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最先拿出来的是几样打包好的甜点。
  休息室的门关着,杜鹤也不像平时在外人面前那么端着,面对容茵送来的甜点,她更像是个小孩子,新鲜雀跃着,每样甜点都打开尝了一口。
  林隽本来还踟蹰着想说什么,一看到杜鹤这么糟蹋东西,顿时看不过眼了:“哎你这样是浪费啊!”
  杜鹤悠悠然一笑,舔了舔拇指上沾着的奶沫:“那你也吃啊。”
  这人戴着眼镜,眼镜细长细长的,这么一笑,真是又好看又勾人……最关键,这种好看还是雌雄莫辩的。
  林隽觉得房间里有点缺氧。
  他咳了咳:“容小姐手艺很好的,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咱们不喝点什么吗?”
  杜鹤一指手边:“普洱。保鲜柜里有鲜果汁,旁边抽屉里有水果茶绿茶红茶白茶,自己想喝什么看着办。没有咖啡。”
  林隽其实就是觉得刚刚气氛太诡异了,想岔开话题,看到普洱茶壶连忙伸手去拿,不想手指正好和杜鹤又细又瘦又白的手指尖触在一起。
  林隽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杜鹤浑然未觉一般,扯过一只干净的杯子放到林隽面前,倒了半杯普洱:“泡了好一会儿了,味儿正浓。”
  容茵准备的各色小糕点小甜点很多,林隽心慌,不自觉学着杜鹤,每一样都尝了一口,脑子却晕陶陶的,不论哪一样,吃到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说不上甜,也说不上酸,就是觉得人特别晕,那感觉如同坐上了云霄飞车,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恐惧,但却莫名地开怀。心里如同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烟花,绚烂又好看。
  直到他突然吃到了某一样甜点,低头一看,乒乓球大小,红玫瑰的花型,红玫瑰的色彩,若是换了杜鹤拿在指尖,肯定特别漂亮。
  但更让人惊艳的是它的味道。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林隽提起这个甜品,那时的杜鹤是这样评价的:“不就是玫瑰花应该有的味道吗?”
  玫瑰花是什么味儿?
  其实大多数玫瑰花,并没有香气。更别提有什么味道了。
  所以那时的林隽一开始并没有领会杜鹤的意思。
  直到过了很久,林隽又一次吃到了这款甜品,才明白杜鹤的意思。
  玫瑰花的味道,就是爱的味道呀。
  有玫瑰花瓣揉碎的芬芳,蜜糖的甜,还有微微清冽的酸……有人说,吃甜总要加一点酸,才更能品出甜的味道。而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此时的林隽,尚且未能体会这么深,只是觉得容茵做的这种甜点,又好看又好吃。
  他翻开袋子,就见袋子最上面卷着边儿的地方贴着一个小小的粉色标签,上面写着三个字“不如你”。
  什么“不如你”?林隽还没琢磨过味儿来,那边杜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隽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杜鹤把手提袋裹在怀里:“我上趟楼。”
  “哎?”林隽不知所措:“那这些……”
  “都送给你吃!”
  林隽看着桌上零零散散的各样甜品,一时怔住。
  他其实刚刚是想和杜鹤说一声的,唐总好像误会他们俩之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杜鹤,他说不出那些话来。
  其实能说什么呢?
  是说唐总误会他们两个男人有点什么,还是说他其实不可能喜欢男的……他只喜欢妹子?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可林隽就是觉得,如果真的说了,那杜鹤会不会挺下不来台的……
  袋子里的“不如你”还剩下最后一块,林隽一口塞进嘴巴里,酸酸甜甜的,好像有草莓味儿,特别清新的味道,应该还有一点柠檬汁吧……他不是专业人士,不比杜鹤,尝一口就能精准分辨里面十之八九的食材,也不比汪柏冬,品一品就能说出一长串的专业评语。但他就是特别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容小姐做的这些糕点。
  杜鹤也做的很好吃,但他平时在唐氏上班,工作太忙了,能给他开小灶做点小东西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休息室突然空了,原本让人窒息的那种微妙氛围,随着杜鹤风一样离开骤然消散。人家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若是放在从前,能品着茶、吃着容茵做的甜品,偷一会儿懒,对林隽而言,就是最幸福最舒坦的时光了。可是今天……林隽慢慢地将那些没吃完的袋子一样一样收好,放回原本的大包装袋里。他怎么觉得有点没意思呢?
  第201章 甜度
  走得突然,我们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三毛
  收拾好东西,又把自己用过的杯子涮干净,茶壶归位,林隽起身准备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
  门在这时打开了。
  林隽愣在当场。
  门外站着的人,是他认识的杜鹤,又好像不是。
  他从前认识的杜鹤会穿男生穿的白衬衫,黑t恤,高领毛衣,但绝不会穿这样大v领的酒红色毛衫,底下,底下还配了格子短裙和焦糖色小短靴……
  但还真的是杜鹤。还是那样和男孩子一样的短头,鼻梁上戴着他熟悉的眼镜,看起来斯文俊秀极了……但他的脸,好像有点红?
