只听她脱口而出:“谁胜谁负?”
  王妈妈脸色一僵, 木木道:“听沿路经过的丫鬟道,两位姑娘不分伯仲。”
  二太太感慨道:“我们二房出人才啊!”
  王妈妈盯着地上破碎的茶杯, 缓缓舒了一口气,此事于他们二房而言, 并非光彩之事,本以为太太定会大发雷霆, 如今见她神色这般开怀,心思一转,含笑道:“太太不生气?”
  二太太玩味道:“有老爷主持公道, 何须我为之生气,再说……总得让老爷知晓他的女儿们是否如他心中所想,乖巧听话,惹人怜爱。”
  “太太言之有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揶揄之色,半响后,二太太轻笑道:“往日总觉得玫儿不堪管教,眼下有了比较,方知她确实长进不少。”
  “太太放心,咱们姑娘只会越来越好。”
  三姐从梅兰口中听说此事,大惊之下方神色担忧道:“六妹可有受伤?”
  梅兰低声道:“听说六姑娘鼻青脸肿……”
  闻言,三姐蹭的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犹记去年冬日,为了娘亲一事去求爹爹,被他老人家戟指怒目,如今六妹与四妹撕扯在一起,还被爹爹亲眼目睹,怕是……想到这个后果,焦急道:“梅兰,快随我去正房。”
  梅兰犹豫片刻,小声道:“姑娘,即便您开口,太太能为六姑娘出头吗?”
  梅兰心中所想,她焉何不知,可若不试一下,怎对得起那日六妹挺身而出之情,脸色沉重道:“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还好上次大姐来家劝慰住娘亲,自那日后她娘对她有了笑模样,若不然此次过去求情,心中当真没有几分把握。
  主仆二人急匆匆去往二太太的院子,王妈妈见三姑娘过来,满脸堆笑道:“姑娘来了,适才太太还在老奴面前夸奖您呢?”
  三姐顾不得与她寒暄,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娘心情可好?”
  “许是今日惠风和畅,晨起后太太一直眉开眼笑。”
  三姐舒了一口气抬脚进去,刚迈一步便被王妈妈一把拉住,只见其耳语道:“姑娘可是为了六姑娘而来?”
  “此事我娘已然知晓?”三姐冷不丁问。
  王妈妈低声道:“老奴劝姑娘莫要在这个节骨眼扫太太的兴。”
  “可……可六妹……还在爹爹的书房。”三姐神色担忧,也不知她此次能否全身而退。
  王妈妈对其摇了摇头,规劝道:“姑娘,四姑娘与六姑娘都是老爷的女儿,且正值豆蔻年岁,老爷不会对她二人如何?”顶多罚跪或抄写女戒,又不能真的将其打板子,毕竟她二人身子骨尚未长成,若不小心将其打坏,有碍日后生养。
  “不行,我还是得去求我娘。”三姐一把甩开王妈妈,疾步往前走。
  王妈妈并未阻拦,而是慢慢开口:“姑娘,此事闹得这么大,太太却并未因此恼羞成怒,但若您贸然前去求情,反惹得太太心下不虞,更甚至勃然大怒,您这不是在帮六姑娘反而是在害她。”
  三姐脚步一顿,转身目光深邃的看向王妈妈,方对梅兰道:“我们回去吧!”
  只听王妈妈轻声道:“姑娘不进去探望太太?”
  三姐淡笑道:“待会儿再来给娘请安。”带着梅兰一同离开。
  想到爹爹疾言厉色的暴脾气,又想到胆小木讷的六妹,心中委实担忧,如此想还不如去爹爹书房附近打探境况,若六妹处境当真不好,即便惹怒她娘也得求她帮忙说和一二。
  小桃本是去井边打水,未料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话,再顾不得打水,拎着木桶匆匆跑回院子,进去后,她神色慌张,脸色苍白,惴惴不安道:“姨娘,听说四姑娘同六姑娘在凉亭处打起来,如今她二人被老爷叫到书房,还不知结果会如何?”
  仁哥一走,李姨娘好似少了一魂一魄,神色呆愣,木木道:“日后事关四姑娘的事再不要跟我说。”随后双目无神的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太空。
  小桃扯了扯嘴角:包裹之事要不要告诉姨娘……
  黄姨娘这边也听到消息,赵妈妈在屋中不停的转悠,神色惶恐不安,脸色苍白不止,不住的低喃:“眼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黄姨娘垂着头,慢慢绣着丝帕上的竹子,轻轻道:“姑娘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敢如此行事定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
  “姨娘,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有何用,如今老爷插手此事,即便是太太也不敢贸然出面。”黄姨娘抬头那一刹那,不小心扎到手指。
  赵妈妈怛然失色,身子不住的发抖:“倘若这般,姨娘更应想个法子才是。”
  黄姨娘吮着手指,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若姑娘受到一丝伤害,我且不会善罢甘休,遂现下咱们只能静观其变。”老爷尚在盛怒中,若她慌不择路的过去求情,对姑娘而言,反而有害而无一利。
  话到此处,赵妈妈唯有忧心忡忡的点头。
  书房中,刘仲修铁青着脸,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不孝女,气急败坏道:“你们之中,谁先动的手?”
