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颙琰扳过她的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那你笑一个,给朕瞧瞧。”
  绣玥侍寝的时候脱了簪,否则她真想抓住簪子狠狠戳皇帝的脸。她的嘴唇和脸颊都是微微颤抖的,因为剧烈的动作和还没有消散的疼痛,身子像是被点了穴一样,躺在原处动弹不得。好半天,声音才哽咽着发出来:“回皇上……嫔妾笑、嫔妾笑不出来。”
  窗外的鄂啰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皇上,时辰到了,皇上?”
  寝殿内传来简短的一声吩咐:“叫他们回去。”
  不是头一回了,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前来接侍寝嫔妃的,比鄂啰哩还愁眉苦脸的敬事房的太监。
  “可是,”鄂啰哩颇为为难,这老祖宗的规矩,若是传出去了可要出大事,他不死心地贴近了劝道:“侍寝的嫔妃们不能在您这留宿,皇上三思啊……”
  他在外面聒噪,颙琰将绣玥裹进了被褥里,随后让鄂啰哩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意识流的戏,还请自行脑补吧
  另外,皇上让绣玥说了什么,也请自行脑补,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思路脑补会比较有意思,所以这段省略了。
  绣玥:我都说了什么?
  皇上:反正朕都记着了。
  第34章
  隔着落下来的床帐,颙琰冷着口气下了令:“记着,这几日玥常在在养心殿侍寝,敬事房的存档上记着,都是她回了西耳房就寝的,而不是在朕的寝殿过夜,听清了吗?
  鄂啰哩真是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可这是圣上的旨意,即便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面上也只敢连连应承着讨好,“奴才遵旨,奴才谨遵皇上旨意。”
  “若是被皇后和后宫的嫔妃知道了此事,朕就处置了你,去吧。”
  “嗻!皇上请放心,奴才一定办好差事。奴才告退。”
  鄂啰哩躬着身子退出去了,绣玥人裹在皇帝的怀里,听着这一遭对话,心底不知是喜是忧。
  颙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俯视道:“困了么。”
  她忙连连点头,简直如蒙大赦。若非问了这句,还不知要像前几日那般再折腾上几个时辰。
  “那便睡罢。朕已吩咐了皇后,好好教导你。”
  “明日起,到中宫去请安吧,多跟皇后学规矩,也少些忤逆朕。”
  “……是。”绣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顺从皇上,她才能少些无妄之灾。果真,颙琰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没有再过多的斥责和为难。
  温香软玉在怀,一夜长久好梦。
  第二天,清晨,四更天的时候皇帝便上朝去,绣玥乘轿撵被送回了延禧宫。
  宝燕早早备好了汤药,将柔杏和木槿打发到外面去,便将药碗端上来,低声得意道:“我调出来的汤药,可比太医院那些老东西配出的方子强多了,小姐喝得再多,也不会损伤身子。”
  绣玥点点头,将药碗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
  “对了,今天早上小姐回来,内务府还跟着送来了东西。”
  绣玥手捧着碗将汤药喝尽,才问,“什么东西?”
  “喏,就这个。”宝燕取过来,递到她面前。
  绣玥伸手翻看,是个巴掌大的锦盒。她打开一瞧,里面却是支银簪。那簪子的样子倒并不十分出众华丽,只镶了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微微泛光,余下并无旁的点缀。
  看上去并不像是极其贵重的珍宝,真像是个寻常首饰。
  宝燕凑近细瞧了瞧,“小姐,这珍珠倒是不小,只是这成色,看着也并不怎么样,也不是很闪亮,反倒还有点暗淡。
  算了,好东西皇上怎么轮得到赏小姐,定又是为了做做样子,让内务府挑了些残次品敷衍咱们罢了。”
  绣玥面无表情瞧了那簪子片刻,拿过来随手插在头上。
  宝燕这才看出,绣玥原本头上的素银簪子不见了。那是绣玥进宫的时候,能拿出手的成色最好的一支簪子。还是绣玥满十三岁的生辰,夫人舍出了不少银钱给她买的。
  夫人说,日子再难过,女儿家也总要有点首饰来戴。
  “那素银簪子……”
  绣玥今天早上起来在镜前穿戴的时候,颙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瞧了一眼那素银簪子,随手就拔了出去,掷到了地上。她本还想去悄悄找寻回来,找到了,却已经摔成了两截。
  他是天子帝王,绣玥也只能默默忍了。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皇上说,他在神武门初次见我时就戴着这支钗,见驾这么久了,还是这支钗,实在是看烦了。”
  宝燕瞧着,“所以,内务府才会送来这新簪子。”
  绣玥用手摸了摸,再怎么样,宫里的东西,总比她那支素银簪子贵重百倍。只是那支簪子是娘亲给她买的,又怎能单凭金银来衡量其中的贵重。
  她想起皇上昨夜吩咐的话,“宝燕,明日你跟着我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以后晨昏定省,咱们都要按着时辰去。”
  宝燕应声,她想了想,又道:“你给我弄些药来,将我脸上的伤痕弄得重一些。”
  颙琰是前天晚上打了她一巴掌,但因为没有用力的缘故,过了一天就基本消肿了,这时候不仔细看,已看不大出来。
  宝燕不明所以,愣了愣道,“小姐,这是为何?”
