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老夫人轻轻抚摸着孙女柔顺黑亮的长发,心想着也该将婚嫁的事提上来了。席向晚是席府的大姑娘,还是唯一的嫡女,总该是第一个定亲的。
  席向晚还不知道自家祖母在想些什么,她在到家之后立刻沐浴更衣,叫小丫头来捏了好半天的腿脚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日在观音庙中的惊险,席向晚和席老夫人都没告诉大房的人,席向晚还特地叮嘱碧兰三缄其口,不希望父母亲和哥哥为此担心。
  但老夫人也不是真打算和席明德一样死死咬着“家丑不可外扬”这几个字就这么放过三房。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第二天清晨,府里的下人们就开始私底下嚼起了秦妈妈的舌根,从秦妈妈说到她的兄长秦昊天,又从秦昊天说到了包氏身上。
  包氏很快就听闻了这些消息,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昊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能将席向晚这小贱人捉走卖掉也就算了,居然胆大包天地将她的名字也供了出去,难道就不怕得罪席府么!
  包氏在屋内反复踱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起身去找了她夫君席存学的生母、席明德的妾室唐新月。
  唐新月是席明德妾室中最晚进门的一个,最受宠,因而她的子嗣三房一系也连带着在席府中地位超群,甚至能堂而皇之地将大房踩在脚底下。
  包氏每每见到这个女人时,都为她的驻颜有方感到震惊。唐新月比她大了整整一辈,看起来却和她年龄相去不远。若是不认识的人见到唐新月和席明德站在一起,恐怕会错将他们二人当成是父女。
  “又怎么了?”唐新月见到包氏时,轻轻笑了一下,“听见那混人在大理寺招了,你就慌神了?”
  包氏在唐新月的示意下走到了她身边,讨好地提壶替她续茶。
  唐新月含笑看着包氏的举动,优雅地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在旁站着,“你来借人时,我就告诉过你,徐徐图之,急不得,但你那时听不进去。”
  包氏低眉顺眼,“母亲教训得是。”
  “有人在的时候,可别这么喊我。”唐新月说着,拍拍身旁的软垫,道,“坐下来说话。”
  见到包氏坐下后,她才接着说了下去。
  “席向晚是做了些小手脚,不过一纸证词也做不了什么数,大理寺得找到证物、赃物才会来拿你。你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
  “是,母亲吩咐的一切都照做了,没留下一点痕迹,若有人问起,我那日也没出府去见秦昊天。”包氏轻声细语。
  “这就好办了。”唐新月抚掌而笑。她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笑起来居然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我去找老爷说说情,你这几日就低调些,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
  包氏先应了是,而后才迟疑道,“只是那赏花诗会,原本我是准备陪着卿姿一道去的……”
  “卿姿也该学些手腕了。”唐新月笑着拍拍包氏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镇压,“席青容和那平崇王世子打得火热,卿姿也该选定日子定下亲家,早学些东西,对她只有好没有坏。”
  包氏沉默片刻,开口称是。
  在唐新月处待了不多久,包氏就起身告退。直到出了这院子,包氏才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在席府里呼风唤雨,差的只有几步路,这其中最大的一块挡路石就是席明德最宠信的唐新月。
  只要席明德这位席府主人一日不死,唐新月就一日在府中能稳坐和席老夫人持平的第二把交椅。
  包氏虽是正经官家女儿,却是庶出,嫁给席存学是唐新月和席老夫人博弈失败的结果,因此唐新月一直不怎么中意包氏这个儿媳妇,虽然看在儿子和孙女的面子上提点她,却也时不时地变着法儿敲打她。
  包氏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就不得不在唐新月面前伏低做小。
  好在这一番忍气吞声下来,秦昊天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只是作为代价,包氏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无法陪同女儿去参加国公府的赏花诗会,这令她有些担心自己心思单纯的女儿起来。
  而在席府之中有着同样担忧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包氏一人。
  席向晚这日去母亲王氏的院子里用了晚饭,正在回云辉院的路上时,被突然冒出来的席青容给拦在了半路。
  见到席青容一幅眼泪汪汪的模样,席向晚善解人意道,“三妹妹,可是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怎的都疼哭了?”
