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是真是假?饭馆还能便宜?”
  “瞧瞧去。”
  这么几重吸引下来,已经有几个人朝着这边来,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店门口。
  包宏昌正好炒完最后一个菜,看着油亮油亮的,那菜又新鲜,料也足,炒在一起味道喷香,直让人走不动道。
  一旁炊具上的大桶白米饭也好似要涌出来,粒粒分明饱满,像个小山包。
  若是视线再往里头多看几眼,还能看见厨子面前放的调料,一样样干净整齐。总的来说,整个店虽然小,看着挤了些,却又有一派规整与秩序,让人看着舒服极了。
  婆子们都是林淼提前教过的,几文钱几荤几素都记得清楚,也知道算账。换别人可能还不好意思大嗓门,可这些婆子都是什么人?那都是几十年过日子下来的,早就没有小媳妇儿妇人那般的扭捏,一开嗓子能传二里地。
  码头工人们平时也都大嗓门惯了的,对此没有半点不适应,反而觉得亲切。
  再听这铺子的菜价的确不贵,剩下就看分量了。
  有人掏出铜板数了过去,婆子接过铜板直接扔到一旁的一个木桶之中,而后从旁取过一个倒扣着的四方的木盘子。接着动作非常麻利,显示用木勺直接往木盘子里头压了两大勺白米饭,然后又问要菜的那个人:“两个素菜要什么,荤菜要什么,你只管自己选。”
  那人低头一看,面前的素菜有五个,荤菜又两个,半荤半素有三个,都是些家常菜。
  他也没什么犹豫,直接选了三个菜。
  他话音一落,便见婆子用个比饭勺稍小一些的勺子各自盛了一勺放进木盘里头,恰好和木盘的几个小凹槽相对,看着一盘饭菜十分妥帖。
  “菜定了,饭若是吃完了还要,拿着盘子过来找我就是。”婆子道。
  林淼站在旁边又提醒端着木盘的食客:“吃完了饭还能打一碗萝卜骨头汤喝,不花钱。”
  萝卜便宜得很,骨头在这个时候也基本没什么人吃。今天这些骨头还是早上拿菜的时候肉贩子直接送给他们的。
  林淼也没浪费,直接让包小厨敲碎了与骨头炖了一早上。这会儿骨头汤下面还有炭炉垫着,一直保温加热,香飘四溢,闻着就馋嘴。
  食客应下,低头再看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木盘,已是忍不住口舌生津。
  他低头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一口红烧肉,肉块肥瘦相间,香而不腻,口味醇厚,吃了一口再划拉一口饭,味道简直妙极了,半点不输那大酒楼的味道。
  他忍不住低下头又吃了两大口。
  一旁原本还观望的食客们见状都不在犹豫,赶紧上前也想试试味道。一顿七八文钱,不是码头工人们承受不起的价格,就算不舍得顿顿这么吃,一天吃一顿却是很不错的选择。
  毕竟这又不是吃白面馒头,这可是大白米饭有肉有菜且味道还好啊,就跟下馆子似的。而下馆子哪个用七八文钱就能吃回来?
