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别管这些了,先跟本宫出去,神武门有本宫安排好的人,今晚就送你出宫!”
  “出宫?”华妃的脸色变得诧异,她低声喘着气,“娘娘,您是打算让臣妾逃出宫去?这是欺君之罪!娘娘您要如何跟皇上皇后交待?”
  諴妃去扶她,“现在顾不得这些了,香莹,保住你的命最要紧,金银细软本宫都给你准备好了,出宫,躲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再也别回来了。”
  “快走罢。”
  “不。”华妃挣脱她的手,跌坐在地上,垂下头,“不能走。”
  諴妃气得直跺脚,“哎呀!本宫不用你理会,本宫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还有公主在,皇上不会不顾及与本宫这些年的情分,断不会对本宫如此绝情的。”
  “那刘佳氏的族人呢?娘娘您都不管了吗?娘娘,您阿玛从前只是拜唐阿,若刘佳氏没有您的妃位撑着,岂不是要全族坍塌了吗。”
  “这……”諴妃的手无力垂在腰侧,“可是,可是本宫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断送了性命,莹儿!”
  “本宫一定还会有法子的,本宫还有很多时间来想办法,可你的命却在旦夕之间了呀!快,跟本宫走。”
  华妃凌乱的发丝胡乱散在面前,她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臣妾不能没有这个妃位。臣妾出身辛者库,侯佳氏一族的荣耀,都系在臣妾一人身上了。”
  “娘娘,”她抬起头,泪水划破了眼眶,“臣妾的身子……原本就活不了几年了,若不是娘娘,和……他……一直在臣妾身边,臣妾虽活着,亦是生无可恋。”
  “是这样……都被皇后娘娘料对了,”諴妃闭上眼睛,“果然跟皇后说的一样。”
  “娘娘,”华妃凄然地望向她,“臣妾之所以还撑着一口气……就是想再见一见……他。”
  諴妃摇摇头,“莹儿,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他不可能全然不知,他没有来,你还是……”
  “求求娘娘,”华妃撑着跪下去,“这是臣妾最后的心愿,见不到他,我……死不瞑目。”
  “请娘娘转告给他,就说,就说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我会一直等他到戌时……我一定会撑到戌时,等着他来见我。”
  諴妃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走出刑房的时候,她回头,瞧着一直望向她的华妃。
  “好。”
  这一晚,明黄色的身影在门外站了许久。
  身后的一应奴才们大气不敢出,后宫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圣上虽然白日里还在殿里如常批折子,见大臣,早膳晚膳端上来的膳食一筷未动,可见心里的伤感。
  “开门罢。”皇帝沉着声音道。
  门被推开,绣玥见着走进房内如第一夜那晚一样的阵仗,她穿着一袭素白色的寝衣,从桌边缓缓站起身。
  “皇上……”她低下头,如常行着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有出声,他走到绣玥的面前,坐到了她面前的那个位置。
  绣玥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皇上招招手,一个小太监躬身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上前来,瞧皇上的眼色,将其放在了桌边。
  “都出去。”皇帝道。
  “嗻。”
  鄂啰哩领着一干奴才们退出去,随后从外面将门闩上。
  房内只剩两个人,半晌,没有人说话。
  “皇上……节哀。”绣玥低垂着头轻道了一句。
  “逊嫔临死前跟朕说,是华妃指使兰贵人诬陷的你。朕过来问问你,是真的吗?”