  席青容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纸片一样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她蹙着眉看向席向晚,神情哀切,“晚姐姐,我知你向来不喜欢我,可你若对我有怨言,可以随时责骂我。妹妹只想求你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配角头上~有小boss~
  第35章
  “……请姐姐不要将世子从我身边抢走!”
  听了席青容的话,席向晚脑海中恍惚闪现过了平崇王世子易启岳的面孔。
  上辈子她匆匆远嫁,根本没见过几次易启岳,嫁到岭南之后更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这次重生回十四岁倒是又见一次,但那次不愉快的见面早就被席向晚抛在脑后。
  她记得更多的反倒是那日将桃花簪子斜斜插入她发髻的宁端了。
  将宁端淡漠的面容从脑中抹去,席向晚眨眼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席青容,讶异道,“我自那日在街上撞见三妹妹和平崇王世子同行后,就再没见过世子了。可是世子欺负你了?三妹妹莫怕,我陪你一道去见祖母,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席青容听她提到那日街上的事情,不由得神情一僵。
  事实上,这就是她来找席向晚的原因。
  那一日,席向晚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暗讽她放浪形骸和尚未成亲的未婚夫接触过密,让她面上无光,她才佯装委屈扔下易启岳哭着回家。
  原先席青容算盘打得很好,自己哭着离开,又“心思过重生病”,再让丫鬟跑去找易启岳报信,按照往常来看,易启岳应该很快就会登门来看望她。
  ——可是没有!
  易启岳只派随身小厮送了些药品补品小玩意儿到席府给席青容,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席青容一开始只当他是忙碌,心中不平也还是等了下去,只道等易启岳来见她时再耍小脾气撒娇,没想到隔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易启岳居然好像将她忘掉一般,再也没有来过席府!
  席青容左思右想,终于没能坐得住,派大丫鬟去平崇王府打听了一次,丫鬟去了小半天便惊慌地回来告诉她,平崇王世子喊了一群画师在府中画美人图,十几日了也没画出世子满意的画像来。
  大丫鬟焦急地将一幅作废的画像塞到席青容手里,她打开看了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画像上的人,虽然缺了几分颜色和灵动,可只要是见过席向晚的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画的是她!
  易启岳只见了席向晚一次,居然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席青容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咬牙将画像烧了,又命令丫鬟封口。
  席青容知道自己的父母亲都是庸才,兄弟们也都不堪大用,她想为自己拼出个人生,也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当年她能将平崇王府的亲事抢到自己的手里,就不可能赢不了第二次!
  ……于是,席青容换了身衣服,打听好了席向晚的动向,就去拦她的人了。
  席青容很快调整好表情,那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只是错觉,“晚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世子。虽然当年……”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世子说他喜欢我,因而平崇王妃才同意选我做世子妃,我和世子是两情相悦的!”
  席向晚却是真真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只当是席青容又生了什么鬼主意出来想栽罪名在她头上,闻言只是笑了笑,油盐不进,“我知道了。世子自然是因为对你情深意切才会做不到发乎情止于礼,这也是人之常情。若他此时没对你情根深种,岂不是变成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了?”
  席青容听她又在话里话外说自己行为浪荡,只觉得刺耳得很。
  易启岳热血方刚,正是对异性最好奇的时候,有了未婚妻,想要亲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席青容自认只是给了易启岳少许甜头吊住他罢了,谁知道那天易启岳居然在大街上被席向晚套出了话来,席青容也是羞愤欲死。
  不能再让席向晚拿住这个话头了。
  席青容眨了眨眼睛,酝酿已久的泪水扑簌簌顺着脸颊流下,“晚姐姐既然也如此认为,那必定也会避嫌不再和世子走得太近的,是吗?”
