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这个回答让路见星郁闷了一段时间。
  临出门前,路见星迟疑了好一会儿,决定给盛夜行拿一件外套下去。
  他刚才好像穿得很少,一踮脚拿篮球袋,校服衣摆往上提了十来厘米,腰腹露出一截,看着都冷。
  也很赏心悦目。
  现在路见星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关心”有多么不同寻常。
  他喘一口气跑下楼梯,差点儿摔在三楼的楼道里,好不容易扶住扶手站好,楼上匆匆跑下来的同学朝他吼:“路见星!你跑什么跑!”
  “路见星!你保镖呢?”
  “操,你也能玩儿独轮车?”
  这些话语,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嘲讽,路见星压根儿听不出来,只自顾自地往楼下跑。
  跑到二楼了,后面追上来的同学还是在那儿缺心眼似的加油打气:“我今天不能输给路见星!”
  “傻逼,今天是单独训练,人家才懒得跟你比——”旁边一个男生说。
  “独轮么,溜就完事儿!”
  “得拿得稳!”
  “路见星!你领独轮……”小男生话还没说完,看见盛夜行拎着独轮车站在楼梯口,瞬间嘴瓢了,“车了没啊……没领我帮你。”
  盛夜行眼神阴鸷着,从头到尾将三个隔壁班面孔扫了个遍,再提了提手里的独轮车。
  他提独轮车的样子像要拿车子抡人,吓得那三个男生赶紧贴墙根儿往外走。
  其中有一个边走边说:“哎呀,快快快,你磨叽什么磨叽,领车去!找明叔去!”
  另一个男生道:“找明叔去!”
  杀气腾腾的盛夜行放下独轮车,朝他们瞥一眼,没说话。
  以前自己一打架对殴,基本都是同龄男生被揍得屁滚尿流地喊“明叔——”,然后自己被“收押”到上级跟前,收场得不太风光。
  但是打赢是打赢了的,所以他没怕过谁,也不会怕谁。
  现在路见星站在一楼阶梯上,被一群不熟的男生嘲得一脸懵,盛夜行倒真有点儿怕了。
  他怕路见星把那些不着调的笑话往心里去。
  路见星动了动腿,看见盛夜行在第一级阶梯那儿站着,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动作了。
  盛夜行看出他的紧张,干脆把独轮车放下靠在墙根,说,“跑下来吧。”
  路见星还是有点儿不敢动。
  之前他随便怎么撒欢儿跑都无所谓,但现在他不想一趔趄摔盛夜行眼前。
  自己最近状态不稳,干什么都特别丢人。
  他再迟钝、再难考虑是非,但也有很强的自尊。虽然说这自尊心对于他来说,难以支撑。
  “路见星,我接着你。”
  盛夜行松开手,稍微将手臂下放,做出身前托举的姿势,“除了我,没人看见。”
  他算是看明白了。
  小自闭洗澡避着自己、爬床梯避着自己,连下楼跑个步都要避着自己,就是怕丢脸。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特别强,更何况是搭档。
  最不想拖累的搭档。
  但是,盛夜行现在需要把路见星的惯性思维调转过来,他们之间需要的是:只在对方面前露出脆弱、需要保护的一面。
  路见星最终平平稳稳地跑完了最后几阶。
  他坚定着脚步走出楼梯间,边走边回头,想要看看盛夜行有没有跟上。
  “急什么,”盛夜行看他着急,笑得不行,“空地都还很多,有位置的。大家都在训练自己的,没人会说你做得不好。”
  “嗯。”
  “不用紧张……慢慢来,”盛夜行说,“有的是时间,就怕你不想练。”
  路见星被说中了心思,实诚地点点头,伸手去接盛夜行领的独轮车。
  要独轮车保持平衡对于正常人来说并不困难,但对路见星来讲是一大挑战。
  这和小时候玩的平衡木、触觉板,或是大龙球不同,独轮车是非常有重量的。
  路见星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疏于过锻炼,身子骨也算结实硬朗,完全能依靠蛮力去维持短时间平衡。
  路见星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在自学上还是一点就会。
  他先是扫视一圈周围同学费劲吧啦的动作,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漏洞,握着独轮车车把就开始一点点地围着宿舍花坛转圈。
  三圈下来,车倒了四五次,路见星的耐心即将告罄,只得朝盛夜行投去求救的目光。
  “再多转几圈儿?你这才练多久,唐寒明天要检查的,这还只是第一个作业。”盛夜行正叼着没点燃的烟站在一旁观察他,“要是等会儿你不想玩了,你就说‘结束’或者‘完毕’。”
  路见星大声道:“结束!”