  四姐飞快的指着刘湘婉,委屈道:“爹,六妹先骂我扫把星。”
  刘湘婉垂着头,瑟瑟发抖,不住的低泣:“爹,爹,不是女儿……”
  “到了此时此刻,你们还互相推诿,再不说实话,老子不问对错,一同惩罚了便是。”刘仲修本是文官,说话自来注重底蕴涵养,如今却被凉亭处那一瞥,将深藏于心底的匪气挑拨出来,说出之言粗犷不羁。
  四姐擦到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爹,女儿比六妹年长两岁,自小又极为疼爱她,又怎会无缘无故与她撕扯?”
  刘湘婉垂着头,默默道:“四姐连巫蛊之事都做的出来,动手打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四姐脸色一僵,刘仲修眼睛如箭般直直盯着她,吓得她身子不住发抖,瑟瑟道:“爹,您莫要轻信六妹,那事却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心存歹意,后被您与大姐训斥后便一直规规矩矩,再未同妹妹们起过争执,可六妹……”四姐泪雨凝噎:“虽女儿有过害她之心,可爹爹已然惩罚过女儿,女儿焉能明知故犯,可六妹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磋磨女儿一番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刘仲修目光如炬的盯着刘湘婉,厉声道:“六丫头,你四姐说的可属实?”
  “爹爹,女儿从小到大可曾让太太与您生气过,可曾与姐妹们争得面红耳赤过,可曾起过害人之心,如今四姐一再颠倒黑白,女儿口笨无法与她争辩。”
  刘湘婉随即心思一转,适才听四姐之言,原来她爹早从大姐口中得知巫蛊之事的来龙去脉,却一直缄口不言,又想起她说过遭所有人厌弃,且今日二哥突如其来的外出求学,此事怕是与她有所牵连,想及此,不免感慨大姐深谋远虑,她爹老谋深算,这秋后算账的手段着实让人心疼肝疼。
  四姐心中恼怒,平日瞧着六妹好说话,如今与她打了一架方知,这兔子急了咬人是真疼,她二人虽拳打脚踢的撕扯在一起,看她们脸上的伤痕好似很严重,可她腰间腿间全被其狠狠掐到,可见六妹下手有多心狠手辣,再加上撕扯中六妹多打了她两耳光,可恨,可恶,她咽不下这口气!
  “爹,若您不信大可问女儿的婢女,她可是在旁亲眼看见以及亲耳听见,足可作证女儿确实没有撒谎。”
  不能一直以退为进,应攻守兼备方是,遂刘湘婉抬起头,眼神清亮道:“爹爹,事已至此,且听女儿细细道来,女儿与四姐在凉亭处偶遇,随后四姐约女儿进去话家常,言谈不过三句,四姐便起身扇了女儿一巴掌,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女儿是个大活人,一再被四姐陷害,污蔑,如今陷害不成反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打女儿耳光,倘若女儿一再忍让能唤回四姐的良知,女儿便忍了,可四姐变本加厉的欺辱女儿,若此次女儿再不争辩一二,四姐可是要将女儿害死方才甘心?”
  “孽障!你胆敢再说一次!”只见刘仲修气的身子发抖,双目喷火。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爹爹,都说夫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我与四姐成为姐妹,焉何不是前世姐妹因缘未断,今生与她再续姐妹之情,可四姐却不这样想……”话到此处,她不住地的哽咽,眼泪更是一滴滴落在地上,很是让人动容。
  刘仲修脸色微缓,轻声道:“六丫头……”
  这时,四姐屈膝上前,扯着他爹的长袍,低泣道:“爹爹莫要轻信六妹一面之词,自您昨晚告诫女儿后,女儿焉敢再生事端,若不然二哥也不会……”声音一顿,哽咽道:“自巫蛊之事后,六妹对女儿一直心有怨念,恰逢今日二哥离家,女儿送他离开后伤感不已,便在凉亭处小坐儿片刻,未料六妹过来后,不住用言语挑衅,女儿气愤之下方才动手,爹,都是女儿不对,六妹记恨女儿方才口出不逊实乃人之常情,毕竟那事却是女儿不对,理应忍让才对!”
  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刘仲修被她二人吵的脑门跳跳地疼,冷冷瞥了她二人一眼,随后看向门外,淡淡道:“刘铁,带两位姑娘去旁边的耳房。”
  一直守在门外的刘铁轻轻推开门,躬着身子与众人请安,方小声道:“两位小主子,请随奴才过来。”
  刘湘婉与四姐颤巍巍的起身,对她们爹福了福身,慢慢走出门口。
  刘仲修瞥了眼跪在下首的两名女婢,冷冷道:“说吧?”