  席向晚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去问问平崇王世子,我什么时候和他走得太近过了?是他在街上被我说得面红耳赤那一回吗?”
  她看着席青容的面色一青一白的,还是没摸透这个妹妹究竟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看眼神倒像是嫉妒,可反复提起的却是易启岳……
  ……哦。
  席向晚眉梢微动,终于猜到了席青容的来意。
  虽说听起来像是大话,但席向晚对自己这张皮相有多大能耐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易启岳大约也是个只看外表的浅眼皮子,见她一面就记在了心里。
  这点小事也值得席青容来她面前演戏?
  席向晚心中好笑不已,见席青容哭唧唧的模样就觉得腻歪,她想了想,干脆上前两步牵住席青容的手,义愤填膺道,“世子令你有了这样的误解,定是有人从中作祟!平崇王府早就和咱们席府定好了亲事,怎么能放任世子和别的女人交往过密?这一定是误会,姐姐这就带你去找祖母,托祖母给平崇王府送拜帖,咱们亲自上门找王妃说理去!”
  席青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弱不禁风,每日吃食只用常人的一半,那轻飘飘的身子骨比席向晚还来得单薄,在被拽着走了四五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泪水流得更多了,“晚姐姐,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
  席向晚手上没放松,嘴里也跟着气呼呼地道,“也不知什么人想破坏我席府姑娘家的名声,一个两个的,不知怀的都是什么心思!伤了我倒也罢了,妹妹眼看着就要嫁入王府,岂是那等小人能造谣的!”
  席向晚拉着席青容在前面走得飞快,后面两人的丫鬟婆子跟了一长串,声势浩大,引人注目得很。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就真要把事情捅到席老夫人面前去,席青容不由得急了。
  她只是猜想易启岳对席向晚念念不忘,想敲打席向晚一番,推说她勾引未来妹夫,却不想真的将易启岳中意席向晚的消息传出去。
  席青容可没忘记,平崇王府原先看中的儿媳人选,可就是席向晚!
  想到这里,席青容狠了狠心,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哎呦一声往前摔了下去。
  第36章
  席向晚只觉得自己后头有人拽了一下,险些跟着摔倒,好在碧兰将她给扶住了。
  席向晚踉跄站稳,一回头就看见席青容一脑袋磕在石板路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席青容眼神凄迷地抬起脸来,“晚姐姐,你……”
  她张嘴才说了四个字,席向晚就立刻扬声打断了她,“三妹妹,你走路怎么将裙子给踩着了?瞧这儿,这么大个脚印呢。”
  “是晚姐姐方才走得太快……”
  “府中裁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给三妹妹的裙子竟连裙长都量不好。”席向晚皱着眉挥手,“快将三妹妹扶起来,着人去请大夫。后日就要去国公府了,万一三妹妹破了相可怎么办?”
  席青容原本还想着再挤兑席向晚两句,听了她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被指腹上的鲜血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快扶我起来!”
  去不了赏花诗会还是小事,若她真的因为这一摔破相留了疤,还怎么嫁人?
  这一下摔得弄巧成拙,席青容再没工夫理会席向晚,带着人匆匆离开了,来得快,去得更快。
  席向晚目送她跌跌撞撞离开,轻笑一声,掉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席青容那一下摔的位置正巧,刮伤只是在鬓边,后日好好梳个头发,挑两枚带流苏坠子的掩鬓,就能遮得严严实实。参加赏花诗会倒是没什么大碍的。
  只是她这一闹,让席向晚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不知道王侯贵公子们,是不是也都受到了国公府的邀请?
  若是如此,她岂不是真要在国公府碰见易启岳?
  ……倒也好,席向晚正想看看易启岳干了什么,能让席青容慌张成那样横冲直撞地跑来找她泼脏水。
  *
  镇国公府的赏花诗会是下半年汴京城里最轰动的事儿了。不论谁家的姑娘公子,都以收到了国公府发出的帖子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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