  “去弄就是了。”绣玥沉下心思,“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
  再次踏进储秀宫的大门,绣玥一时恍惚,殿中依旧琳琅满目耀眼,距离初时的六宫觐见,到后来世事变化无常,心境竟陌生成这个样子。
  数日不进储秀宫,她本想悄悄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但上一次合宫觐见,她坐在最末尾处,那时是末流的答应,如今成了常在,望了一眼,座位果真不在原来的位子上。
  左望右望,还是宝燕在后边提醒着她,才找着自己的位置,在右侧的兰贵人之后。
  钮祜禄绣玥原先本是不配在这储秀宫里坐着的,如今却要挨着自己,兰贵人瞧着绣玥坐下,心里也是极烦。
  绣玥却没看见兰贵人的神色,只顾着寻了自己的位子就掩面坐下了,一举一动尽量不惹人注意。刚刚坐正,却看见了自己对面坐着的嫔妃,居然是钮祜禄秀瑶?
  怎会是她?钮祜禄秀瑶是贵人的身份,怎会坐在这里?
  绣玥正在纳闷,就听见上方传来皇后的声音:“秀常在,你还年轻,难免有举止不当的时候。此番虽降了你的位份,也是希望对你有所裨益,回宫之后好好的思过,才能更好的尽妃嫔的本分,也才有他日啊。”
  钮祜禄秀瑶撑着从位子上站起身,低着头行礼道:“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一定谨记娘娘教诲。”
  秀贵人竟成了秀常在,原来她被降了位分。
  降位份如同官员遭贬斥一样,对后宫妃嫔来说是极大的羞辱。绣玥回头扫了一眼宝燕,钮祜禄秀瑶一贯注重表面的循规蹈矩,不知是犯了什么大的过错,会被降位惩罚?
  宝燕眨眨眼,她也未曾听内务府的太监们嚼舌根说到这事儿,总归是好事就对了,皇后娘娘当真英明极了。
  绣玥转回身来,前面右侧信贵人的位子照旧是空着的,左侧諴妃显得兴致缺缺,记得上一次諴妃在殿内是何等的跋扈气焰,谈笑风生,今日却一副极其心不在焉的低落样子,满腹心事,极少言语,却不知为何。
  绣玥时隔多日再来觐见,也不知这前几日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愿自己能平安走完这个过场就好。
  皇后娘娘低眸,缓缓翻着手中敬事房的存档,殿内肃穆,竟能听得到纸张一页一页翻动的声音。
  这个月皇上忙于前朝政事,后宫来得少,那些贵人常在也便罢了,简嫔身为嫔位,却也是一次侍奉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她看着皇后手里那本记档,恨不得揉碎了眼不见才好。
  皇后叹了一口气,她说着话,目光却落在芸贵人身上,“本宫听御前伺候的宫人说,皇上这两天的胃口不大好,日前皇上来储秀宫,本宫才瞧到是皇上嘴唇处破了个涌血的红印,肿的发了炎症,大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令皇上无心思进食。”
  “圣上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本宫身为皇后,就不得不多过问一句,各位妹妹,可有谁知道当中内情?”
  绣玥坐在座位上,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突突跳个不停,她用手攥紧了茶杯,不过就是咬了一下,至于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落座的各宫嫔妃们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再一琢磨那伤痕的位置,就已猜到几分这伤痕是如何得来的了。
  能有机会在天子身上、还是这个位置留下伤痕的,除了皇上自己,无外乎就是侍寝的嫔妃失了规矩。
  大殿的气氛变了变,严肃了几分,唯独諴妃与这气氛格格不入,仍旧心不在焉,一语不发。
  简嫔在旁边瞧了瞧諴妃娘娘的脸色,她本来心里不平衡,赶上这存档中的名字皆是她所怨恨之人,便出声调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呢,我说各位妹妹,皇上的龙体怎可损伤,你们有幸伺候皇上,也不能为了一己欢愉,就做出如此不知检点的事儿来呀。”
  皇后脸色严肃,将手里的记档合上,正声道:“简嫔所言,不无道理。倘若有人恃宠而骄,做出有损圣上龙体的事儿,本宫绝不会姑息。”
  皇后娘娘向来温和,很少如此疾言厉色,大殿之上的众嫔妃见中宫隐隐发了怒,都立即起身,恭敬道:“嫔妾不敢。”
  绣玥装作镇定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声附和。
  “你们都坐下吧。”
  皇后的脸色淡淡的透着阴郁,“这个月皇上忙于政事,来后宫的日子不多,除了月圆之夜、追月之夜去了本宫与諴妃那儿,余下侍寝的几位嫔妃,本宫是心里有数的。”
  “芸贵人,”皇后瞧向她,“这个月你侍寝三次,所承的雨露最多,这当中内情,你可知晓?”