  “嗯,这么快?”
  “……”
  “撒娇卖萌都没用,况且你眼神还这么吓唬人,”盛夜行在他后脑勺薅一把,拍了下,“乖乖推满十五分钟,给你点奖励。”
  路见星:“……”
  十五分钟……
  那不得推到手酸脚疼啊。
  斟酌了一下,路见星决定讨价还价,左手比个“一”,右手比个“零”,朝盛夜行扬下巴,神情严肃得不容商量。
  “多五分钟加一杯奶茶,”盛夜行松口了,做出让步,“还是加珍珠的那种。”
  路见星一愣,直接把右手张开,将时间又还原为“十五”。
  他想喝点甜甜的饮料,能让心情变得更好。
  独轮车训练完毕,路见星如愿以偿地喝到了热奶茶,盛夜行则在一边儿靠着墙喝冰可乐。
  几块冰块咬碎了下肚,盛夜行被凉得一颤。
  等他们吃过饭回宿舍,天已经黑了。
  最近学校附近的小摊贩、商铺纷纷撤货,基本都是清仓大甩卖,许多店在天黑不久就关门歇业了,街上的人也难免变少。
  天气冷,盛夜行走着走着觉得手冻,不自觉地会去够路见星的手,要是觉得对方手也冰,就直接往自己衣兜里塞。
  路见星也不觉得哪儿没对,一只手捧奶茶,另一只被牵着,还暖和。
  偶尔马路上有车灯照过来,盛夜行也不放手,只是搂着路见星的肩膀,让路见星离自己近一点。
  盛夜行看他正卯足了劲儿努力吸珍珠,觉得好玩儿,便随口喊他:“路冰皮儿。”
  “哎。”路见星回应得十分洪亮。
  这么大声说话的次数很少。
  “哎?你哪儿学的,”盛夜行笑了,自己本来就是随便喊喊,没能想到有回应,“怎么还有东北口音了?”
  路见星又不吭声了,盛夜行边走边叫:“路哥?”
  “……”
  “路开瓢?”
  “……”
  “小自闭。”
  盛夜行冒着被揍的风险说完这句,轻声道,“你……现在还对‘自闭’这个词语感到排斥么?”
  路见星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仰起脸,笑了,“啊——是我啊!”
  “是你啊。”盛夜行也笑。
  看样子是慢慢能坦然了,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路见星还抓着不放:“是我啊。”
  “是你啊。”
  “是我啊。”
  “嗯。”盛夜行捏他后脖颈,低头看自己的脚,“是我们啊。”
  总感觉……这情侣鞋穿在脚上,自己像在占小自闭便宜。
  算了,这便宜还真就要占了。
  回到寝室,路见星又在盛夜行收拾桌面的空档里去洗了澡。
  盛夜行正在把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用的笔记本电脑从衣柜里翻出来,上边儿都已经落灰了。
  这电脑是舅妈买的,上面有不少盛开小时候的照片,所以盛夜行一直没舍得扔。
  今天唐寒布置的另外一个作业是需要把几个颜色深浅不一的几何图形在电脑上做出来,还有一篇文章需要纯手打到图片文档上。
  盛夜行好做,十分钟就搞定,但是路见星就难了。
  “我把画图软件给你打开了,你先试着把这个正方形、圆形给画上去,”盛夜行脱了上衣,把毛巾卡在腰间系个结,踮起脚去床边拿背心,“我洗个澡,稍后就来。”
  画图对路见星来说并不难,但要按着鼠标在电脑上画图,确实需要多练好几遍才能成功。
  在他忙完三个几何图案之后,盛夜行才披着毛巾出来,边擦头发边去看电脑。
  他一身潮气,锁骨连着胸腹都在淌汗。
  俯下身的时候,路见星被他圈在臂弯,一股干净的皂角香味扑鼻而来。
  由于嗅觉比常人敏感,这种香味对路见星来说无疑是刺激。他先是眯着眼闻,闻了一会儿就有些不受自制,鼻尖都贴上了盛夜行的手臂肌肤。
  触碰到热源,路见星一怔愣。
  “好闻?”盛夜行故意低下头,呼吸都变得绵软,“下次给你也用这个。”
  “嗯。”路见星有点儿搞明白为什么自己容易耳朵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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