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也许是性格里的冷漠和暴戾堆砌得久了,他只是瞥一眼,都足以让同龄人感到害怕。
  这样并不好,他也不想这样。
  盛夜行把烟叠起来,再剥开烟纸,将烟丝一点点扯出来揉碎,投掷进垃圾桶。
  烟也少抽了吧,味儿太大。
  他把卷子递给了准备进教室的同学,准备再在走廊上吹一会儿风,毕竟只有吹风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是独立存在的。
  第四节课是季川的,他正端着茶杯和教辅书来了七班门口。
  季川见走廊上就只剩盛夜行一人了,也习惯这小子作风,随口问一句:“不进去上课?”
  “要。”盛夜行站在走廊靠里的窗边,眼神往教室内瞟,“我再站会儿。”
  神了,小自闭好像在玩儿手机。
  还笑得特别……
  操。
  那种笑是怎么回事?
  感觉他的嘴角是忍不住上扬的,原本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连呼吸都是含糖的。
  “给你十五分钟。”季川看了眼手表,在一旁提醒道。
  盛夜行压根儿就没听季川在说什么,光盯着路见星看了。
  小自闭还在玩手机。
  小自闭好像又笑了一下。
  小自闭打字的时候还念念有词的,说话很小声。
  吗的。
  他在给谁发消息?
  盛夜行正气得一股无名火没地儿撒,季川突然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一个响指。
  季川问道:“盛夜行你小子听我说话没?再给你十五分钟吹风,吹完进教室上课。”
  还没来得及答应,盛夜行兜里的手机响了。
  不用解锁滑屏,直接拿出来就能看到。
  是路见星发的。
  ——老师有问你,那张图写了什么吗?
  ——你有说,阳光很灿烂吗?
  小自闭收手机了,正趴着发呆。
  小自闭刚刚的消息,是给自己发的。
  “谢了您,”盛夜行收手机,拍拍季川的肩膀,“十五分钟不够,这节课我逃了。”
  季川连忙扶稳险些被盛夜行撞翻的茶杯,愣道:“啊?”
  “我得去买点儿东西,等放学就关门了。”
  扔下这一句,盛夜行边笑边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后退,又往翻墙的地方去了。
  学校选址偏僻,最近的一家耐克店在离校大概二十多公里的商场里。
  盛夜行没来得及回宿舍骑摩托,只得坐三轮车去。一进店,他没有看眼花缭乱的男款货架一眼,直接给店员描述。
  “买鞋,”他说,“要纯白的,鞋带颜色有点儿偏米黄,鞋底厚,气垫的,鞋边缘有一圈凸出的斜纹,鞋侧面有个勾。”
  “这款是有的,”店员边找边说,“是这个吗?”
  店员托了一双鞋到盛夜行面前,盛夜行看过后确定道:“是这双。”
  “好,您要多少码的?”店员问。
  盛夜行想了一下路见星的码,说:“四十二的,拿三双。”
  店员看他还穿着校服,迟疑道:“三双一样的?”
  “嗯,能换着穿。”盛夜行说完,准备拿手机付钱。
  “三双四十二码的,纯白的,对吧?”店员说。
  “对。”
  盛夜行确定完,像想到什么,又说:“再,再拿双四十四码的,一样的。”
  店员已经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买了,还是按照要求去拿货过来,“还要一双四十四的?”
  “嗯,”
  盛夜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红,“我穿。”
  第39章 答案
  李定西今晚没回寝室,不算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看到四双一模一样的鞋放在一起,路见星还有点儿懵,他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和盛夜行单独呆在一起自己就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只得用冷酷的“表象”来伪装自己。
  况且,要放寒假的事实还在困扰着他。
  深呼吸,放松。
  再深呼吸,张嘴。
  还是吐不出半个字。
  他想要去交流的欲望在喉咙横冲直撞,寻不到话头,无从说起。
  盛夜行把四个鞋盒放在地上,将自己那双四十四码的拎出来摆到一旁,对路见星说:“这双是我穿的,另外三双都是你的。快试试看合脚不合脚。”
  路见星不懂为什么盛夜行会送自己鞋,抓着鞋不肯往脚上套。
  盛夜行又哄:“因为你不能总穿一双鞋,所以我就买了三双一样的。明天穿这个新的好么?”