  玉兰身子瑟了瑟,垂下头不敢言语,但招娣不一样,双目有神,神色发亮,脆声道:“老爷,此事真乃四姑娘所为,诚如我们姑娘所说,四姑娘主动邀约,话言不过几句便反手抽了我们姑娘的耳光,”话到此处,只见其脸色十分愤恨,咬牙切齿道:“四姑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便总欺负我们姑娘。”
  闻言,刘仲修脸色骤变,铁青着脸,指着她怒声道:“放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随意对主子评头论足,当真不要命了,便是四丫头诚如她所说起了歹心,也不是一个贱婢可以说三道四之人。
  招娣脸色一白,瑟瑟道:“老爷,是奴婢妄言了,可……可真是四姑娘挑衅我家姑娘在先。”神色一顿,转头看向玉兰:“你快快将事情如实告知老爷。”
  刘仲修眸光盯向玉兰,冷冷道:“事情可否如招娣所言,若你胆敢有所隐瞒,直接将你一家发卖出去。”
  玉兰吓得诚惶诚恐,不住的摇头:“老爷,求您饶了奴婢及奴婢爹娘。”
  “不想被发卖就据实禀告,不然……”刘仲修神色阴翳。
  玉兰猛地磕头,泪如雨下:“回老爷,是六姑娘挑衅我们姑娘在先。”
  话音一落,招娣气的脸红脖子粗,双目喷火的看向她,恼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睁眼说瞎话,”转头看向老爷,铿锵道:“老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若您不信直接杖打奴婢,到时且看奴婢二人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刘仲修沉着脸,眼睛在她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玉兰神色慌张,眼神闪躲,招娣后背挺直,眼神清亮,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冷冷道:“好,好,既然你们不肯说真话,唯有将你们全家一道发卖出去。”
  招娣一点也不担心,即便被老爷发卖出去,想必姑娘也会使法子将她一家买回来,到得那时虽不能近身伺候姑娘,但姑娘出嫁后,她还能如往常一般伺候姑娘,只要能为姑娘抱屈衔冤,她什么也不怕。
  玉兰却是身子发颤,惧意涌入身子各处,事情到了这般田地,若再不说出实情,她爹娘怕是会受她牵连,为了爹娘也只能对不起姑娘,即便老爷盛怒,将她杖打而死,也不过是她一人遭罪,最起码不会牵连家中众人。
  玉兰抬头,泪雨婆娑道:“老爷,老爷,奴婢说……求您饶了奴婢一家子。”
  刘仲修冷冷道:“此事归根结底,到底谁先挑衅!”
  “是四姑娘!”话音一落,玉兰猛地磕头不止:“求老爷宽宥我们姑娘,求老爷原谅奴婢隐瞒之罪……”磕头声一下又一下的响彻书房中。
  刘仲修脸色铁青,心中的怒火好似将他整个人给燎了,四丫头,四丫头……昨晚给她的教训还不够,仁哥虽是被他逼走,焉何不是为了给她教训,可是她呢?不仅不知感恩,还敢一再惹是生非,好,好,好的很!
  刘仲修走到案桌前,狠狠拍向桌子,声音之大震的玉兰与招娣身子发抖,脸色惨白,老爷……老爷这是怒火攻心,她们……她们不会真被老爷发卖出府吧!
  耳房,四姐好似知晓结论似的,淡淡道:“六妹,今日之事却是我莽撞了。”
  “为何这般说?”刘湘婉坐在她不远处,拿起丝帕挥了挥脸上的热气。
  四姐冷冷道:“若不是你们一再相逼,我又何至于被逼的走投无路,也不会破釜沉舟行此混账事?”
  “听四姐这般说,此事乃你有意为之。”
  四姐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茶几上的青花龙纹玉壶春瓶出神,玉兰青兰自小服侍她,前几年她们主仆间也是有说有笑,可自打听闻爹爹回京后,她心中慢慢有了念想,想要嫁入高门大户,想要锦衣玉食,想要良田千顷,奴仆成群,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便再无路可走。
  刘湘婉的眸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四姐身上,总感觉此事并非偶然,乃四姐故意为之,可她为何这般做,惹怒爹爹又有何好处,任她如何猜想也想不出结论,唯有垂下头不住地轻皱眉头。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铁开门请两位姑娘出去,她二人互不理睬,抬脚去往他爹的书房,刘铁跟在身后,看着她二人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唉!此次四姑娘怕是难逃罪责,上次二姑娘那般行事,老爷气急之下方决定将她留在苏州,省的回到京城惹是生非,可四姑娘年岁尚小,老爷又该如何决断?
  姐妹二人进去后,玉兰磕头的动作一僵,神色呆愣的抬头,只见其额头已青紫的留下淡淡血迹,刘湘婉低叹一声,见招娣完好无缺的跪在地上,又重重舒了一口气,总算她还知晓收敛,没惹爹爹生气,不然真不知如何保住她。
  四姐瞥了她一眼,便知事情已然败露,本也不指望她能遮掩住,神色木然的看向她爹,淡淡道:“想必爹已经知晓答案。”
  “你还有何话要说?”
  四姐木木道:“既然爹爹已知晓,女儿无话可说。”
  刘仲修脸色铁青,指着她怒不可遏道:“如今这般任人拿捏的可怜模样做给谁看?”
  “爹爹准备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怒声道:“事到如今,你想老子如何处置你。”但凡刘仲修发怒,定会一口一个‘老子’。
  “女儿任凭爹爹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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