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穆定之被噎住,气得猛然站起,“混账!”
  “爹才五十不到,又一直没有续弦,如果苏家的力量对爹那么重要的话,于苏家而言可是高攀了穆家。”穆远很平静。
  苏美华有心机,对自己也够狠,正是父亲良配。
  “你哪那么多歪心思,给我收一收!哼,你想尚主,除非我死。你若真能做到不孝,我才服你。”穆定之火大了。
  “不是她,我终身不娶,却不敢不孝。”穆远深吸一口气,望向父亲。
  就见穆定之眼中闪过凶光,仿若一条冰线,有如实质般,能割开铜墙铁壁的锋利。
  “爹,上次我和您说过,无论如何,您不能动手。”他缓缓的道。
  可是越说得慢,越是表明内心的坚定,因为他看出,父亲又动了除掉平安的心。
  “我记得小时候您教过我,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唯有底限不能越过。我说了,平安的安全是我的底限。”
  要阻挠他娶平安,尽管来吧。只要有时间,他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若硬碰硬,父亲失去理智,局面就失控了。
  若平安有个闪失,他不能,绝不能承担那个损失。
  而除了父亲,其他人想动平安,他自信能护得住她。再说,平安可不是弱女子,有勇有谋有进退,背后还不知隐藏着什么力量,不是任人宰割的。
  而一想到她,他的唇角禁不住就抿了抿。
  那淡淡的笑意,穆定之怎么看不出来,登时大怒,“你想气死老子吗?”在文臣表现出的斯文有礼,城府深不可测,在亲生儿子面前全数破功。
  “爹,我只是不明白。”穆远很认真的盯着父亲慢慢变得阴鸷的面容,“您已经权倾朝野了,父子同掌兵,不仅有官,还有实在的职权,这在任何朝代都是罕见的,为什么一定要扶着那个傀儡,再进一步?”
  “因为我不想再万人之上,却一人之下。”穆定之一字一句地说,“不想再因为那个‘一人’的存在,害得抱负无法施展。害得城破家亡,再死一个儿子!”
  “爹,大哥不是死于‘一人’,而是死于……”
  “闭嘴!”穆定之打断穆远,“先帝身子弱,性子却强。有他在,没人敢乱伸手。可他偏偏心强命不强,他走了,我不动,叶家也会动,还有那些阿猫阿狗,谁知道冒出什么东西来主宰大江国的命运。与其如此,不如我来。至少,我还能让赵氏江山姓赵!”
  穆远无语。
  若不是他深知父亲还能让赵氏皇族有个安心立命之所,保持着表面上的荣光,也不可能服从父亲的指令。那是最差的结果,也是他的底限。
  这就像角力,父亲与别人正顶着劲儿。若他背叛,父亲就会被打倒。那时不仅穆家,连赵家也完蛋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死忍。
  这一点,父亲也是知道的吧?为此,父亲才能如此逼他。
  第105章 别管我
  但,看着这样的父亲,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或者,他找到了对付父亲,又不伤害穆家,最终还能娶到平安的办法!
  “那一切如爹的意吧,除了,我的婚事。”他叹息了声,把才冒出的想法掩盖了去。
  这一回父子交手,又是各退半步,无胜无负。
  穆定之气咻咻的走出羽林居,想了想,又去了听涛阁。
  穆耀正“闭门思过”,坐在窗边做画。
  最近他只画人物,画平安,画前世记忆中的她,还有现在的她,想找出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那异同之处,总让他觉得有点别扭,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
  这样对比来,对比去,居然真的让他发现了特异之处!
  前世,平安的性格与行事有个分水岭,就是先帝驾崩。
  先帝在时,她就是个被娇宠着的公主,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可先帝去后,她整个人彻底变了,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少女的天真气息,变得阴冷而沉郁。
  所谓相由心生,最终,她的长相都有了巨大的差别,看起来有些严厉。
  那时,她扶持了十四哥儿赵昊上位,皇帝可不是现今的这位九哥儿赵宸。
  而他重生后发现,这一世先帝就算离开了,平安的性情也没有发生大变化。除了事事显得珠玑在握似的,性子还是那般野,不受管束,随心所欲,加上小小的狡猾与嚣张。
  怎么会不同了?如果说大事件发生扭曲和意外,他还能理解。毕竟他能重活,好多事自然也可以推倒重来。
  但人,怎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甚至,平安还好似更明朗了些,身上有股子一往无前的勇敢和果决劲儿。
  这就好像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有两个选择,前世她向南走,今世她直接就向北了。
  难不成她也是重活的?所以想试试另一条路,就像他这般。
  啪的一下,画笔掉在了桌上,墨迹有如乌云,掩上了他正画着的,平安的笑脸。
  生生的,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苦笑摇头,觉得一定是他多想了,是他太在意平安了。连他的重生都是上天的奇迹,怎么可能像板画那样再行复刻一版呢?
