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盛夜行侧过头看他,“嗯?”
  他未完全长成一位成熟男人的模样,五官却已渐有轮廓,连眉目间的锐气也逐步锋利。
  盛夜行笑还好,不笑就是“煞相”,眉不似书中说的剑也不似远山,但就是上挑粗黑得刚刚好。
  路见星看着他,目光从面容落到他半敞开的校服衣领。
  沉默几秒。
  路见星只说:“我们。”
  他其实本来想说,我们该考试。
  盛夜行没注意到路见星的异样,只是点头,理解了他一半儿的意思,朝主教学楼望一眼,“走吧。”
  轮到他们这一组时,走廊已空得差不多。
  唐寒关了教室的门,招呼他们俩先坐下来。
  月考在她这儿不算校考试,气氛并不紧张,盛夜行经历过很多次,已应付得游刃有余,相反,路见星还有点儿紧张。
  面容辅助的纸板一展开成小扇子形状,唐寒就告诉了路见星这个辅助工具的用法。
  她指了指纸板,路见星集中注意力开始辨认上边儿的情绪,反应奇快:“开心,心情好。”
  “那你看老师,”唐寒眯眼笑起来,“我是什么状态?”
  路见星张张嘴,说:“开心。”
  “对,那这个呢。”
  唐寒把纸板翻到“怒”,路见星犹豫一会儿,“他。”
  唐寒愣了:“啊?”
  盛夜行闻声转过来,阴沉沉的眼神一时没收住,直接锁路见星身上。小自闭还特别不犯怵,像是在毫无压力地怼他:“盛夜行。”
  唐寒憋着笑点头,“喔……老师懂了,是生气对不对?一种正在发怒的状态。”
  “嗯。”路见星也点头。
  盛夜行后悔围观了,气得有点儿牙痒痒——小自闭怎么就没记住自己温柔的时候?电热毯、牛奶、黄桃罐头这些东西都白送了?
  哎。
  小自闭睡觉要贴着墙、偶尔钻衣柜、必须有一条腿搭在被褥外边儿这些细节他都注意得到,怎么到了小自闭那儿,自己就他妈只剩下一个“怒”了?
  盛夜行有点挫败。
  不过盛夜行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师生二人的互动给吸引过去。
  翻到“哀”,是一个小人儿正在流泪的表情,路见星想也没想,直接说:“回家。”
  唐寒没多说话,又换了个“乐”。
  这回路见星想了好久。
  他抓过打分的红笔在小人儿的眼尾下杵了个红点,盖上笔帽,垂着眼眸,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他才说:“想对一个人好。”
  唐寒乐了。
  她作为这群青春期大男孩儿的老师,第一反应就是路见星有了喜欢的人,但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是研究过课题的,国外有好多对生活在一起的自闭症夫妇大多都还难以理解一个“爱”字,但对方又的确和自己如此密不可分。
  接下来的正式面试并不难,无非是问一些生活上的问题。
  比如“你们前天去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在社交网络上认识新的朋友”、“觉得自己的状态如何”、“每天渴望独处的时间是多长”等等……
  唐寒还记得路见星刚刚到校时,曾在办公室里一个人趴着不动,根本不愿意沟通。
  不管谁靠近他,他都只有一句话:求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当唐寒问到“最想和搭档说的一句话”时,盛夜行率先抢答道:“不要钻衣柜。”
  路见星瞥他一眼,嘴角弯弯,“牛奶糖要化。”
  “什么?”盛夜行一时跟不上小自闭的脑回路。
  “牛奶糖,”路见星眨眼看他,“不能床头。”
  唐寒开始当翻译了:“是说牛奶糖不能放在床头吗?”
  “中午,”路见星指了指窗外,“阳光。晒会化。”
  “嗯?你什么时候给我拿牛奶糖了?”盛夜行愣了会儿,心想好像昨晚上小自闭是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路见星但笑不语。
  看路见星不说话,盛夜行开始在唐寒面前翻小帐,“对了,路见星,你还没跟我说你钻衣柜的事儿。下次咱能不钻了么?一到晚上,稍微做点儿梦你就钻衣柜了。背贴着墙睡觉还不嫌凉?”