  “只有一双。”路见星说。
  “我知道你只有一双。”盛夜行耐性子解释,“可现在是四双了,他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换着穿,好吗?”
  路见星在固定依赖上非常固执:“一双。”
  听他还是不愿意转弯,盛夜行试图换一个思路去哄:“你不想和我穿一样的鞋吗?”
  唐寒说过,对付路见星这种就需要逆向地去引导他。他赞同的事,怎么问他都没反应,但是一旦说了他不赞同的,他可能会被刺激到要说一两句话。
  天知道盛夜行问出这句“自恋”的话时,心跳得有多快。
  他是被心动冲昏了头脑的人,鲁莽地出击、占有,只等对方点头首肯。
  对普通人来说只需要摇头或点头的问题,被路见星回答得很难。
  他花了十多秒去反应,再开口说:“想。”
  脚踝被盛夜行轻轻握住,路见星脸红得紧张,连忙说:“我……”
  我自己可以来!
  盛夜行的掌心太烫了,力道又大,抓得路见星挣脱不开。
  “想自己穿?”盛夜行问。
  路见星点点头,把头稍微往侧面偏了点,努力想掩藏住自己发红耳朵。
  可他忘记了,人是有两只耳朵的。
  一只藏住了,另一只又蹦出来。
  盛夜行看路见星缩脖子缩得像只兔子,又觉得好笑,知道他现在知道害臊了,赶紧站起来让位,再确认了一遍:“那你自己穿?现在鞋带儿会系么?”
  路见星深呼吸,“会。”
  盛夜行说:“改天我给你录个系鞋带儿的视频,你跟着学几遍,说不定就会了。”
  路见星板着脸答:“好。”
  还是不太放心,盛夜行就看着他穿鞋,没敢挪步。
  不一会儿,盛夜行就听见市二男生宿舍楼下喧闹无比,一群半大的小男生凑在一块儿尖叫呐喊,像在哄抢什么东西。
  盛夜行单手揣在衣兜内,踱步至窗前往楼下看一眼,“果然,明叔在楼下发独轮车了。”
  他说着,往屋内瞧一眼:“路见星,我在门口等你,你系好了找我。我先下去帮你领一个。”
  每天晚饭后推半小时手推独轮车是学校的新安排,说是练习力量和平衡感,和什么前庭觉有关系,盛夜行上课不认真,没太仔细听。
  这项锻炼还不止针对路见星,更多的是要去帮助学校里部分统感失调的学生。
  盛夜行还记得以前体育课,他和班上同学闹腾,玩儿输了就得一只手掐耳朵一只手指地面,盯着转圈圈。
  好家伙,那些统感失调的哥们儿特别能转,因为双手协调不良能有理由不捏耳朵,而且还不会眩晕。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路见星。
  等会儿也不知道小自闭能不能推好独轮车。
  毕竟那东西沉,还得靠自己去把它平衡起来,再往前推动。
  盛夜行下楼之后,路见星在床沿坐着系了无数遍鞋带,最后终于自暴自弃地把鞋带一股脑全塞进鞋里,干脆不系了。
  他想不通,明明就可以全塞进去,为什么非要系起来。
  还有,吃饭明明可以就用勺子解决,为什么非要用筷子。
  还有,将物品放在固定的地方能让自己平静,为什么要将它换一个位置?就放那儿不行吗。
  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怪异。
  也像人和人之间,孤独一点很好,为什么需要交流……
  他以前向医生书写过这个问题,对方说,只是因为你没有理会过沟通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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