  绣玥摇摇头。
  “不是兰贵人诬陷,确实是奴婢偷偷服下避子汤药。”
  他有些意外于她这样直接的回复,目光在她脸上重新审视了一刻,“你倒诚实。”
  “奴婢不想再欺骗皇上。”
  绣玥跪下去,“奴婢从进宫第二次侍寝,皇上没再赏赐避子汤药,就开始私下熬煮偷偷服用。那时候皇上视奴婢如鲠在喉,几欲除之后快,嫔妾不敢怀上龙裔。”
  “孩子都应该得到父母的疼爱,奴婢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不被期待的境遇中,在皇宫里,失去了皇上的庇护,奴婢的力量根本无法保护她周全,到最后,就会如今日逊嫔娘娘一样的悲痛下场。”
  “可是皇上,自从……自从钦安殿那一晚,您为奴婢不顾一切地挡住苦厄,奴婢就对您敞开了心扉,愿与皇上毫无保留地交付彼此。”
  “也是从那时候起,奴婢就开始逐渐减少药量,不再服用汤药了。”
  说到此处,皇上的表情微微动了一分。“你真的……”
  绣玥继续苦笑了一声:“可也许是上天要惩罚奴婢这样的行径,也许是奴婢伤害了子女缘分,即便停服三年,依旧无所出。”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还是我,都是我的过错。”她捂住脸,“是我对不起皇上,是我辜负了皇上为我所做的一切。”
  “绣玥……”皇上从座位上倾下身,将她揽到怀里,无助道:“朕又少了一个子嗣,朕又没了一个孩子,是朕!对不起大清。”
  “你起来罢。”
  他转过脸,目光飘远了些,“你担忧的没错,五公主……是朕对不住逊嫔,皇后膝下有三阿哥,逊嫔病重,原以为将公主交托给諴妃抚养,就是对公主最好,谁知到头来也不是最好,反而还害了她。”
  “逊嫔她……朕原应该给她追封,按妃位的规制葬入妃陵,可她是自戕,按律不治罪已是格外开恩。”
  “绣……”
  皇上去拉她的手,才发现人已经不知何时昏倒在了地上。
  “绣玥!”他从座位上匆忙起身,凑近了看,才看清她脸色苍白如纸一般。
  “来人,来人!去宣太医!”
  绣玥整个身子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她的身体腾空,灵魂伴着思绪在静谧的深夜飞出去好远好远。
  时光一下子退回到十八年前,她竟然看到了襁褓中的自己。
  “老爷,她不可能是您的骨肉,十个月前,您还在扬州办差,现在这一个,绝对是杨氏背着您偷偷生下的孽种。不如,就溺了罢。”
  “可是……”
  “老爷,您可不能心软哪,传了出去,善府的名声就全完了。”
  谁说她是孽种?她不是,不是!
  她被沉在水里,呼吸困难,窒息的恐惧感全部涌上来,绣玥拼命地挣扎,她张开眼睛,几乎将拔步床边坐着的皇帝推下去。
  “绣玥!”皇上挥手,欲上前扶住自己的人统统退了下去,他坐回到床边,小心地揽过她的肩膀,“做噩梦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朕?”
  绣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童年挥之不散的阴影,明明已经极力忘却了,不知为何忽然又重现了那一幕。
  她捂住双眼,低下头平复了许久,慢慢清醒过来,瞧着房间内的一切。
  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黑暗,灯光充斥着整个寝殿,宝燕,木槿柔杏和小禄子都站在远远的地方瞧着她,她们都回来了,被封闭在暗无天日的那两日,好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绣玥有点疑惑,转头瞧着皇上,他瞧着自己的目光,也好似回到了从前,那时,兰贵人还没有站出来指证她。
  难道时光真的倒流了?
  “我在哪?皇后娘娘可传召我去储秀宫抄书了吗?宝燕!”
  “小姐,”皇上在此,宝燕不好过去说太多,她轻声道了句:“您不用再抄书了。”
  “太医,”皇上皱眉道:“如贵人这个样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几个太医在不远处商量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原判犹豫着上前回了话:“回皇上,太医们给如贵人把了脉,又细细问过如贵人的近况,贵人她……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近几日来的饮食和睡眠皆不足,情绪波动剧烈,导致脉象紊乱,胎像不稳,刚刚骤然昏厥,又是动了胎气。所以……所以……”
  颙琰的脸色变了一分。
  刚刚太医回复他说如贵人怀了龙裔,他一下接受不来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怔在那里,便急着去瞧绣玥,还未来得及细问,谁知这群太医躲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复!
  “所以什么!”皇帝从床边倏地站起身,“你只要告诉朕,朕的这个孩子,究竟保得住保不住!”
  孩子?绣玥睁大了眼睛,她完全乱了思绪,她的孩子?
  她怀了皇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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