  皇后心里本在生气,除了諴妃心不在焉,余下的嫔妃们都在座位上小心瞧着脸色,不敢出声。别看皇后娘娘平时宽容大度,谁不知道只要遇到了跟有关皇上的事儿,皇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偏偏芸贵人还看不出眉眼高低,笑盈盈地站起身,向皇后笑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前几天刚夸过嫔妾侍奉得宜,说得空还要来多多看望嫔妾,皇上说了,嫔妾的头发极好,摸着顺滑,就跟嫔妾的性子一样柔顺,又怎会是嫔妾弄伤了皇上的龙体呢。皇后娘娘若不信,您瞧这翡翠镯子,是皇上新赏的,嘉奖嫔妾侍奉圣驾有功呢。”
  她说着,把手腕上的镯子露出来给四周瞧。这明显是炫耀恩宠,听起来比那损伤了皇上圣体的元凶还要让人生气得多。
  简嫔看了看諴妃的脸色,对莹嫔靠过去笑了一声,用丝帕挡着嘴,嘀咕道:“皇后娘娘本来就是因为皇上的事儿不痛快,她还偏偏炫耀皇上的恩宠,不是在皇后的心口扎刀子么,这样的无知蠢妇,竟然也能进了宫伺候皇上。”
  莹嫔的脸色却不好看,“配不配的,都由皇上说了算。皇上要宠她,她自然得意。”
  皇后素来平和,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连绣玥都瞧出了些端倪,芸贵人却仍旧在殿上说个没完:“其实皇后娘娘原不必多心的,嫔妾自入宫以来,深得皇后娘娘眷顾,在座的各位姐姐们虽是先于嫔妾进宫,资历老些,可嫔妾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自然礼数规矩,比起先进宫的姐妹们也不逊色。”
  “说起来,皇后娘娘,嫔妾住的漱芳斋只是个小地方,嫔妾觉得现如今也担得起这一宫的主位,何时皇后娘娘去向皇上提一提吧,好不好娘娘?”
  她连这话都说得出口,底下坐着的几个嫔位反倒气笑了,这芸贵人如此粗鄙,皇后怎可能真的喜欢她这样轻狂无知的女人在后宫中。皇后娘娘出身高门,阿玛又是礼部尚书,向来看重稳重端庄的世家女子,芸贵人先前就在储秀宫以下犯上,挑起事端,已令六宫颇为不满,娘娘能容忍她到今时今日,已算是看足了皇上的面子。
  等了半晌,皇后坐在凤座上,脸色淡淡的,只是道了一句:“你先坐下吧。”
  皇后极少这样寡淡的语气说话,芸贵人不成想折了面子,只得怏怏坐了回去,殿内气氛跟着冷了几分。
  春常在原本寡言少语,这时候却站了起来,屈身柔声道:“启禀皇后娘娘,芸贵人确实一向伺候皇上很严谨,嫔妾与芸妹妹同住在漱芳斋,不久前还曾闻得圣上夸奖妹妹侍奉的很是妥帖。皇后娘娘既已看过了记档,却不知是否还有谁,在那几日侍奉过皇上?”
  皇后的手始终放在记档簿上,没有再翻开。好一会儿,她将目光缓缓转过来,朝向了绣玥。
  “玥常在。”
  绣玥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觉耳中嗡嗡响了一声,该来的总是来了。
  她低着头从座位上平静走出来,屈身行礼道:“回皇后娘娘,嫔妾在。”
  皇后道:“皇上虽没翻你的绿头牌,可本宫听闻,圣上都是半夜里召你进的养心殿去侍寝,且有净事房的公公来回报说,你都是第二天才从养心殿里出来,抬回延禧宫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绣玥还未回答,正殿里就议论纷纷起来,老祖宗的规矩,为大清皇帝的身体着想,嫔妃侍寝不能留在养心殿过夜,连时辰都有定数,皇上一向不会误时辰的,连信贵人都无例外,这个钮祜禄绣玥使的什么手腕,竟陪着皇上在养心殿的寝殿里睡了三个晚上,那养心殿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岂非僭越!
  这样比起来,皇上夸过的芸贵人的头发,赏的什么翡翠镯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玥常在,”简嫔忍不住插嘴道,“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你可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绣玥定了定神,笃定回道:“回皇后娘娘,嫔妾确实去过养心殿侍寝,但都是按着规矩,侍寝后就回了西耳房歇息的,并未做出有违宫规,犯上僭越之事。”
  到底都冲着她来了,绣玥在心里止不住的腹诽皇帝,他难道是纸糊的?明明她不过不小心咬了一下,那伤口根本就不重,这些人却在这如此小题大做,他把自己颠来倒去弄得浑身是伤,怎么就没人为自己鸣一句不平?
  皇后娘娘的耳报神果然灵通,只是颙琰对鄂啰哩的吩咐,绣玥是亲耳听到的,鄂啰哩再不待见她,也不敢忤逆皇帝的旨意,皇后娘娘此刻的发问,料想多半是在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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