  然后杜鹤就开口了:“不好看吗?”
  林隽慢慢走上前。
  杜鹤似乎有点恼,又问了句:“问你话呢,不好看——”
  然后最后那个“吗”字就噎了回去,杜鹤原本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当着谁的面尖叫了,她也确实没尖叫,直接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你,你耍流氓?!”杜鹤觉得简直难以置信!林隽平时看着挺温柔挺靠谱一个人,居然一上来就袭胸?!
  林隽连捂脸都顾不上,脑海里就回荡着一句话:“有胸……”
  杜鹤翻了个白眼:“你是白痴吗!”
  林隽这回没说话,就是突然笑了。
  杜鹤被他笑得毛,“喂”了这人两声,都得不到回应,只能拿手指戳他的肩膀。
  她个子在女生里面就算高的,穿上小跟的靴子,看起来几乎没比林隽矮多少。结果刚戳了一下,就被林隽一把抱进了怀里。
  杜鹤:“……”
  林隽没说话,但杜鹤看不到的是,这人怀里搂着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笑得更傻了。
  ……
  容茵怎么都没想到,那天吃火锅时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被唐清辰这样记在心上。
  据后来林隽趴在桌上抱着蛋糕盘诉苦,某天他被唐清辰叫去办公室,交给他一张房契,一份联络表,让他务必在入冬前把那间院子拾掇出来。
  毕竟是北方,一般入冬之后,就不动工了,装修师傅也不接活儿。
  自那之后,林隽就过上了上班忙完下班忙的日子。不过这厮能一直忍着没向容茵抱屈,也不单是因为这桩事儿是唐清辰为容茵准备的生日惊喜,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段时间他每天和杜鹤蜜里调油,再苦的日子都被这俩人过得沁出蜜来。每天林隽下班从君渡走时,都专程去一趟甜品部的休息室,有时候杜鹤人正好在那儿等着他,有时候事多人不在,但不论如何,桌上都摆着一份为他准备的甜品,放在两人共用的一个藏蓝色书包里。
  说是甜品,口味却有甜有咸,很多时候还有冒着热乎气儿的。比如有一天,林隽打开书包见里面放着一只保温瓶,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大元宵,还是荠菜猪肉馅儿的!要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时节,荠菜多难得啊!不过想想君渡后厨一贯的食材供应,能弄到点儿新鲜荠菜,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最令人唏嘘的,是杜鹤那么个心高气傲的姑娘,怎么和大厨套磁弄来的这点荠菜,又专挑吃晚饭工作间没人的时候,做了这么一份新鲜热乎的元宵来。
  林隽吃着吃着,突然觉得眼眶热乎乎的。尽管从小到大,父母对他也称得上关怀备至,但杜鹤是什么人?是他刚交往不到一个月的女朋友,是被汪老钦点过的新晋甜品师中的翘楚,天资能力不输容茵,也是如今君渡酒店甜品部的顶梁柱。这么优秀的人,愿意做他的女朋友,还每天挖空心思为他准备晚餐和甜品……这样的绵密心意,每每思及,总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众人眼中,杜鹤是个眼高于顶极难相处的人,而林隽,是个八面玲珑每天笑嘻嘻的乐天派,哪怕后来她私下穿过女装,大家也渐渐知悉她女孩子的身份,可长久以来形成的刻板印象很难改变。知道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人,也有着许多诧异和不理解。尽管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林隽也常常想起那句话,这个姑娘有多好,只有我自己知道。
  有了杜鹤的小灶喂养,一个来月的忙碌下来,林隽不仅没见瘦,还胖了两斤。眼底的黑眼圈神也拯救不了,可这家伙的精气神儿看着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当着容茵和小石的面卖惨,效果实力打折。
  对比小石的摩拳擦掌,叶诏的含笑以待,容茵还有点回不过神:“这意思是说……让我搬到老姜和叶大神的隔壁去开甜品店?”