  这中午是第一天开铺第一顿,陆陆续续来吃的人还是不算非常多。不过每个过来吃的人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不少还问晚上是什么菜色。
  为此林淼心里就有了些底,将晚上什么菜都和人家说了,又道:“大哥若觉得好,还要帮着和其他人说说。”
  那人喝了一大碗骨头汤,现在觉得满嘴肉汤香,嘴巴边上的油花都亮闪闪的,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就这么中午也做了几十人的生意,大部分人还是在馒头面摊那边远远望着这头。
  但林淼觉得这已经是不错了。
  中午在这儿吃过饭的人都吃得肚皮溜圆,这也能够理解,毕竟有个铺子说白米饭随便吃,这还能忍住?况且那菜还是真好吃,就算吃完了连那菜汤也不舍得浪费了,加点白米饭还能吃上一大碗的。
  就是吃太饱下午不太好干活,想想下回还是少吃点,反正那饭馆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而与这些吃了快餐满嘴流油的人相比起来,那些吃干馒头的哪里吃的到油水?且平常的大家吃饭那都是为了有力气继续干活,那饭菜好不好吃并不重要。
  现在看这些人摸着肚皮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不少人便好奇起来问了。
  吃过快餐的码头工人们便一边上工一边绘声绘色地将店里头的东西如何好吃,价格也十分公道,晚上听说还有红烧鱼块,糖醋排骨等等说了一通,直让不少中午吃面条干馒头的人都觉得肚皮要叫起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了晚上时候,就有那么一批人直接奔着快食这边来了。
  中午那会儿来吃饭的人不很多,所以除了打菜婆子忙,洗菜洗碗的婆子却是不忙的。为此打菜婆子还咕咕叨叨说两人领一个钱有失公允等等。
  却没想到等到傍晚这会儿两人就换了个个了。
  打菜的婆子再忙,那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来的。洗菜洗碗的婆子则是蹲在井边直不起腰来,餐盘一个接着一个放过来,快堆成小山头了。
  要不是林淼之前定餐盘的时候直接定的一百个,这都完全不够了。
  林淼没法子,只能过去帮着苦不堪言的洗碗婆子打水,这才赶上趟些。
  而原本以为烧了一轮菜就没事儿干的包小厨本来打算帮着洗碗,结果不成想不多一会儿功夫,那菜盆就见底了两个,吓得林淼赶紧推他进去将剩下的备菜炒了换上。
  中午的剩菜太多,天气又热,林淼也不想留着晚上。一部分让婆子们带回去了,一部分就直接让收泔水的拿走了。
  晚上准备的菜和中午的差不多,原本林淼预计着客人可能会多一点,那样刚好够了。却没想到等把所有菜都炒了,客人却还有几个没吃上的。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中午工人们出来有时间限制,晚上却没有,所以不少人吃过以后回去告诉了工友,便有不少人后面才赶过来想吃。
  “怎么准备得这么少?”
  “就是,还饿着肚皮呢……”
  这样的责备林淼觉得自己再听一百句都是乐乐呵呵的,他与人小心赔了不是,然后保证明天将菜准备足了,这才将人送走。
  两个婆子今天也是累坏了,林淼让给她们多结了十文钱,让两个婆子也乐出了笑颜。
  等人都走了,林淼就和包小厨两个人稍微算了算今天的菜。哪些菜没得快,哪些菜客人要得多,明天就多准备。哪些菜最后没的,那以后就少做或者不做。这头一阵得将菜给试好了,以后生意才能做得更加顺畅。
  忙完这些,林淼将桌下面那个收钱的木桶拿了出来。一拿出来,包小厨和他的眼睛都快直了。那木桶里硬是有大半桶铜板,两千个数着是绰绰有余的。
  扣除今天买菜和工钱和铺子租金的成本,林淼基本不用数也知道自己起码赚了有三四百文左右。这钱不算很多,若是一个月都这样,那一个月也就是赚九两银子。
  可这只是第一天,如果照着这会儿的势头下去,一个月远不止能赚这点钱。
  而就算撇去所有因素,光说这是林淼自己努力准备了这么久得的钱,都已经足够他高兴开心了。
  林淼让包宏昌先走了,他自己后将木桶里的钱都倒进了角落的一个橱柜抽屉里面上了锁,最后关了铺门踩着初上的月色往回走,步子快意道要飘起来。
  同一片月色下头,清秋院里亮着烛光。丫头婆子们压低了声音在廊下低声交谈了两句,而后便错开各自走开,对屋里的人恭敬而慎重。
  屋里屋外不过几步之远,却明明白白是两个遥远的世界。
  屋里头,谢琰坐在榻上。
  外头带回来的糖人果然开始化了,原本竖着的,这会儿被人放在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碗中,就摆在谢琰面前。
  他盯着那糖人看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后悔起自己没有早些尝尝它的味道,这会儿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入夜有些凉,妤雯站在房门口正要进去,却见谢琰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她一愣,开口问:“王妃要出去?”
  谢琰点头,一句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妤雯的面前与她交错而过。
  妤雯说:“晚上冷了些,王妃加件衣服再出去吧?”