  路见星:“锁。”
  盛夜行:“啊?”
  “有本事,”路见星说,“你锁了啊。”
  “操,有点儿脾气啊……”
  盛夜行感叹完之后又不知道接一句什么嘴。
  路见星晚上睡觉没太多安全感,这有什么办法?
  他养成了钻衣柜的习惯那就只能钻衣柜啊。
  未必还能钻到我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夜行:路见星你一天到晚都想干嘛啊草。
  路见星(内心os):草?
  第23章 篮球赛。
  考完试,唐寒拿过纸笔,给盛夜行和路见星都打了不低的分数。
  分数往下批注道:缺乏准确互动、对药物控制力不强、对课程积极性不强。
  其实这三条指明的都是盛夜行。
  路见星病症特殊,在某些方面理解不了也难以感受,但是盛夜行不一样。
  他除了躁狂状态,平时情况和常人无异。
  偶尔,盛夜行会表现出一些对自身状况的“夸大”、“信心”,这些都是他自己所认识不到的。两年来,盛夜行自从明白了自己有这个问题后,干脆就将这种情况纳入了原本的性格之中。
  考试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结束后各班就不上课了。
  只要不上课,操场往往站满了人,玩儿篮球的、踢足球的,各项体育运动都有人参与,站在旁边围观呐喊的,往往就是那些运动协调能力都有缺陷的学生。
  路见星对“团队合作”无感,更别说参加这些活动,只是像以前一样站在没有人的地方看,或是操场墙边儿,或是球场旁的树荫之下。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爱上了被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
  伸出手掌摸一摸袖口,校服都被晒得发烫,热热的,在冬天像暖手宝。
  盛夜行。
  他默默在心底念着,眼神往球场上瞟了又瞟,好一会儿才将目光锁定在第一个场子上的人身上。
  个儿高的男生难免都会打球,市二高的男生也不少,再加上校队都穿球衣,场上十个人混杂在一起,换了谁都得瞅好一会儿才看得出来谁是谁。
  路见星的追视功能有缺陷,为了看清人,难免往前多走几步。
  他无法判断远近,脚下一不注意,差点儿磕在花坛边。
  紧接着一声尖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篮球猛地砸上他旁边的杆子,再反弹回场内。
  场边翻计分牌儿的同学喊起来:“刚刚出界了!这一趟重新发球!”
  盛夜行踮着脚回一个投球,瞥到场边差点被砸到的是路见星,直接抬手对裁判喊:“停一下。”
  “老大,我们这球回防传得正好呢。”顾群山嘀咕。
  “停一下。”
  “老大……”
  “事不过三。”
  盛夜行运球后退着跑,指了指球,再指指自己:“我说,停一下。”
  “行,”顾群山回跑,朝队员喊,“都休息几分钟!”
  把球带着跑到场边,盛夜行看路见星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儿,突然有点儿心疼。
  那种感觉不知道如何形容——
  所有人看他,都只会觉得他是个高冷不爱搭理人的男生,除了成绩好点儿、长得好点儿,没有什么别的优点。
  但没有人愿意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被了解。
  甚至在早餐摊前被老板笑着问一句“好不好吃”,他都会高兴好久。
  路见星的眼神没什么焦距,飘飘忽忽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盛夜行刚跑过去,他才算有了点反应,怔怔地看着已经跑到自己跟前的人,没说话。
  “站这么近看什么?嫌校医院急诊窗口太少了不够你挂的。”
  盛夜行脾气上来了说话特凶,刚歇口气儿,又说,“这儿是篮球架,一比赛对方就把球就唰唰唰往这边投,他们技术又不行,万一谁力气小了,那不就是往你身上砸么?”
  路见星:“……”
  他看了看盛夜行锁骨的汗,伸出手往盛夜行耳畔扇了扇。
  怎么冬天还能跑这么热?
  篮球有那么好玩儿?
  大声和队友说话传球是什么感觉?
  他有好多话想问,但并没有开口。
  盛夜行被他手掌扇起来的微风舒服得微微一愣,“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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