  有过唐清辰的殷勤叮嘱在先,林隽早有应对:“也不是说这间店就不开了,不过过段时间就入冬了。容小姐这也是头一年在咱们平城过冬吧,和苏城还有f国气候不大一样。院子里的花啊草的也都枯了,要么覆膜要么铺草,平常用不着管。附近这个景区,这往后游客也会大幅削减,太冷了……大家要去也往南边郊区溜达,那边可以泡温泉。除了住这附近的老邻居老伙伴,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客人来。”他看了一眼小石:“这小子帮忙把店里的几款蛋糕炒成了网红,接下来容小姐的粉丝要知道城里有了一间店,我想生意肯定错不了。”
  容茵有点迟疑,她习惯住在郊区这边,也习惯了每天从早到晚在这个小院里忙碌,突然就要离开这儿,哪怕是季节的原因,也怪舍不得的……
  倒是小石机灵,劝道:“师父,不接下来您和叶大神要为来年比赛做准备么,在城里你们互相沟通也方便些。这边店其实也用不着关,平时我来看着。您如果有空就回来看看,反正离得也不远。一切有我呢,您也别太惦记了。”
  小石的话倒是给容茵吃了一颗定心丸,容茵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林隽殷殷期盼的眼神里点了头。
  林隽“呼”地出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幸不辱命啊!总算是说服容小姐答应了。不然我真是要提头回去见老大了。”
  容茵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林隽投以幽怨的小眼神儿:“那是对容小姐您。对着我们这些人,老大从来不讲道理。”
  容茵又看叶诏:“看来唐清辰的面子还挺大的,竟然能说动你来帮忙说项。”
  叶诏摊了摊手,承认的很是大方:“我也是有私心。”
  容茵难得笑出了声。
  唐清辰拾掇的万事俱备,只差她这个主人搬进家门。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清晨,容茵搬进了位于城内的新店。甜品店仍然叫“甜度”。
  第202章 我很喜欢你
  这回不光有小石和林隽帮忙,有唐清辰特批假条,连杜鹤也从前一天傍晚就跟着忙前忙后。因为容茵当初那句戏言,新店的地址竟然真选在了老姜的火锅店隔壁。老姜这样处处周到的仗义人,自然不肯缺席,叶诏和弯弯忙完了手头的活儿,也都赶来凑热闹。
  容茵在平城仅有的两位好朋友,毕罗和孔月旋也都赶来捧场。
  老四合院的结构,前面用来当店面的房间空间本身也不太大,这么多朋友赶来捧场,顿时让房间显得更拥挤也更热闹了。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朋友和宾客,容茵难得有点感性,小声对杜鹤感慨:“刚来平城的时候,哪想到会有今天。”
  当初容茵离开君渡,两人在电话里的交谈称不上愉快。但容茵在电话里留足了分寸,杜鹤本身也不是寻常女孩子的性格,又觉得本来就是自己不坦诚在先,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件,两人再次见面时,竟然谁也没有半点尴尬。又兼当时容茵送她的那套衣裙实在贴心,配合一包点心里那份意韵深远的“不如你”,令杜鹤站告捷,当晚一举拿下林隽。两人刚一见面时目光相交,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林隽被这两位小姐笑的毛,直觉不大妙,借口帮忙拿拖把跑去后院找小石抱团。
  留下容茵和杜鹤,倒也给两人制造了单独谈天的机会。
  听到容茵这样说,杜鹤饶富兴致地问:“说起来我一直挺想知道,为什么要给你的这间甜品屋取名叫‘甜度’。我想了好久,也没能领会个中玄机呢。”
  容茵笑了:“其实是以前在蓝带学甜品师课程,有一节理论课讲到了‘甜度’这个知识点。讲课的是一个满头银、很优雅、说话很有意思的老太太。偶尔我在学校附近遇到她,她也穿得和每周给我们上课那样,不同色系的套裙,搭配同色系的礼帽,永远搭配得恰到好处的手提包,对了,她几乎一年四季都会戴手套,哪怕是很薄的蕾丝质地。倒是不用香水,但因为职业的关系吧,她身上永远有一种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就和烘焙房里的气息一样。”
  容茵说话的声音温润好听,或许是说起这段回忆的表情很神往,杜鹤也听得入了迷。
  “后来我连那些同学的名字和面孔都记不清了,却常常能回忆起她说的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话。比如那天讲到‘甜度’时,她说,甜度,又称比甜度。果糖、蔗糖、葡萄糖,生活中我们接触各式各样的糖,它们拥有不同的分子结构,也拥有不同的甜度。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甜品师,不是一味做‘甜’就代表你成功了。能令人们交口称赞念念不忘的甜品,那份甜度永远是‘刚刚好’。甚至还有前辈创造出‘提拉米苏’这种甜品,苦甜交织,更令人难忘……”
  杜鹤恍然:“所以你后来会创造出那款‘苦甜交织’,bittereet,灵感就是源于这位老师!”
  “是的。”容茵笑了笑:“虽然在自创甜品这条路上,我还不是大师,但总觉着,只有不停地钻研和创新,才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甜品师。”
  杜鹤若有所思地笑了:“所以我很喜欢你。”
  “嗯?”容茵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调侃:“这话要是让林隽听到,不得心碎一地?”
  杜鹤倒是说的很认真:“是不一样的喜欢。当初大伯和我爸都让我来君渡酒店试试水,我也就怀着无所谓试一试的心态来的。但来到这儿之后,我真觉得这里大概是我的福地。因为君渡让我收获了事业,结识了你这样一位知己,还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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