  “不碍事。”谢琰说了这句,步子已经落在了台阶下面。
  妤雯便不再开口,眉目温和地目送着他出了院门。
  谢琰一出清秋院,外头的侍卫便跟到了他身后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时刻警示着周围的动静。
  月亮慢慢穿梭在云层中间,从云层里偶尔露面时便将大地照亮,大多数时候则都隐没在云里头。
  无论月光本身有多亮,只要遇见层层阻隔它的云层,便还是照样被黑暗包裹住。
  谢琰缓步往前走,本来打算是去藏书阁的,却不知怎么走反了方向,往偏院那边扭过去了。
  谢琰才走错便发觉,有心要扭头,可脚步却没停,转念觉得无何不可,便干脆径直去了。
  一路走到了偏院外头,恰好与正回来的林淼在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林淼手上拿着的东西还不少。一大包糖炒栗子还是热腾腾的,又有两袋新鲜糕点包得整齐,就这样还寻出一点空隙来握着串啃了好几块的冰糖葫芦。
  谢琰穿着玄色衣服,背着光还没打灯笼,如果不是身后许多侍卫人影憧憧带出一片格外黑的地方来,林淼根本没注意到他。等注意到时也是愣了一愣,专注且傻愣愣地往谢琰这边瞧了好一会儿。
  林淼的眼睛迎着烛光,亮极了,浑身又全都是热情洋溢带着甜味的生活气息,站在光里如同明星。
  有这么一瞬间,谢琰觉得林淼就像那每天不知愁往前走的月亮,他自己则像是偶然从林淼身边越过的阴郁的云层,两者撞在一起恐怕只会遮挡了林淼的光亮。
  片刻思绪之间,林淼已经认出谢琰来了,心里又是骂了他一声王八羔子,大晚上站在人家院门口墙角下不声不响吓唬人。
  不过嘴上林淼还是马屁兮兮地行了礼:“见过王妃。”
  谢琰:“嗯。”
  他应了便径直往院子里走,林淼反而成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
  林淼本来是舒舒服服回家准备躺着吃一会儿零嘴再算算账就睡觉的,这会儿见谢琰来了便知道自己这个舒服打算恐怕要落空心里哼哧不高兴起来。
  璧如见了谢琰来,只上来送了茶水,并不敢在屋里停留。
  林淼也怕她失言,让她先去睡了,璧如长松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
  而林淼左看右看自己手上这么些吃的,思索着不知道要不要邀请谢琰一块儿吃时,谢琰突然挑起个让林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题来:“前几日你给我的糖人果然化了。”
  林淼起先一糊涂,后来想着应该是谢琰没有吃,心里不由骂了谢琰浪费钱,嘴上却还得充无事:“化了就化了吧,糖人都会化的,反正想吃了再买就是 。”
  谢琰凝神看着林淼,低声问他:“那下次你再给我买回来?”
  林淼放了手上的东西在桌面,本来漫不经心的,听见谢琰这句也没什么犹豫,一个铜板的东西,现在我可是大老板了。
  况且一个铜板能让杀人狂魔觉得开心,那可太划算了。
  林淼毫不犹豫地点头对谢琰拍拍胸脯保证道:“只要你想吃,我都给你买。”
  谢琰勾起嘴角,这次是真笑了。
  谢琰此生被教过无数道理,其中有一条反复无数次几乎印刻在他的脑中。
  他不配争,不配得。
  谢琰差点信过,后头发觉那都是些狗屁。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起先不敢还是后面不想,自己都从未拥有过一样称心如意的好东西。
  谢琰的目光从林淼的额头寸寸打量下去,一直落到他的鞋背。林淼让他感觉到意外与新奇,还有那若有似无,还来不及被谢琰抓住的丝丝悸动。
  也许林淼不够好,也许他处处缺点,也许他很快会失去所有新奇与特别,或者被自己挡住所有光华。
  但那都不是当下谢琰在意的事情。
  最要紧不过是一点:林淼算好东西,而此时谢琰想要了。
  第二十三章
  赵国与晋地这头的边境摩擦已久, 不过照着往年惯例, 秋冬都要歇歇。因而立秋一过,两地的兵都算心有灵犀,驻扎的主力都撤了几十里, 贸易关口又重开起来,估摸着开春之前恐怕不会再有什么磕碰。
  这一年以来, 晋地的大小战役都有,除了开头惊险以外, 后头几乎都胜得毫无悬念。按说边境稳固,皇帝该高兴。可他心中隐忧不消,加之又除不了谢琰, 为此难高兴得起来。然而即便这样, 表面功夫又不不得不做。因此在立秋后不多时,上京那头就送了些赏赐与冠冕堂皇的敲打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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