  他嘲笑自己,却发现这个念头就死死粘在心上,怎么也拔不掉了似的。
  可能他太异想天开了,太闲了造成的。
  “在画什么?”穆耀考虑赵平安的“异常”太专注,倒没注意他爹何时进来了。
  而看到他书桌上的一张张人像,穆定之的脸色立即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就像开了颜料铺子那般精彩纷呈。
  “原来你是真的想娶她。”他突然想明白了。
  幼子根本不是为了讨好他,是自己想得到赵平安,所以最近才如此乖顺。
  “当然是真的。”穆耀耸耸肩,毫无被“误会”的惊讶,“从小到大,爹就说我忤逆,不过是因为我从不强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像二哥,爹说什么,就做什么。”
  切,老家伙真以为他是为了穆家,为了当爹的朝堂斗争吗?哈,笑话。
  “一举两得不也挺好。”他无所谓地笑笑。
  穆定之瞪着穆耀,忽然有点恐慌感。
  因为这两个儿子,他仅剩下的两滴骨血,似乎都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一个女人,儿子都不是他的了吗?
  穆定之闭上眼睛,平息着思绪。很快,他心如磐石般坚硬。
  “真喜欢,就别让你哥抢走她。”
  “难道爹治服不了二哥?”
  “我是绝不会让他尚主的,但你也别太没用。”穆定之哼了声,不管这样说话会不会伤害幼子的自尊心,“你从小就处处比不上二郎,就是女人缘不错。别到头来,这个也输他。”
  “爹,激将法没用。”穆耀一边慢慢收着桌上的笔墨,一边淡淡地说。
  “那爹教你个乖,永远别让女人做主。你想娶大长公主,至少得拿出些手段。你能帮苏小姐陷害你哥,自己就不敢上吗?”穆定之冷笑。
  穆耀挑了挑眉,“有情,就不会用手段。难不成,让我学当年爹对我娘那样?”
  “混账!”穆定之脱口而出。
  然后他颓然发现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这么骂,愤怒和无奈令他挥手就打了穆耀一个耳光。
  他是武人,穆耀又向来细皮嫩肉的,这一巴掌下去,半边脸立即肿得高高的。
  但穆耀却笑了,在红肿的脸上弯出两只笑意的眼睛,穆定之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
  他想起李氏,他的结发之妻,二郎的亲娘。
  他想起花氏,他的续弦正妻,当年的边城第一美人,三郎的亲娘。
  在他的怒火和野望之下,她们也曾这样对着他笑,然后一个个离他而去。
  “二哥若顶撞您,爹不会这样打他是不是?因为二哥很强,您说偏爱他,我却觉得您是怕他。而我是废物,随时可以丢弃,可以杀掉的那种。可是爹啊,废物疯起来也挺可怕呢。”
  “你敢威胁老子?”穆定之瞪眼,眼白上布满红丝。
  “没有,我说了,一举两得嘛。正好,我的目的可以达成您的目的。但是,我给爹三个字:别-管-我!”
  他喘了口气,因为脸上是真疼,还得把唇角的血抹去,“因为,废物能加以利用,成为利器。但废物也可能捣乱,乱到天翻地覆那种。父子俩,何必仇人似的?要平安,我自己会去要,爹可别插手。毕竟,谁知道我这无父无子无君无臣的混帐会做出什么事呢。”
  穆定之看着自己的幼子,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他的目标是天下,是把万人之上的一人也踩在脚下,可是却连儿子也管控不了了。就像中了邪那样,他的两个儿子都与他针锋相对起来,陌生得让他觉得在做噩梦。
  但终究,他没敢再打穆耀第二下,气得踹翻了书台,扬长而去。
  赵平安,真的不能留了。
  二郎以她的安危相威胁,现在三郎也有样学样。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赵平安就是那只蚂蚁,早晚毁了他穆氏江山。
  “来人,把这个送去皇陵。”回到自己书房,穆定之沉默许久,提笔写了张纸条,封了腊,交给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
  随后,他捧住自己的头。
  头疼欲裂。
  第106章 打破常规
  第二天,穆耀有意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骑着马到公主府点卯。
  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和妇人的心都要碎了,那盛世美颜怎么能被损害?是谁干的?但见大名鼎鼎的花三郎毫不在意的样子,推测必定是家中长辈动的手。
  于是群情滔滔,几天之内,所有人都议论开,都说穆侯打仗是把好手,管教孩子却过于简单粗暴。这样冲动不讲理,对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掌着枢密院,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会有害于国家。
  穆定之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过扇了幼子一巴掌,居然还能影射到他的执政能力,更被同僚那些大佬倌,特别是叶良辰明里暗里的嘲讽,生生憋了一口暗气,头更疼了。
  而赵平安看到穆耀的脸,也着实吓了一跳。
  “天哪,这是怎么啦?”她关心的问。
  不过穆耀所期待的,她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这种事,始终没出现。
  “被我爹打的,因为我说喜欢你。”穆耀貌似老实。
  赵平安不上他的当,“那不是正好?”她挑挑眉,“你这样表面上没用的,拿来当联姻的工具。你二哥那个冲锋陷阵的,拉出去大杀四方。何况,文臣那边的苏家,不还有个京城第一美连命也不要,非要嫁你二哥吗?”
  “你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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